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遗憾只能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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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9 自画像

    张奕麟认识崔湛马上就快两年了,可还从未见到过他这副恐怖的样子。别说是制冰机了,他压根儿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冰山,不停地往外散发着冷气,还是能冻死人那种。

    “哎,小乔,我有点好奇,这都一个多星期了,湛哥气还没消呢啊?”

    张奕麟扯了扯夏乔的衣服,歪头凑近了小心翼翼询问道,生怕自己再惹到崔湛被牵连,声音小到连夏乔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夏乔闻言扭过头凉嗖嗖地瞥了他一眼,满脸都是郁闷和苦恼,张奕麟同样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一时之间惊奇地瞪大了眼,什么情况啊这是?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如此不正常?

    倒是梁爽心思细腻点,将从刘芸那里听到的消息说给了夏乔,“我觉得他这次是真的被你吓到了,听小芸说那天他不管不顾非要上山去找你,那可是大晚上的,还是刚下过雨的山路,连搜救队的人走着都危险,别说是他了。乔乔,我觉得你真的该好好和他解释一下。”

    听完梁爽的话,夏乔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被拧成了麻花,她眼睛涩痛地看着崔湛冷硬的侧脸,不敢想那天晚上如果他真的出了点什么事要怎么办,她只知道自己那晚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有多么惊喜,可却忘了那么难走的山路,他是怎么带着担心一路走到自己身边的?

    *

    “我不喜欢这副画。”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刚刚走到身边的人说道,“要不你考虑下换个名字也行。”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墙上那幅画。

    “你和她不一样。”男人继续开口道,没有言明话里的那个她是谁,仿佛默认了身旁的人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

    乔暮迟和他并排站着,也看向墙上自己那幅名为《自画像》的成名作,半反驳半严肃地回了句:“可是见过我们的都会说我们很像。”

    男人侧眸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地回道:“不像。”似是怕他不相信,又强调了一遍:“你不像她。你们不一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男人勾了勾唇,贴近乔暮迟的耳朵低声说了句:“我讨厌她,但不讨厌你。”

    乔暮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专注地看着墙上的画,对他这番好似剖明心迹的话没一点儿反应。

    没在意乔暮迟的冷淡态度,男人看着他的侧脸笑道:“不过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乔暮迟依旧没搭理他,可无声的沉默却又好似应和了他刚刚的话。

    “啊,真伤心啊,看来比我想的还要讨厌我。”

    话虽这样说,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知道自己被讨厌了的尴尬和难过,甚至锋利的眉眼都因染上了笑而柔和下来。

    “让我猜猜看为什么会讨厌我。”

    他看着乔暮迟,语气里满是兴味,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对,你也就看起来像团棉花,内里却是硬的,哪怕再怎么不介意过往的事情,也不会对她那么上心。”

    两人明明是初见,彼此间甚至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可他却好像对乔暮迟非常熟稔,甚至连他少为人知的过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乔暮迟也显然对此并不惊讶。

    “所以是为了那个小家伙吧。”男人这次的语气明显是肯定的,他转过头也继续看着墙上的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了轻笑。

    他的这声笑打破了彼此间诡异的和平,乔暮迟瞬间变了脸色,终于舍得分给他一抹视线,他的眼睛里像是升起了一层寒霜,直直地对上了另一双孤月般寂寥的眸子,霎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寒意。

    “所以你承认当年是你有意设计。”一向温润的人少见的发了怒,冷白的脸上都染上了层薄红。

    似是没想到乔暮迟会这么生气,男人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嘴角的笑更肆意了些,“我从没说过不是我做的,也没想过去遮掩,是那群人傻,又蠢又贪,连那么荒诞可笑的话都会相信。”

    “夏风!”乔暮迟被他谈起当年事情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到整个胸膛都剧烈起伏着,“可你不该把乔乔牵扯进来!她当年还只是个孩子!”

    听到夏乔的名字,夏风怔了下,不过转瞬,就又恢复了那副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孩子?在夏家哪管你是不是孩子!7岁,不小了,我被赶出夏家时还不到七岁。”

    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的事,又或许是他说那些话时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乔暮迟心底的火竟慢慢压了下去,他看着夏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风瞧着眼前人这副样子,像是隔着十几年的时光看到了当初那个软糯糯的小姑娘,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他们这样的人了,善良到有点傻的人,属实跟看见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你见过她了吧。”

    乔暮迟来不及反应,呆呆地点了点头。他去见了她,可却不敢让她知道,就连她的近况也只敢从那个和她亲近的孩子那里询问。

    “她...她怎么样?”

