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总归要喜气洋洋的，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要喜气洋洋的。

    于是初一一大早，张伟夫妻俩换好新衣服，一人提着两盒从上海带回来的糕点，陪着老父亲喜气洋洋的去奶奶家拜年。

    临出门的时候，雪莉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进屋，等再回来，张伟的手里多了几个红包。

    “压岁钱。”

    雪莉悄悄地在张伟耳边说了一声，同时还朝着等在前面的公公使了个眼色。

    张伟瞬间懂了，快步追上父亲将红包塞进了父亲的口袋。

    “爸，奶奶家今天肯定孩子多。”

    “爸有钱，不用你的，回来过年你已经花了不少钱……”

    老爷子有些要面子，要强了一辈子，总是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无力的一面，至从生病后尤其明显，甚至有时候要强的像个孩子。

    老爷子推拒了几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张伟，接受了大儿子的这份好意。

    张伟握紧雪莉的手，感激一笑，这是他的疏漏，幸好雪莉替他想到了。

    张伟的奶奶家离着他父母如今租的房子并不远，步行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一路上，张伟的父亲背着手当先走着，偶尔遇到熟人还会停下来聊上几句，显得很开心。

    小县城很小，熟人很多，因此不长的一段路程里总是停停走走的。

    每逢遇到熟人，张伟的父亲总是主动打招呼，也总是会得意地向别人介绍一番张伟夫妻，还特意强调自己的儿子、儿媳如今在上海安了家，仿佛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样。

    对于老爷子人前“秀娃”的举动，张伟倍感无奈，可也只能略显尴尬地配合着傻笑，于是得到了老爷子“这么大了还是个傻小子”的评价。

    年初一，张伟的奶奶家从来都不缺来拜年的晚辈，其中他二叔、三叔家的孩子更是冲着压岁钱才去拜年的，基本上收了压岁钱就见不到了人了。

    也因此张伟从来都瞧不起这两位亲叔叔家的人品，上梁不正，下梁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然那两家人也不会都祖孙三代了，还组团坑“老大”了。

    当然，这个老大就是张伟的父亲，这也是曾经老院子邻里邻居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估计也只有张伟的奶奶不清楚，认为老大就是应该帮衬着弟弟妹妹们，从不考虑老大家是否还有帮衬的能力，遇事总是没道理的偏袒小的，例如拆迁款的事儿……

    如今张伟的奶奶都九十多了，最疼的还是她最小的儿子、孙子、重孙……

    张伟这个长孙相比较就没那么招奶奶疼了，护小，这就是张伟对自己奶奶的客观印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印象，也许是是从初中那年，他发现了奶奶偷偷给了两个叔叔家孩子压岁钱，而却没有给他和他弟弟……

    “妈，您过年好！我带着大伟和他媳妇来给您拜年了。”

    一到奶奶家，张伟的父亲就带着张伟夫妻进了里屋，张伟的奶奶正坐在炕上。

    “奶奶，您过年好！”

    张伟带着雪莉给奶奶鞠躬，随后将带来的点心礼盒放在了炕上。

    “好，奶奶挺好的……”

    奶奶伸手拉住张伟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脸上已经笑开了花，露出了仅剩的两三颗牙。

    张伟陪着奶奶唠了会儿家常，却不见他三叔一家子人，于是开口询问道：“奶奶，三叔他们家人呢？”

    “你三叔在麻将馆打麻将呢，你三婶去叫了，应该快回来了。”

    “那勇勇他们一家人呢？”

    勇勇是张伟三叔家的儿子，无业游民一个，如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却还和爹妈住一起，而此时这家人却一个都没看见。

    张伟的奶奶道：“勇勇两口子也在麻将馆。”

    张伟很无语，三叔这一家人果然没让他失望，老子、儿子都那么不靠谱。

    “真是的，一天天的老人也不顾，孩子也不管，就知道耍钱，这哪还像个过日子的人家，您也不说说老三。”

