……

    “师父，既然无数生灵之中，只有极个别能修成仙人，为什么像我们这种平平无奇的人，也要耗尽一生，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可能呢？”

    “张玉，若是在外面，为师会说，是为了克服人之劣性，除去‘贪痴嗔’，即使无法走到最后，也能让自己更加完善，成为更接近完美的‘人’。”

    “但咱们闭起门说话。”

    看着懵懵懂懂，还是稚童的张玉，他的师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叹了口气，沉默许久，才说。

    “……为师修道，并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尽头，而是为了提升自己实力，为了自己的贪痴嗔发作时，拥有能够满足自己私欲的实力。”

    张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师父你修的不是道，而是在修获取功名利禄的手段？”

    “不能以偏概全的用这种眼光看所有人——只是，对于你师父这样的凡夫俗子来说……这便是道。”

    张玉师父苦口婆心道：“张玉，你师父是不成了，你得找自己的道，那是能让你奉献一生的，哪怕抛弃一切也必须追求的——道。”

    ……

    “你就想给我看这个？你的童年？”

    林白与张玉的意识交织在了一起，前者心念一动，张玉就能感受到他的想法，并予以回复。

    这种感觉，仿佛水乳交融，前所未有，十分奇妙。

    “不止，小道也在看真君的。”

    “——你妈的，恶不恶心？滚啊！从老子的脑海滚出去！”

    “想驱赶小道？你做不到，真君。咱们两个已经融为一体了，就像是马德堡半球，想要将其拉开的话，只有一端使劲，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哦，对了，这个马德堡半球的名字，也是从真君的记忆中看来的。”

    张玉传来的信息，让本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的林白，像是突然被浇了一桶冰水，心凉了一截。

    似是感到林白的恐惧，烦躁与不甘，张玉接着道。

    “灵魂的领域玄奥难言，真君既然敢以灵魂之姿面对小道，就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既然在幻阵里，小道打不过真君，那么——”张玉传来势在必得的念头：“小道索性在这里，直接吞掉您，吞掉您的灵魂，吞掉您的一切秘密与道法。”

    “做好觉悟吧，真君，接下来，将是我们的灵魂互相吞噬的战斗。”

    “我去你妈的！”

    林白后悔了，他拼命的想要脱身，想要用时停解决战斗——他可不想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吞掉”！

    可没人在乎林白的心情，张玉的“灵魂”和“记忆”，依旧自顾自的流入林白的脑海。

    ……

    “玉师兄！真厉害啊，门派大比，你又是第一名，不愧是得到天师亲自赐姓赐名，炼技堂堂主的亲传弟子！”

    龙浒山巅，被众人簇拥着的张玉淡淡摇了摇头：“不足为道。”

    “玉师兄已经触及到‘运炁修命’的境界了吧！看你今天干翻炼器堂那个大胖子的手法就知道！想必玉师兄的实力，就算比其他门派的一些长老，也毫不逊色了！”

    “不足为道。”

    “哎呦，玉师兄还是太谦虚啦！你可是我们龙浒山引以为傲的弟子辈第一人啊！以后，就算是去参加罗天大醮，都有可能吧！”

    张玉眼神平静，看向金光覆盖着的山峦。

    “不足为——道。”

    ……

    “都修到了这重境界，精神依旧稳固，还不需要构建‘锚’吗？”

    张玉的师父满是赞叹的看着盘腿而坐的张玉：“张玉，你有前途，你是璞玉！说不定，你能成！你能修成！”

    “成什么，仙？”青年张玉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我还没找到自己的道，那是前人的道，我不想成仙。”

    “……前人？”张玉师父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还什么前人的道自己的道，你，你有成仙之姿啊！你应当求仙！那才是最宽广的大道！”

    “可是师父，你教给我的。”

    张玉疑惑的反驳：“你让我自己找，找到能让我自己心甘情愿为之奉献一生的道。”

    “什么道，成仙还不至于让你奉献一生吗？成仙，那可是成仙！”张玉师父怒道：“那可是龙浒山无数前辈追求的目标！那——慢，慢着！”

    “——你，你刚刚做了什么？”张玉师父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张玉，他能明显察觉到，张玉的气质似乎在一瞬间，就不一样了。

    “回师父，固定‘锚’。”张玉淡淡的睁眼：“已经好了，不是难事。”

    “……？”

    “听师傅的，我的‘锚’就是‘求道’，求取仙道，即使奉献一生，也要求取仙道。”

    “你……你分明不需要固定‘锚’！你这是在做什么，刻意与为师作对吗！张玉！”

    “……作对？”张玉疑惑的看向怒发冲冠的师父：“不是您让我求仙道的吗？”

    “好了，师父，别打扰我了。”张玉不紧不慢得盘膝坐好：“我要开始修炼了。”

    “我得求取仙道。”

    ……

    张玉的一生，就这么在林白的内心中流淌了一遍。

    并没有太多波折，只是平平无奇的优秀，平平无奇的得到天师之位，平平无奇的——继承那百米高的神像之躯。

    起初，林白还能用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他的人生。

    慢慢的，林白就感觉，自己就是张玉，张玉就是自己了。

    现在的自己，为了抵达仙道新的境界，就算是心甘情愿的被张玉吃掉，好像也无所谓……

    而就在林白的自我，就要彻底与张玉相融时，一道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声，再度让二人的灵魂泾渭分明了起来。

    “啊——啊！！！！好静！好乱！放小道出去！放小道出去！”

    天师痛苦的嘶吼声传来：“一会儿是千年之久，没有任何外物刺激的静，一会儿是四个人的记忆反复交织，拼凑出碎片场景，将小道撕裂似的乱——”

    “林白！你到底，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的灵魂，你的记忆，为何如此诡异，为何如此奇葩！”

    “——住口！小道是天师，小道是张灵蕴！小道才不是张如意，更不是林白！小道，小道！”

    “出去，出去！！！”

    感受到天师的“分离”之意，林白恍惚了许久，连忙再度尝试分离。

    这次，马德堡半球的两端，都有人使劲了。

    刷。

    二人的意识，再度回到了他化自在天魔阵之中。

    林白仍是那千米高的哥斯拉姿态，而百米高的天师，却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悬浮在空中，不住的呻吟。

    他的脑海猛地多了许多东西，这让他难以接受，他终于彻底显露了自己的感情，撕心裂肺的怒吼着。

    “出去！张如云！小道以天师的名义命令你！你和林白都出去！”

    “出去！！！”

    林白反应了一会儿，随后，默默的攥紧拳头。

    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人格之类的东西。

    张玉也是一样的感受吗？但对自己而言……

    好像没什么所谓，反正有自己的“锚”压着，况且，自己已经习惯了。

    不做犹豫，林白一拳朝天师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