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眸下，周围一丈空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条纹，就像是未摔破的镜子，布满了裂痕，又如同老人脸上的褶皱，此起彼伏。

    四处侵扰的大风略过多重条纹后最终消散无踪。袭来的东西也开始受到阻碍，速度骤减，飞行半丈距离后，都落在了地上。

    吼完后的王夕夕感觉身心顺畅了很多，借着条纹踩在空中。之前被大风遮掩的天空也在丹眸下露了出来。竟是那条百丈长的大虫被席卷着盘旋在她头顶。此时被条纹阻隔在一丈之外，王夕夕伸手可触。

    大虫的尸体在狂风下不停震动着，张牙舞爪，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周围不间断地有树干、石头、积雪向王夕夕袭来，却最多近她半丈，就泄了力，纷纷砸向地面。

    天地被条纹下隔成了两个空间。王夕夕站立在球形条纹空间的正中央，一边用眼睛盯着脚下，似是在沉思；一边双手握紧了拳，积蓄着力量。

    “靠，什么鬼东西，我天生的技能都能被学走？”，阿龙不可置信的声音响在王夕夕脑海中。

    “少年，那丫头有没有教你怎么变红眼？你考虑一下教教我呗。”

    “之前夕姐试过教我，没成功，我猜应该是要有肉体才行。等我学会了，教你！”

    “好！兄弟间就应该互相分享。作为大哥，我也不占你们便宜，待一起这段日子，你们想学什么，尽管跟我说！”

    “谢谢阿龙哥，不过这些等之后再说吧。现在外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呀？夕姐还有危险吗？”

    “危险，怎么不危险！你以为我跟丫头打的赌是随便说说？记得等会仔细看着，等我提醒你了，你就劝丫头用她的角。”

    “你直接出声不是更快吗？我怕到时夕姐用晚了。”

    “其实你不用担心她，凭她的出身，加上你我两具肉体，她想死都难。你还担心下自己，到时候她要是没听你的话，呵呵！”

    “哼！”，听着二人在脑海里聊的话，王夕夕冷哼了一声，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她的那对角的。

    “你就倔吧，丫头。到时候你要是用晚了。呵，有人可就有危险喽！”

    王夕夕冷笑了一声，不做答复。她看着外面肆掠的大风，等着对方进一步的行动。那大风却只能在条纹空间外肆虐，使出所有手段，也碰不到王夕夕。

    “可怜的少年啊，你夕姐好像没怎么把你当回事啊。唉，孤零零一人在外，没人疼，没人爱。可惜喽，小珠子去了这么久，等到时候好不容易把东西带回来，人却再也救不活了，她得多伤心呀！”

    “哈哈，阿龙哥，夕姐可不这样。不过，阿龙哥，到时候麻烦你帮我跟珠仙子道个谢了”，李百生也打趣地说着。

    王夕夕咬了咬牙，被脑海中的声音弄烦了，双眼一闭，眼角各掉下一滴血泪，再睁眼时，两道血光从瞳中射出，穿透大虫尸体，向高空而去。许久，王夕夕收回了目光，她不甘心地缓缓抬起了双手，鼻子快速呼吸着，似是在发脾气，但最终还是轻轻挠了挠头，有点痒。

    忽地，她屈膝猛跳起来，挥拳向头上的大虫尸体砸去。

    “呵呵！”，脑海中又响起阿龙的嘲笑声。王夕夕并不回应。李百生此时也不敢出声。

    空间中起伏的条纹不仅没对王夕夕产生阻拦，在拳头经过后仿佛还给她加了力，让她的拳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砸在大虫身上。大虫的身体在拳头下仿佛豆腐一样被王夕夕砸得肉沫横飞。王夕夕整个身体从大虫的尸体中贯穿而出，最后落在大虫身上。没了王夕夕，那条纹好像被用力舒展开来，最终消失不见。大风又占据了整个空间，洋洋得意。

    狂风侵袭着，盘旋着，王夕夕却纹丝不动，只是看着脚下的血肉，有些惊疑不定。天空中有一粒黑色的灰尘擦着她的肩膀，落在了大虫身上。那是粒黑得完美融入了夜色的灰尘，借着风雪，悄无声息。

