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夕夕感觉身体里所有的气都已经被烧光了，肚脐那儿产生的气很薄很少，她无法把这点气烧起来。

    “怎么样了？丫头，气流到眼睛了没有？”，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夕夕一惊，下意识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盯着她的老人，有些泄气，道：“我已经把所有的气都流到眼睛那儿，烧完了，现在肚子这儿还在产气，就是太慢、太少了，根本无法烧起来。老公公，我是不是弄错了，现在怎么办呀？”

    老人却在王夕夕睁眼的时候便已经愣住了。他看着女子鼻梁上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并不显得诡异，反而好似两颗血宝石一般，珍贵，圣洁，又带着魅惑，让看到的人沉迷，无法挪开眼睛。

    “咦！是你吗，老公公？”，而此时，在王夕夕的眼里，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老人却被一个年轻俊朗、面目整洁的青年人代替了，青年人看起来比李虎大不了多少。

    “呵！真真是恐怖的天赋！都不用老头子多嘴，自己就悟了！你看到了什么？”，老人啧啧称奇道。

    “我”，王夕夕眨了下眼睛，这一回面前的男子又成了老人，“我刚刚看到你变成了一个大哥哥。”

    “大哥哥？哈哈哈，是不是形貌昳丽，气宇非凡？”

    “额，看起来跟阿虎哥有点像，不过要比他矮，还有点老。”

    “咳咳”，老人咳嗽了一下，“跟你们这些小少年当然比不了了。你看到的应该是老头子弱冠那一年的面貌。那一年啊，老头子有幸，看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新世界，唉！韶光易逝啊！”，老人感慨万千，“看来你的丹眸是能识别出人初入修行路时的面容。不过，不应该只有如此吧？”。老人看着王夕夕，她正视着老人，摇了摇头。老人叹了口气，道：“算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这能力也算有点意思。”

    王夕夕感觉眼睛有点干，又眨了下眼睛，面前的老人再一次变年轻了。年轻人动了起来，他往旁边一跳。原来的位置便出现了麻布长衣的老人。王夕夕瞪大了眼睛看着二人，顺便将自己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丹眸，那是什么？”

    “丹，赤也。血灌双目便是丹眸，是老头子给这一招取的名字。此招听说乃是我李家初祖所创，集气于眼，燃于瞳，便能使双眼灵动十足，修炼者各获机缘。听说初祖更是能用丹眸窥视天地万物，解析天地！不过这只是家族传记所载，后人中还没有一人有能力去验证。在我李家后人中，初学此招时，双眼角能微微发红，便代表有机会学成；若是双眼能红至瞳下，便可称此道中的龙凤。若是能如你这般，呵，先祖要是知道，安睡之地必要冒青烟三天，以告天地！”，老人欣慰道。

    “老公公，你是李家人？小七的长辈？”，王夕夕看着老人，余光却被旁边的青年人吸引了。那青年人正用刀朝着自己身上多个地方扎去，不一会儿就全身血红。青年人盘腿正坐，双手做了个从怀里掏出东西的动作。王夕夕看不到掏出了什么物件，只是感觉到他现在双手上正持着一个物品。青年人双手向上端，在胸前停下。接着，王夕夕很清楚地看到随着青年人双鼻一吸一合，一股淡淡的气从他双手上空接近嘴的位置冒出，钻进了他的鼻中。王夕夕明确地意识到被青年人吸进的气在青年体内发生了变化，变得就跟此时她体内正在产生的气一样。

    老人微微点头，却不多说，他看着王夕夕奇怪的视线，心里产生诸多猜测，不过并未深究，而是继续介绍起了丹眸：“老头子有空的时候，喜欢做一些无聊的事。曾经在几个外姓人的帮助下明白了一件事：丹眸，只有我这个李家才能学！”

    老人饶有兴致地盯着王夕夕。

    王夕夕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我姓王，不姓李。所以其实我并没有学会？”

    “不，你这样要是都算没学会，那天下就没有人能学会了。老头子后来花了一些岁月，进一步了解到其实所有外姓都有机会学。不过，需要其他的一些帮助，只有我们李家才能提供的帮助。据老头子的了解，他们都没有给过你帮助，不然，这丹眸可轮不到老头子来教你了。而且，我很难接受外姓人能学得你这般厉害”，老人仍是好奇地盯着王夕夕。