    张伟的父亲不满的说了一句，可张伟的奶奶一听顿时将满是皱纹的笑脸耷拉了下来。

    “不就是过年没事打个小麻将嘛，这怎么就被你说成是耍钱了？”

    小麻将？输赢好几千也算是小麻将？

    不过张伟的父亲见老母亲听不进去，也不想大过年的给老人添堵，于是干脆不说话了，起身去到了门外。

    张伟陪着奶奶唠了会儿家常，眼看快中午了他三叔一家人还没回来。

    外面炮仗声不断，看到屋里的冷锅冷灶，这也叫过年吗？

    “奶奶，中午要不去我家吃吧，三叔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张伟见他三叔一家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是忙得舍不得下场，还是故意躲着怕回来做饭，总之想正点儿吃这顿饭肯定是没希望了。

    张伟也不是非要蹭这顿饭，于是便想要劝奶奶去他家吃。

    毕竟今年因为张伟回来过年的缘故，张伟的母亲准备了不少东西，提前炖好的鸡肉、羊肉什么的都在院里冻着呢，热一热就能上桌，现在回去做饭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哎呀，大哥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

    屋子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张伟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二叔，显然是踩着饭点儿来的。

    没多大功夫，就见张伟的二叔当先推门进屋，身后还跟着他一大家子人，而张伟的父亲却留在外面没跟着进来。

    “奶奶过年好。”

    张伟二叔家的儿媳妇抱着五岁大的孩子，进屋后很随意地给奶奶拜了年，然后把孩子往炕上一放，自己立刻也上了炕头。

    而张伟二叔家的他那位堂弟，一进屋便开始东张西望，“奶奶，三婶呢，都中午了怎么还没做饭？”

    突然，这位堂弟的目光落在了张伟带来的糕点礼盒上。

    “奶奶，家里有啥能吃的没？我熬了一夜，早饭都没吃，现在都快饿死了。”

    张伟一眼便知这货打的什么主意，笑着接话道：“就快吃午饭了，你再忍忍。三婶去叫三叔了，估计很快就回来做饭了。”

    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糕点是为了孝敬老人的，可不想喂了狗肚子。

    “哥，我倒是能忍，可孩子也没吃早饭呢。”

    张伟的奶奶一听不满地看向了坐在炕头上的孙媳妇：“芳芳，大过年的你怎么能不给孩子吃饭？把孩子饿着了怎么办？”

    芳芳道：“都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做了也没人吃。”

    张伟的奶奶没理这位孙媳妇，转过身将正在炕上翻弄别人家玩具的重孙子招呼到了身边，将一盒张伟带来的糕点礼盒推了过去。

    “这是你大伟叔从上海带来的糕点，你先吃点儿垫垫……”

    芳芳见状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帮着孩子拆开糕点礼盒后，先拿出一块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对孩子道：“虎虎，这糕点可好吃了，你快多吃点儿。”

    张伟很是无语，别过头看向了一边。

    “真是的，手也不洗，上炕也不脱鞋。”

    雪莉冷着脸嘟囔了一句，张伟见雪莉有些看不惯，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容忍一下。

    “大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伟的二叔掏出烟磕出一支递给张伟，自己也点了一支。

    “昨天到家的。”

    张伟接过烟却没有点，他觉得屋里有老人和孩子在，抽烟并不好，更何况雪莉特讨厌吸二手烟。

    二叔见张伟没点烟，便问他是不是没有火，说着掏出打火机想要给张伟点上。

    张伟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雪莉大声咳嗽了几声，“屋里有点儿呛，我出去透口气。”

    张伟立刻把烟丢在桌上，笑着对他二叔道：“我陪媳妇出去透透气。”

    待张伟夫妻俩出了屋子，张伟二叔不仅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的神情，反而拿起张伟丢在桌上的烟扔给了自己的儿子。

    “好烟，别浪费了。”