    “嗤嗤嗤！”

    一道残影与空间急剧摩擦，发出声响，扫向王夕夕的头颅。王夕夕正低头看着大虫，尚来不及反应，仓促间只能将拳头拳头递出。

    “砰”

    人影倒飞而出，如炮弹般〔1〕嵌进了岩壁中。

    原来的位置，只见悬停着一条水桶粗细的尾巴。

    “窣窣窣”

    大虫的身体在空中动了起来。不是因狂风而生的震动，而是整个身子自主盘曲扭动，狂风托举着它。那颗兽头挺立起来，竟吐出了蛇一般的信子，它往后微微一仰，“咻”地一下向岩壁处窜去。那盘曲的身子被快速拉直，仿佛一杆标枪，扎在岩壁深处。

    王夕夕躺靠在岩壁上，双手向前，挡住冲击而来的兽头的下颌，整个身子却被带动着不断向后退。岩壁都不知道破了多少层后，速度渐渐缓了下来，王夕夕终于找到了发力点，曲起右腿抵在背后的岩石上，左腿弓步屈身，整个身子向前一冲，将冲击阻停，二者在砸出来的洞穴中对峙着。

    那兽头见状猛地向后一缩，却没能收回去，下颌被王夕夕强行抓着，进退不得。它似乎是意识到不妙，在这个被强行撞出来的洞中，身子剧烈扭动着，岩壁被拍打击碎无数，整个洞穴又增宽了几分。但始终无法摆脱王夕夕的控制。大虫趁势借着身体扭动的力，头颅猛地向前一进，嘴巴大张着，想要把王夕夕整个吞下去。

    “卡巴”

    大虫的下颌仍被王夕夕抓着，最终脱了臼。但是大虫的嘴却已经吞下了王夕夕的头，喉口大张，就要将她整个吞下。王夕夕快速收回右腿，向上狠狠踹去，正中兽口的上颚，血肉纷飞，整个头颅差点被她戳穿。

    大虫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竭力将头往下压，就要将王夕夕整个人包住。

    王夕夕双手用力往上一翻，大虫整个身子又被往前上方推去，兽头抵在了岩壁上，动弹不得，只不停地流下血水。

    王夕夕不得不闭上眼睛，全身湿黏，浑身不痛快。忍着腥臭味，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准备嘶吼时，空腔深处一条信子却如卷刃般快速拉直，向她嘴里刺去。

    “砰！”

    危急之下，王夕夕猛地闭嘴昂头，信子刺在了她的喉喽处，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却并未刺穿。

    信子又在喉咙处试探几下后，果断朝着嘴的方向伸去。

    “角，夕姐，用角”，李百生焦急地喊着。

    王夕夕却并不着急。还没等爬到唇边，那信子却猛地缩了回去。王夕夕左手出现在兽头的口腔里，原来是她用手将大虫下颌处开了个孔，硬生生探进来了，可惜抓了个空。

    “没事的，小七，你看着吧。我要用‘游龙’了！”，王夕夕低下头。此时她的脸上、头上都是大虫的血水，还有些皮肉组织，肮脏不堪。她睁开眼，两道血光直接射进了大虫身体深处，寻找着，却不见那条信子。

    王夕夕眯起眼，左手握拳，接着伸直食指与中指，右手放下了抓着的下颌，伸进大虫口腔，也做出了同样的手势，左腿快速放下踩到背后的岩壁上，接着双腿发力，在兽头落下来前，整个人横着窜进了大虫体内。

    没了阻碍，大虫身躯正准备扭动，爬出洞穴。刚缩回头颅，却一下子停住了，只见身躯中时有鼓胀，而后冒出血洞，血肉横飞，接着便是一节躯体被拦腰截断。

    王夕夕进了大虫体内，就双手同时使出游龙的手法，以大虫的皮肉做简，肆意书写，那内脏血肉骨头在她的冲击下没能产生任何阻碍，一一化为碎屑。

    最终，王夕夕从大虫的尾巴处钻出，闭着眼，佝着身子，站在洞穴边沿，面向夜空，深深呼吸着。身后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大风呼啸着地撞击着王夕夕的脸，灌进山洞，浓浓的腥咸气息涌出，王夕夕感觉有些犯恶心，抓着岩壁，干呕了几下。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人类的字，写得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一些血肉罢了，也能叫作屈心？你龙哥我这才叫做屈心！”

