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裹挟着凉爽的秋风，从营帐外袭来，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阵阵寒意涌上黑娃心头，蜷缩在草席上的黑娃紧了紧破旧发黄的絮被，往几个跟他一般大的正在酣睡中的少年那边靠了靠，希望藉此能驱走寒意。

    黑娃本名叫李羽，因为乡下有取贱名利养活的说法，所以小时候父母为了更好养活，便给取了黑娃这个土名，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李羽皮肤比较黑的缘故。

    此刻李羽脑海中思绪飞转，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入伍至今已逾两月，也不知道家中近况如何。

    闭目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不去胡思乱想，可惜事与愿违，他越是想早点入眠，脑子却愈发精神。

    既然睡不着，李羽也索性不强迫自己入眠了，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后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起身走出营帐外，准备出去“放水”。

    跟守夜巡逻的几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向营地后的茅房走去。

    秋风瑟瑟，透着习习凉意，沁人心脾。

    茅房在距离营帐不算太远的一侧，是临时搭建的简易茅房。

    李羽刚到茅房，正准备解开裤头“放水”。

    抬头间，突然发现远处林中好似有黑影闪动，李羽以为自己看错了，晃了晃脑袋，再次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黑影。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刚想骂句脏话。

    可话刚到嗓子眼却硬是给憋了回去，一起憋回去的还有刚才的些许尿意。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刃，正指着自己下半身。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差点没把李羽吓萎了。

    “不要说话，慢慢走出来，别耍花招，不然……”

    说完那人晃了晃抵在李羽身前的短刃。

    “你爷爷的，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这么倒霉，出来放个水而已，怎么遇到这档子事，早知道就安安稳稳地待在营帐中了。”李羽心底此刻是欲哭无泪。

    眼下倒是可以大喊一声，不过看着身前明晃晃的利刃，李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配合地点了点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给自己来上一刀。

    不过好在对方似乎并未准备对自己下杀手，起码现在没有，不然估计刚才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了。想清楚了这些，李羽心下稍定，缓缓向前而行，脑海里却是飞速运转，思索着应对之策。

    不过越往前走，李羽越是心如死灰，因为他发现除了那个人，周围还有其他人影，李羽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冲动，不然估计现在已经凉了。

    李羽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话未出口，下一刻就感觉颈后一疼，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大哥，要不要……”旁边一个精瘦的身影对着方才劫持李羽的黑影比了一个灭口的手势低声道。

    “算了，这小子估计也是被强征进来的。”那黑影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那精瘦男子低声道：“要不把这小子绑了，免得走漏了风声。”

    黑影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

    夜半时分，寂静无声。

    天上的明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云层后，呼啸的寒风让李羽浑身一颤，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不远处火光四起，周围充斥着雷鸣般的喊杀声和短兵相接的声音……

    “唔～”

    不知过了多久，李羽缓缓睁开双眼，此刻李羽感觉到脑后昏昏沉沉的，刚醒来的李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束缚着，嘴里也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股子酸涩味。

    李羽这才想起来自己昏倒之前的事，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挣脱，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后面的绳结不知道被哪个孙子系了死结，难怪自己挣不开，若不是此刻嘴被堵住，李羽铁定要把对方祖宗都问候一遍。

    刚想要拱开身上的草木枝条向营地的同伴求救，不过下一刻李羽却愣住了，远处的营地之中此时已是火光四起，遍地狼藉，到处是燃烧着的帐篷、倒塌的护栏和四散奔逃的士兵。

    猛然想起之前恍惚间看到的情景，营地被叛军偷袭了！

    怎么会，难道是之前的那几人？不对！李羽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若之前那些人是叛军的话，恐怕自己这条小命早没了。

    看着营帐的方向，李羽不禁一阵后怕，若是自己此刻也在营帐中，只怕也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来到军营已两月有余，此前基本上在校场度过，根本就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这次也是因为兵力不足，所以才让他们这些新兵随军出征。