    王夕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作为一只初生牛犊，她什么都不知道，回答不了老人，只好一直用余光全力观察着旁边的青年。青年停止了吸气，然后把双手往上一推，头向下一低，张开口，做起了啃咬嚼的动作。

    “呵呵，小丫头，老头子还有个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嗯～老头子说的是怎么从一头牛变成了一个人？”

    王夕夕呆呆地摇头。随着青年吃完，他站起来做起了一些奇怪的动作，而王夕夕已经被这些奇怪的动作迷住了，老人的话从她一侧耳朵进又从另一侧出去了，没过脑子。青年盯着某一处地方，少顷，点了点头，然后举起右手，抬起左脚，之后又放下，举起了左手，抬起右脚……随着青年人的动作，王夕夕感觉到他的身周慢慢汇聚了很多气，这些气随着他的呼吸进了体内，在肚脐处化成了王夕夕熟悉的气体。接着青年人停了下来，又盯着另一处......

    老人注意到王夕夕越来越心不在焉，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出来什么。好奇心下，老人笑了起来，他的双眼渐渐泛红。忽地，老人猛地一闭眼睛，再睁眼时，双眼已经恢复如初，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轻轻自语道：“李橙啊李橙，小命都不要了吗，该揍！”

    老人平复过来，他看着逐渐陷入沉迷状态的王夕夕，叹口气，不再管她。转身，右手一挥，空间中好像有什么被掀开了，呈现出一副场景。那里李百生正在用刻刀雕刻着自己的名字，却怎么都刻不好，字被刻得歪七扭八。李百生身前正站着李二财。李二财低头看着，继而大声失笑：“哈哈哈哈哈，百生啊，你这字写得跟你三姑家的鸡抓地一样，哈哈哈，你这……”

    大笑声传了过来，正沉迷于青年动作的王夕夕被惊地猛一眨眼睛，打了个寒颤。那青年却一下子缩小向着王夕夕的眼里飞入，王夕夕来不及躲避，青年直接飞进了王夕夕的眼中。王夕夕现在整个视线都充满了做着奇怪动作的青年人，她感觉眼睛很干，又眨了一下，青年人不见了，再一眨，又出现了，继续做着奇怪的动作。

    “丫头，醒过来了，就再听老头子一言：聚气于眼瞳，就是眼睛中黑色的部位，一点气就行，然后盯着你家的小少年，慢了你就又要错过喽！”，老人用手指了指李百生。

    王夕夕转过身来，先是眨了一下眼睛，青年消失不见，老人与李百生等人出现在视野中。她赶忙调动着肚脐那儿已经形成的一点凝实的气，向着眼珠子流去，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瞳孔中。

    王夕夕此时感觉到了疼痛，那气进了瞳孔后，双眼好像要被撕裂了。王夕夕痛得想流泪，擤了一下鼻子。

    老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由得心里感叹：“老头子在这丹眸上也算得上是有天赋吗？”

    “让眼泪流下来吧。泪流了，你看的反而更清晰”，老人叹息道。

    王夕夕点了点头，不再忍受，合了一下眼，两滴血红色的眼泪从眼角流下落在了地上。霎时，她感觉双眼清澈灵动，之前的痛苦与干涩感消失不见，只觉无比舒畅，原本的青年人也不再出现，似乎飞到了脑海里，随时可看。

    王夕夕的视线越过老人，看向李百生方向。隔着后背，王夕夕却清楚地看到李百生羞红了脸，执刀的右手在微微抖颤着，更加刻不好字。

    李二财摸了摸李百生的头：“不急不急，丑就丑点，多练练就好”，说完往后面走去，却正对着王夕夕而来。

    “哞～”，窗外的牛叫了一声。那牛看着李百生，伸进头来蹭着李百生，好像也在鼓励他。

    迎面走来的李二财并没有挡住王夕夕，她的视线直接穿透了李二财，仿佛穿过空气一般，清晰地看见了牛的动作，心里有些明白过来，轻语道：“你原来是在怪我当时沉迷二公公的字吗？”

    “你猜呢，昨天，嗯～这个小少年可是做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呀”，老人听见了王夕夕的话，轻笑一声，“唔，来了，你看仔细了！”