    李百生笑而不语，这是他们从麻衣长布老人留下的书里学到的一首诗。王夕夕跟他都很喜欢，经常用来练习游龙书法。

    王夕夕睁开眼，瞳孔乌黑，与夜色融为一体。突然，她纵身一跃，从洞穴跳下。大风见此，使劲从下往上吹起，势要报之前被踩在脚下之仇。它成功了，王夕夕下降势头被停住了，而后又被快速带动着吹上了高空。她又闭上了眼睛，手脚自然低垂，似乎是已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侵凌，像个布娃娃一样被大风带着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时而盘旋上升，时而冲天而起。

    许久，已经看不见地面了，大风才安静下来，只是托着王夕夕，此时竟有阳光扫射，一片光明，仿佛天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丫头，你可得小心了。这儿离地近九百引〔2〕，你要是掉了下去，我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被摔死了。毕竟，你不愿意用你那对角，哈哈哈！”

    王夕夕在阳光下，虽然脸上沾满血肉，却也抵挡不住那苍白的面庞，她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只能任由着风带着她起伏。

    “噗嗤！”

    一条信子从下方如箭矢般射穿王夕夕的头颅。王夕夕猛地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血液脑浆迸射而出，口角也无法控制地流出大量鲜血，连挣扎都没有，死不瞑目。

    而那信子还不罢休，来回从王夕夕身体穿梭而过，将她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更是在心口处往复穿刺数十回合……

    “夕姐！”，李百生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继而猛地转头直盯着旁边跟他一样没有实体，却被奇怪东西缠绕着的魂影，惊慌、愤怒、希冀……混作一团在意识深处打着转，满脸的悲怆，身子止不住地抖动着。

    “很心疼？还是愤怒我没有提醒？”，那蜿蜒盘曲如条小蛇一般的魂影开口轻笑道。

    空间气氛一下子宁静下来，似是有暴风雨将来。

    “呼，呼，没有，呼”，许久，李百生主动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大喘着气，渐渐平静下来。

    “太害怕了，对不起，阿龙哥。”

    李百生又看向外面，信子还不停歇。王夕夕的部分身子被钻成了一滩烂泥，混杂着血水，在大风中盘旋着。他狠狠地咬着牙，握紧双拳，语气止不住地颤抖：“阿龙哥，我要出去！”

    “出去呗，我又拦不住你。”

    李百生咽了咽喉咙，满眼渴望焦急地看着魂影。

    “别看我，现在的我可没办法让你出去，不过你要是现在把这个烦人的封印弄掉，我就能帮你了。”

    李百生轻轻摇了摇头，他没那个能力。不再看着魂影，他紧绷着小脸，死死盯着那信子，目光随着它变动。

    终于那信子停下了穿刺。此时王夕夕的身体已经分崩离析，手脚、头颅被击打得四散，在风中沉浮，心脏等器官也都被掏出来丢在了空中。

    那信子做了个点头的动作，而后一股气流包裹了它，信子消失不见，化为一个巨大树根状东西，遮天蔽日。

    “喏，少年，你们找的东西现在送上门来了。”

    “夕姐认出了它，所以甘愿这样？”

    “不好说，丫头不一定认得出来，她的红眼确实厉害，但是这精怪潜藏的本领更厉害。啧啧，看成色，估计比我还老，估计药力不错，少年，你的运气来了！”

    李百生摇着头，并不言语。

    那东西立起来，挪动着下面的两根须，像人一样迈出步子。它走到王夕夕的躯干处，伸出一根须从躯体上残破的麻衣孔洞中穿进，掏出来一个跟它长得差不多却要小无数倍的东西。

    庞然大物浑身根须交织形成大布囊状，将空中王夕夕的残肢碎体包括血液都装了进去。而后直接在空中消失不见。

    “你做得很好，下面那具尸体是你的了！”

    慈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就如同老人对后辈的关爱。

    大风快速盘旋着，形成龙卷模样，向下方落去。

    许久，一粒黑色的灰尘在晴朗的空中凭空出现，而后也向下方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