    一想到夏乔,乔暮迟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很好,很优秀,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好。”

    夏风听到他的话,怔了下神,那个总爱笑着喊小叔叔的女孩儿好像再次出现在了眼前,可事实上,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后来的许多年里,他即使做梦都只能看到她受众人所指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样子。

    2003年7月14禹宁市

    乔冉的话音刚落,人群最后面的记者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上众星拱月般的三人,声音里难掩满满的恶意,“可是夏先生夏太太,如果你们真的这么觉得,怎么不敢把当年济慈大师的批命告诉大家呢?”

    果然,他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禹宁本地人,尤其是本地世代从商的豪门没有一个不认识济慈的,或者说没有一个不记得济慈的师祖玄宁大师的。

    南朝9年,行走天下的玄宁来到锦官城,向城主献上两个锦囊,并留下十二字警言:祸起邪风,飞尘蔽日,离人不归。只可惜当时这句话还未上达城主就已经被下面人以“妖言惑众”论处了,连带着两个锦囊也被随手丢弃。直到半月后,锦官城狂风肆虐,飞扬起的沙尘像是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整个城都吞噬在内,城内人心惶惶,纷纷外出逃命,短短一周城就空了大半。

    八字已应验,十二字警言终于传到了城主耳中,来不及思索最后四字含义,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寻那两个锦囊,只可惜时间已久,最终也只寻回来一个,内有布条曰:风起巽,镇于艮。

    锦官城一东一西两个城门,艮处东南,刚好位于东城墙角,城主依言将锦囊埋于东南城墙角下,风骤停,锦官城重见天日。

    还没来得及高兴,最后四字已然应验,三月前外出行商本该归来的商队没有回来。

    起初众人还会自我安慰,他们只是路上耽搁了行程,一天尚能可信,三天还能坚持,可十天半月过去,128人还是没有一人回来,那些最早说只是着耽搁了行程的人率先打破了自欺欺人的安慰,“离人不归”,一个不字像是公堂之上重重拍下的惊堂木,给未归的和等待的都下了最后的判决。

    不经苦难,不信神佛,因着对外出人的牵挂,对未归人的祈福,锦官城人开始大兴修建寺庙,借着那袅袅升起的佛香慰藉不安的心。而玄宁也成了锦官城人心里真佛降临的存在。

    而济慈,正是曾失了音讯的玄宁传人。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来人,快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夏明扬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疯子一样冲那个记者吼着,早就被丢到一旁的夏乔跟吓傻了似的,直勾勾盯着面目狰狞的夏明扬,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情绪。

    乔冉像是提前察觉到了什么,从人群较少的一侧脚步踉跄地离开了,似是有所感应,在她离开前,夏乔下意识就望向了她,可从始至终她却连头都没有回。

    台上的夏明扬瞬间成了众人的靶子,可男记者却仍不依不饶,他看着瞩目灯光下失态的夏明扬,心头涌上阵难以言表的快感,“‘中宫偏位,克己缘,碍亲运,身无外物所累,方得一世安稳’,夏先生,济慈大师的这句话您应该没忘吧。那自你进入夏氏集团这些年来,集团股价持续下跌,好几个大项目都无故出事叫停,可你却迟迟未能给出明确回应,是不是也是有意徇私隐瞒,还有我听说现在股东甚至都开始转卖夏氏集团的股票了,请问夏先生,这事是真的吗?”

    在场的众宾客大多都和夏氏集团有合作,一听这话纷纷都变了神色,宴会很快就乱了起来,接二连三的质问声像刀子似的刺向台上的夏明扬。

    夏明扬本就是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草包,一见现场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转身就跑了,只留下尚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夏乔孤零零站在台上。

    隐藏在众人中间的夏风看到夏明扬也跑了的那一刻,无名的怒火在心底燃烧,他还是高估了他这个哥哥,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一个人跑掉,还有乔冉,他们真的是好样的。

    看着在无数闪光灯和满含恶意眼神注视下的小姑娘,夏风抬腿就想要冲过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放开,她那么小,会出事的。”

    “您现在出去,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拦着他的人很坚决,看着他的不理智和愤怒没有丝毫反应,冷静地和他说着后果。

    “还有,您觉得她如果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您呢?”

    男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彻底将夏风涌上心头的怒火浇灭了,是啊,这一切不都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吗?她该恨的不是夏明扬而是自己啊!

    “我会找人跟着她,不会让人出事。”男人见他冷静了下来,又补充道。

    夏风听到他的话,安静了下来,脑子也更加清明了几分,他冷冷地盯着男人,神色阴鸷狠戾,“她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远远地望了眼台上那个无措的小姑娘,夏风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最终还是转身走了。那时他还不知,这一眼竟成了他此后多年不得安睡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