    老人盯大眼睛，看着李百生的右手。王夕夕也聚精会神看去。

    李百生抱着牛的头互相轻轻摩擦了一下，牛将头收了回去。李百生深深吸了口气，将刻刀拿正，慢慢转动手腕，用力在竹简上刻下。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个“李”字被写了出来，端端正正又带有些飘逸。但是细看下，却给人一种强烈的模仿感，就像一个活泼少年强迫自己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看轻世事的随性模样。

    老人看了字有种强烈的割据感，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瞟了旁边一下，说：“看到了吗？”

    王夕夕点了点头，她确实清晰地看见了。在李百生重新刻写“李”字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制着使李百生的手做着李二财的“游龙”。那是属于李二财的“游龙”，不是李百生的，所以写完的“李”字，乍一看很飘逸，却又带着别扭。王夕夕了解李二财的“游龙”，也学会了自己的“游龙”技，所以她能清晰感受到“李”字飘逸下的滑稽。但是她并不关心这个，因为之后她可以教小七练“游龙”。

    “刚才小七写字时出现的是什么东西？是因为这是他的梦里吗？”

    “这可问住老头子了。那是什么东西？老头子没见过，不过老头子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随心所欲＇，怎么样？至于说是不是因为梦”，老人抬头看天，“也许是，也许不是，等你哪一天醒着的时候见到了，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

    老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比之前给李虎与王阳的书还要厚，递给了王夕夕。

    “你们也是造孽了【1】，大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教你们识字，结果不到一天就糟了灾事。拿着吧，如果有机会，我以后自会入梦来教你。不过，世事难料。唉，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了，你天资不凡又有族群馈赠，想来无师自通，也不难学会。等你学会了，得空也教教那小少年吧。”

    王夕夕接过书，还有问题想问。不料，一股大风吹来，让二人浑身一阵冷颤。

    老人大惊失色，他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却没有发现异常。老人眉头紧皱，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大把铜钱，自语道：“怎么可能，以老头子的能力，吃一堑长一智【2】，不可能再被蒙蔽，而且这个时候它怎么可能还能找到这里来？”

    大风吹过后，王夕夕也感觉怪异，肚脐处产生的气竟然有些苦涩感。她刚想闭眼内视，忽地发现前方李二财、牛、刻字的李虎等人包括房子瞬间消失不见了，只留了李百生一人。

    风吹动着李百生的两个发髻。李百生茫然地抬起了头，他手上的刻刀与桌子都不见了。他转头看向原本的窗外，发现牛不在那儿了，惊恐地站起来，朝着四处张望。当他转头看向身后时，一下笑了，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夕姐，咦，老公公，你...也在...这儿...”

    “小七！”，王夕夕喜出望外，跑上前去，抱住了李百生。

    老人看着二人，脸上似笑非笑，他看不懂现在的情况。大风还在吹着，三人发髻、衣襟、裤腿都在嗖嗖飘荡。老人握着铜钱的手轻轻揉动着，不一会儿，他摊开手，手心里只剩下一枚铜钱。老人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最后将铜钱往上一抛。铜钱高高飞起，最后在风吹下，落在了李百生旁边，老人看着仍是相拥的二人，打趣道：“小哥，抱够了没有，抱够了的话就帮老夫把你脚边那枚铜子捡一下！”

    王夕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放开了怀中的李百生。李百生却仍是抱着她，一动不动。王夕夕拍了拍他，说：“小七，等会再说，我们先帮老公公捡一下东西。”

    李百生机械地点了下头，慢慢松开怀抱着的手。王夕夕得了空，连忙蹲下去准备捡铜钱。

    “欸，丫头，别动！”，老人见状，吓得一跳，高呼一声，却也不敢行动。此时大风呼呼刮着，那在空中能被吹得乱飞的铜钱此时却如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

    王夕夕停下了动作，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老人。

    “让小哥捡！你看到了什么也不要说，让小哥说！”

    王夕夕站起来无奈地看向李百生。李百生与其对视着，缓缓点了个头，然后慢慢扭开头，徐徐蹲下身子，一点点地伸手去捡铜钱。

    老人期待地看着李百生逐渐拿起铜钱，一边站起来，一边抬起头看向他，嘴唇蠕动，一字一句地说：“是～～”

    “是什么？有字的还是没有字的？”

    “有～～”

    老人一下子放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笑得很放肆。

    “字～～”，李百生终于站起来了，他的头差一点能够到王夕夕的下巴。

    王夕夕本来看着李百生缓慢的动作，虽然心里奇怪，却也没多说，只是放在心里，现在听到他说话，一下子慌了。

    “小七，你怎么了？”，王夕夕用力摇晃着李百生。李百生慢慢地转过头来，一点一点地抬起，看着王夕夕的眼睛，嘴里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的！”