    眼前这阵仗，他也有点懵了，况且对方怎么会知道己方会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此刻李羽心里虽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没时间去想个中缘由。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对方似乎有备而来。

    己方这边有一部分是新兵，作战经验本就不足，加之很多都是跟李羽一般大的十三四五岁的年纪，除了此前经受过几个月所谓的“训练”之外，基本就没有与敌军正面作战过的经验，加之对方是半夜突袭，很多人在睡梦中就被斩杀，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结果可想而知。

    看着营地方向，李羽自知大局已定，当前还是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要紧，用自己还能活动的手指扒拉着杂草，在草丛中找了块有棱角的石头就开始磨身上的布条，好一会儿，才算是挣开了布条。

    趁着天色未亮，向深林中没去。

    日上三竿，李羽已经在山岭中穿行了许久，时不时还能听见凌乱的马蹄声，刺激着李羽，让他的精神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被叛军发现自己的行迹，直到马蹄声渐远，李羽才瘫坐在大树下歇息，喘着气。

    李羽出生于晋国南部较为偏远的一个山村，家中除了父母，还有姐姐和弟弟，家中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母亲的腿脚不便，不过也会在村中做些轻细活来帮忙补贴家中生计。

    本来日子也过得还算可以，至少温饱不成问题，可惜好景不长，因朝纲混乱，继而又生叛乱，朝廷开始加收赋税，后又下令征丁，导致民不聊生。

    这下可愁坏了父母，家中除了父亲，已无人符合条件，可是父亲也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如果父亲去服役，那等于断了全家人的生计活路。

    当征丁令下发到村里的那天晚上，隔壁房间里隐约传来母亲的啜泣声和父亲的叹息声，李羽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当母亲准备叫兄妹几人起来时，却发现李羽不知所踪，房间里陈旧的木桌上有一张用烛台压住的纸条，纸上面歪歪扭扭几行字。

    那是李羽特意写给父母的信纸，因为父母其实都不识字，所以父母就希望李羽能读点书，至少不会像他们一样目不识丁，当然这是其一，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能通过这个机会，磨炼一下李羽的性子，因为这小子太能惹事了。

    当初李父就用了家中几只鸡鸭和两只羊崽，才为李羽换来了在村中老秀才那里求学的机会。说起这老秀才，那在十里八乡也是颇具盛名的，教导出来的学生不计其数，其中甚至不乏秀才举人，这老秀才虽年逾七旬，但依旧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因为闲不住，便不顾儿孙劝阻，开设学堂，教授十里八乡的孩童。

    这李羽刚开始还耐着性子，有模有样的学了段时间，不过后面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无趣，后面便直接放飞自我，学堂上睡觉，甚至还开始捉弄起老秀才，私底下还给老秀才起了个“老古板”的绰号，好悬没把老秀才气出病来。

    几个月后，老秀才的儿孙们怕老秀才被气出个好歹，便准备劝退李羽，李父之前的送的东西被如数退还了回去，之前送去的那两只羊崽被送回来时甚至都能再下小羊崽了。

    李父自然是气得不行，当即便准备先揍一顿然后再让其登门赔礼道歉，只不过后面没撵到李羽，这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躲了两天，村里的村民帮着一起找了两天两夜，附近山头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后面还是李羽自己主动跑了回来，脸上甚至还圆润了不少，不过后面听说数十里外的村中在那两天时间内黄鼠狼猖獗得很。

    这一出让李父也不敢再强求，生怕这小子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后来因朝廷加重赋税，家计变得艰难起来，便也没再提及此事。

    前去应征那天晚上本来李羽是想直接来个不辞而别的，不过最后还是写这封信，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家里放心，不过好像有点多余了……

    按道理讲，朝廷应征年龄必须要满十六，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羽皮肤比较黝黑，看起来比较老成或者其他缘由，竟然顺利代替父亲应征入伍。

    一时间思绪万千。

    晃了晃脑袋，努力抛开烦乱的思绪，站了起来。

    从昨天晚上，李羽一直在山林中前行，到这时已经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李羽准备找点水和野果充饥，然后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