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男生来说，好奇心，是个要命的东西——当你对一件事开始有好奇，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去探索，想要弄明白：是什么，还有，为什么。

    这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坦白说，很让人上瘾，甚至因为它，死水一般没有变动的生活也泛起波澜。

    在阳台上“观察”她一个月之后，我下楼了。

    她依旧带简单的簪子，每天穿不同款式的棉麻衣服，显示同一种随性气质，依旧抽着烟，不主动与人交流，唯一的一次看见她与人说话，是被一个五六岁的小男生拉住帮忙拍照，第一次看见她笑，笑得阳光灿烂，与抽烟时的淡淡忧伤判若两人。

    我是不是观察得太细致了？

    是小朋友拉住她那天，我突然想起来抽屉里看五月天演唱会时候准备的望远镜。

    看她微笑着道别，沿着河道散步——坦白说，放下望远镜那一刻，我就被内心的羞耻感淹没，觉得不道德，然后反手将望远镜锁在了柜子里，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阳关灿烂的笑脸，那个巨大的问号盘旋在头脑中，我决定，光明正大一点，所以，换上了运动衣裤运动鞋，我下楼了，假装自己是个准备沿着河道慢跑想要收获健康身体的普通年轻人，维持着某种慢得离谱的速度，跟在她身后100米左右的地方。

    依旧是那双黑色夹脚拖鞋，但相较于散步来说，她速度不慢。她时而会停下来，拿出手机拍照，她拍天空，拍河水，拍树，也拍花，她甚至会踮起脚尖闻垂下来的白色夹竹桃花，会捡起掉落到地上的鸡蛋花插在头发上，她还会驻足在河水转弯的栈道旁，将双手倚在栏杆上，凭栏远眺。

    这个位置有很大的风，她偶尔会将发簪取下，任长发随风起舞，也任由衣服被吹成灯笼。

    她连散步的时间和路线都无比固定，从楼下到吹风的平台，再折返，有时候天空美丽，她会拍多一些照片，耽搁一小时左右，而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40分钟左右。

    我知道她住在我正对面那栋楼，跟我同样的二单元。所以，如果她的房屋朝向也对中庭，那么，理论上，我是可以“发现”她住在哪一层的，我望向柜子里的望远镜。道德感和探知欲斗争了一周，我发誓，我只想知道她住在哪里，其他不看。

    没想到，世界又给我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你有没有站在自家阳台上认真看过对面？

    以前我没有。

    大文豪巴尔扎克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放在这里特别不合适，因为幸福也各不相同。

    白天，很难感受到一个家的温度，城市里生活的人大多为生活奔忙，都在努力迈向更好的生活。夜晚，你才能“看”到家的温度，客厅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一个又一个人踏进家门，将辛苦疲惫丢在沙发上，穿起拖鞋和家居服呈现另一张面孔，更活泼生动的样子，都在家里释放出来。

    主妇准备好一桌饭菜，孩子赖在父亲怀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共进一顿晚餐。

    看似独立成熟的单身女性，回家换上超级可爱的的家居服，带起可爱的发套，窝在沙发里薯片，或者抱半个西瓜啃着，还一边看着最火的电视剧。

    老头儿老太太，家里经典古朴的装修，饭后两位老人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偶尔接起视频电话，手舞足蹈地跟手机另一端的分享喜悦。

    当然不都是快乐的——有姑娘失恋，飘窗上自己喝着红酒，抹着眼泪；也有小伙子，旁边放着外卖盒，全神贯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在加班；也有吵架的小情侣，女生在背过身在赌气，男生哄半天才换来一个深深的拥抱……

    换个角度看现在被大家哄抬价格的房子，其实一栋楼就由这一个又一个家庭组成，而每一个家庭，都在上演着此刻各自的故事，过往来自不同的地方，将来也会去往不同的地方，但此刻，他们都在这一栋楼里。这一个又一个小方格，仿佛一个现代社会的缩影，看到一类又一类，让人羡慕的，让人心疼的，可能还有让人愤怒唾弃的，也有不忍直视的，这时候才明白——人生，百态。

    然后我看见了她。

    客厅的墙上挂着大大的油画，是梵高的《麦田的丝柏树》，一整面墙的书架，没有电视，没有沙发，有超大的实木工作台，有画架，她盘着腿坐在阳台上的藤条休闲椅上抽烟。算不上整洁，更不精致，是与她人一样呈现的随意自然。

    与出门所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没有带簪子，齐腰的长发散下来，微微卷。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望着阳台外，眼神空洞地发呆。

    我惊了一下，放下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