    王夕夕惊恐地看向老人。老人闭着眼睛，感受着风，原本扰乱心神的大风此时在他看来却如三月的春风一般清爽宜人。老人淡淡一笑道：“别急，你让小哥过来，老头子看一看。”

    王夕夕抱着李百生来到老人面前。老人看着被放在地上正在慢慢站起来的李百生，眼睛里不时闪过血丝，准备细细查看。

    “既然事已完成，老头子就先回去了。”

    老人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身后传来。正在仔细检查李百生的老人被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向身后，感觉刚才那句话有点耳熟。王夕夕虽然疑惑，却只是瞟了一眼就又紧盯着此时一边站起来一边扭头向后看的李百生。

    “漫！”

    又是一声大喝从后面传来。

    “大公公？”

    王夕夕听到了李大宝的声音，惊喜地看去，只见三人背后的空间完全被水覆盖了。水中有一股激流向前方的一个气泡追赶而去，那气泡里正是李大宝与麻布长衣老人。王夕夕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老人又看向气泡。老人捋着胡须，看了看李百生，明白了过来，伸出一只手盖在李百生的头上，好整以暇道：“想不到小哥你还有这能力，别动！你现在身体特殊，老头子先帮你把眼前的事情看清楚。丫头，你也仔细看着。”

    ......

    许久，风平静后。老人眼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间，喃喃低语：“那是娘娘吧？怪不得最后那么顺利。不过那边是谁，好恐怖的力量，跟娘娘的威压一样，娘娘是因为祂出手了才帮了我一把？”

    “老公公，村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夕夕回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急切地想寻求答案。老人忽然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涌来，他惊讶地看着李百生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李百生盯着最后大风离去的方向。

    在大风被李二财等人轻松打伤，慌不择路地向上方刺去后，他跟王夕夕看到老人隐藏身形跟着大风，在快要到穹顶时，老人将手心的陶缸激射出去。而后一切都消失不见。

    前方空间在李百生的注视下渐渐地扭曲，而后出现了画面：一只小巧的陶缸在空中划着曲线，向着远处飞去，最后向下掉落。那是一片大草原，不见绿色，反而血液横流，草地上躺着许多浑身流血的人，周围充斥着战马的嘶鸣、人的呐喊、兵器的碰撞。

    “祖父...阿弟，我...我来...陪你们，我们...一起...一起走......”

    一个浑身冒血，身披破甲，背插双刀的青壮男子趴了下来，他的身下是两具全身插满箭矢，血肉模糊的尸体。男子伸开双手抱着两具尸体，闭上了眼。周围仍是厮杀声，除了李百生三人，没人发现空中正有一个小陶缸在落下。这缸落在那青壮男子的背上，然后进了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空间又是一片扭曲。

    “啪！”

    李百生摔在地上，昏死过去。王夕夕连忙抱起他。小姑娘此时竟然双眼冒着泪花，她看着老人，说不出来话，此时她心中充满了无数的问题，等着老人解答。

    “咳！时也命也。原以为丫头你已经了不得了，想不到这小少年......咳！丫头别担心，他们没事。到是这个小少年，有点大问题。”

    王夕夕抱紧了李百生，紧张地看着老人。

    “刚才老头子用了些手段，发现他少了些东西。别急，老头子老了，说话有点慢，你也别打断我。他少了个心脏，还有一个魂。说也奇怪，明明老头子当时把那东西给了他父亲，怎么会......算了，头疼！丫头，你们现在在的地方，老头子也有些印象，那里有一个叫做人参的奇物，你想办法找个会说话的，把它按进小哥的身体里，对，就是这样用力往心口处按就行。有了它，小哥的心脏问题就暂时解决了，之后，能坚持多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至于那个魂，咳，老头子也没办法。不对！是它，它能迷人心魄，就也能摄魂，对！肯定是它”，老人还待再说，却发现周围空间变得稀薄，王夕夕抱着李百生向地里陷去。

    “丫头，老头子的那本书，你要好好看，里面有你需要的答案。三十年后，你一定要带着小哥回村子，他的魂在村子里......”

    老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王夕夕一陷进地里，便感到晕晕沉沉的，最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