    软中华确实也算是好烟，而且张伟还是个烟瘾很大的老烟枪，可他至少还是有些公德心，抽烟时也会照顾下不抽烟的人，躲出去或者干脆不抽。

    像他二叔这样毫无顾忌的在老人孩子面前抽烟的事，张伟是做不出来的，当然他也不愿意去做。

    损害自己的健康他无所谓，但你凭什么去损害别人的健康，更何况损害的还是自己的亲人。

    “david，你二叔也真是的，也不想想老人和孩子。”出了屋子，雪莉就忍不住向张伟抱怨。

    张伟也有些生气：“他家人就那样。”

    雪莉道：“中午我们还是回去吃吧，和他们一起吃饭我估计受不了。”

    张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了一下道：“我去问问我爸，看看我爸什么意思。”

    张伟在巷子口找到了父亲，提了一下想中午回去吃。

    张伟他爸叹了口气道：“行，你三叔一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回去和你奶奶打个招呼，如果你奶奶愿意跟我们走，我们就带着奶奶一起回去。”

    当张伟陪着父亲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喷人了。

    北方的冬天屋子里为了保暖很少通风，此时屋子里烟棚雾罩的很呛人，也不知道这父子两抽了多少烟。

    那盒打开的糕点少说也有十多块，此刻已经吃完了，孩子正在炕上玩着糕点盒子，弄了一炕的糕点渣子却没人管。

    见此情景，张伟一刻也不想多留，于是对奶奶道：“奶奶，都中午了，您穿衣服去我家吃饭吧。”

    张伟的奶奶道：“不去了，待会儿你三叔一家回来，做饭的时候我还得帮他们看着点儿孩子。”

    张伟的二叔道：“您都多大岁数了，照顾好您自己就行了，用不着您帮着看孩子。再说老三那父子两一上麻将桌那就没个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您还真不如去老大家去吃呢，就是老大家现在地方小了点儿……”

    这话在张伟听来，开始还能听，可听到后来就有些变了味儿了，顿时明白了他二叔的心思，十有八九是准备跟着他奶奶去他家蹭饭去。

    “唉……”张伟的奶奶长叹了一声：“人老了，不中用喽，谁也管不了，走几步还腿疼，也就只能待在炕上帮老三看看孩子了……”

    张伟和他爸又劝了他奶奶几句，见老人不愿意去，于是父子两就准备回去。

    就在要离开时，屋子里一直没说过话的张伟他二婶，突然开口对炕上的孩子道：“虎虎，你还没给你大爷爷和大伟叔叔拜年吧？”

    他二叔的儿媳妇赶忙把孩子拽过来，随手将孩子正玩的糕点盒子丢在了一边。

    “虎虎，快给你大爷爷和大伟叔叔拜年，不然他们要回去了。”

    五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在炕沿上跪下，脆声脆响的说道：“大爷爷过年好，大伟叔叔过年好。”

    说完便对着张伟父子两的方向敷衍地磕了两个头。

    虎虎在成功收获了两个红包之后，忙不迭地将里面的钞票拿了出来，开始数了起来。

    “一张、两张。”

    数两张钞票对于五岁的小孩没什么难度，虎虎数完之后又重新翻了翻两个红包，随后奶声奶气地对他妈道：“大爷爷和大伟叔叔一共给了两张压岁钱，早上舅舅给了六张……”

    此时的张伟没有觉得尴尬，只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他看到这家人的嘴脸就觉得恶心。

    张伟和他父亲出了屋子，招呼了一声等在外面的雪莉，然后和父亲当先朝巷子口走去。

    雪莉正要跟上去，突然一顿，脸上也多了些怒色，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快步赶上张伟，挽住了他的胳膊。

    走了一会儿，雪莉忍不住对张伟悄声道：“你二叔这家人真恶心，以后他们如果去上海，我绝不同意让他们家人进我们家门。”

    张伟冷着脸点了点头：“他们不配。”

    雪莉又道：“刚才你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你二婶背后说我们俩坏话。”

    “她说什么了？”

    “她说大城市的人，越有钱越抠门，大过年的就弄了点儿破烂糕点糊弄老人……”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