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洺回程的路上，逛了好一会儿。他穿过市中心热闹的集市，看着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玩的，可除了姐姐交待的东西，他并没有多买些什么。新城在A-2区表面，他需要来到A2区的关口，乘坐电梯回到地表。这时关口从A3区驶来两辆装甲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急刹停车。车上下来一队持枪士兵...

    “小心”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庒洺回头一看，原来因为身后的货箱装得太满，脚链车在路过关口的减速带时，一个小小的颠簸让原本紧紧捆牢的货物松脱。眼看货件就要滑落掉在地上，一个男人眼疾手快，大手扶在了欲要滑落的货物上。

    “非常感谢。”庒洺连忙道谢。男子带着圆顶毡帽，身上罩着厚厚的长风衣。“不用谢。”他向庒洺挥了挥手，随即率先踏入了A2区前往新城的电梯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庒洺停稳车，向角落里的男人走去，“大叔是第一次去新城吗？”

    “你怎么知道？”男人很诧异。高高竖起的领口遮住了脸，只露出两个眼睛。

    “新城很热的，如果你不是第一次去，怎么会穿这么多衣服。”

    “这样呀。”男子仿佛才明白过来，“我的妹妹前段时间到新城工作，我去看看她，说起来我也是的确是第一次来新城，听说新城环境很好。”

    “那也没什么好的，大家都是称那是新城是仪阳新的开始，可我看没不如老城的一个区。”地下的老城区是地表的百倍，共有102个区，其中东西南北12区内属于市区，越往外就越偏僻，住的人也少了许多，大多是一些矿业、农业基地，地下铁道是各区的交通枢纽，更有通往其他的城市的交通隧道，每个区，每条交通要道都有着致密的防御。而新城虽然在地表上，实际的面积也只有老城的两个区大小，之所以称为新城更多是因为它象征人类终于突破地表的束缚，在地面上的第一个据点。

    “毕竟地面是虫子的地盘，等到虫子被消灭干净后，仪阳新城迟早会超过老城的。”男子似乎又想到什么，“新城的太阳没问题吗？”

    庒洺摇摇头，“还是老城的人造太阳好些，不刺人的眼，新城的太阳即使挂上了幕，还是刺眼的。”

    “幕？！...蓝钥石尘霾。”男人低声自言着。

    “蓝钥石？那是什么”庒洺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产生了好奇。

    “一种少见的矿石，很少被人使用，小朋友，新城一块幕就能挡住太阳辐射吗？难道你们不怕幕被风吹走？”

    “吹走？应该不会吧，反正我从未见过幕被吹走。大抵风是吹不走的吧。”庒洺回答。

    “融合了什么特殊物质吗？是什么呢......”男人又低声自言自语。

    男人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庒洺本还想搭话，可这时，电梯响起启动的声音，超重感压来，庒洺忙长喘一口气。忽然想到自己货箱还没有捆紧实，于是赶紧走向小车。一分钟后，电梯门打开，和以往不同的时，十几名士兵站在了门外高墙之下，众人通过了电子门禁的监测后，其中一名士兵又拿出了一个古怪的仪器对着电梯里出来的人监测什么。

    这辆每半个时辰一趟的电梯里并没有多少人，因为无论是新城、老区，跨区需要到区办事中心办理证件，根据你的个人情况审批相应的时限，庒洺的证件是新城给经营店铺统一办的，卡证背面印着“新城酒家”。寥寥七八个人逐一出了电梯，其中大多是和庒洺一样的生意人。其中一人好奇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并没有解答而是严厉的呵斥，“不该问的别乱问。”

    等到庒洺的时候，士兵手中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见没有异样后便挥手放行，可就在庒洺身后的脚链车货箱经过士兵身旁时，他手中的仪器突然“滴”的叫了一声，紧接着数十名士兵瞬间警惕的望了过来，士兵再次缓缓将手中的仪器往庒洺车厢上靠近，可这次那警报声却并不做反应了，士兵又一连扫描了好几圈，仪器始终没有反应。士兵警惕的面色这才松开，又向庒洺问，“小子，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庒洺愣了愣，“什么样的人算可疑的人？”

    士兵看着庒洺少年懵懂模样无奈摆了摆手，“快走快走！”

    庒洺走出关卡还在一头雾水：“究竟什么样的人算可疑的人呢？那长风衣的大叔算可疑的人，不过他是个好心人，可疑当然算不上，最多有些奇怪而已。喜欢穿那么厚的衣服。”庒洺自说自话，“说起来，那大叔出来了吗？我好像没见到他出来......”

    新城酒家营业的招牌挂得很晚，总是当太阳下山，高高城墙上染满红光才开始营业，庄琴儿坐在酒馆东侧的角落边，轻轻弹奏起桌上的长琴。似清风拂过，流水响动，琴声传出酒馆外，招揽着一个个疲倦的旅客。

    “洺小子，上酒，”进来的是店里的老顾客，城东守关的中年大叔杨鑫，他是个怪客，别人喝酒大多三五成群，而杨鑫从来都是一人，只点二两酒，喝完就走。

    庒洺上了酒，又从兜里递给了他两包烟，杨鑫掏了掏口袋，却什么也没拿出，尴尬的道，“我竟忘了带钱。过几日在给吧。”

    庒洺也不急，“没事，也值不了几个钱。”庒洺每次进城杨鑫总会让他带两包只有老城才有的烟，新城与老城之间的人口流动的管控很是严格，想要回老城得去区办事中心申请，根据情况审批相应的时间，老城到新城也是如此。庒洺借着新城酒家的工作为此讨了不少便宜。好在他带的东西不多，倒也没有触碰法律。

    杨鑫把烟放进兜里，又道，“洺小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听说灰鼠集团准备新城开个厂，有没有兴趣。”

    灰鼠集团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制药工厂，庒洺听说过，可看了看柜台上东张西望的老板娘摇了摇头，“以后在说吧。”庒洺又想起什么向杨鑫问，“今天关口里来了好些兵，干什么的？”

    杨鑫也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找什么人。”

    见杨鑫也不知情庒洺便止住了心中的好奇，走开不再打扰客人喝酒。

    傍晚的人并不多，还能休息片刻，庒洺走到姐姐身侧，“姐，让我玩玩。”庒洺是跟姐姐学过音律的，可惜并没有什么天赋，学了好几年也只是“能赏不能操”的水平。趁着人不多，庒洺操起桌上长琴。刚开始不久调就走偏了，庄琴儿在身边捂嘴轻笑，庒洺见姐姐笑话倒也并不尴尬，努嘴继续弹奏，调儿越走越偏，柜台上的老板娘骂道，“小崽子，赶紧放下吧你。莫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幸好客人们少有识音律的，并不笑话庒洺。庒洺对老板娘的话不服气，手中的琴音越来越快，可越弹越乱，最后惨不成音。无奈他忿忿一声，“破琴，我再也不谈了。”

    庄琴儿对弟弟这幅脾气并不理会，他的心情总是如风雨来去皆快。只消过不了片刻，他又会提起精神对自己说，“姐，让我弹一曲，就一曲。”

    晚间，酒馆都是琴音的主，煮酒弹琴也不知是从何开始流行的，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喜欢这清雅的调。等到后夜场，酒馆里重金属的音响才会取代庄琴儿温婉的琴声，年轻人便偏爱这场，恣欢谑乐，午夜的新城酒家就会变成撒欢的野兽。

    琴音缭绕酒馆，不知过去几个时辰，酒馆里的客人越来越多，直到一声“老板！叫陪酒的女郎上来！”庄琴儿才意识到自己该下班了。琴音停下，几个穿着火辣的女郎开始在酒馆里跳起了热舞。庄琴儿收拾东西跟庒洺打过招呼便先回家去了。

    庒洺在吧台上调着酒，老板娘用手肘碰了碰庒洺指着角落里一个单独坐下的客人问，“那家伙坐了一个时辰了，也没见点过东西。你去问问。”

    庒洺鄙夷了老板娘一眼，“反正客又没满，你让他坐会又有什么要紧的。”

    “混小子，人人都来我酒馆坐着不喝酒，明儿我们喝西北风去？”

    庒洺不得已向那人靠了过去，正要搭话，却认出这人正是白天见过的长风衣男子，“是你呀。”

    男人却似乎没有认出庒洺，他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并不出声，即使来到了炎热的新城，他身上厚厚的风衣也未见减少，帽子下竖起的领口依旧只能看见眼睛。

    男人并会搭话让庒洺略显尴尬，他又问了一句，“客人您喝点什么？”

    “来一杯热水。”男人终于开口。

    哪有人到酒馆不喝酒只点水的，庒洺虽然好奇，但不敢多问，他想起白天士兵询问的“可疑的人”，原本对男人身上保留的好感被他奇怪的装扮、奇怪的行为化为畏惧替代。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回到吧台，老板娘问，“他点了什么？”

    “热水？”庒洺如一回答。

    “给他端一杯52度白果酒。”说完又自骂道，“进了老娘的店，喝水不喝酒，瞧不起谁呢！”

    待酒端到男人桌前，男人接过仰头便喝，长长的领口处滴滴答答，酒水渗出来小半。喝毕，男人重新整理好帽子，依旧只露出一个眼睛，可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那双眼睛猛然注视着庒洺，眼神里露出凶光。庒洺正要解释，却见男人风衣长袖里的手一把从桌对面抓了过来，一股焦糊的腥臭味传来，紧接着庒洺脖子被人紧紧掐住。

    庒洺凑近这才看清楚男人的脸，可那哪里是一张人脸，光滑的脸皮上只有一双眼睛，嘴巴是一条缝，眉毛、鼻子耳朵全然不见，“你给我喝了什么？”男人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鬼...”庒洺脖子被咔住，呼喊不出，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瞬间全身汗毛陡立，双手在拼命挥舞，挣扎间右手呼到了对方脸上，只听见唰的声竟从男人脸上撕下一块皮来。

    “干什么干什么，不喝酒就不喝，顶多算老娘免费请的，怎么还打人呀！”老板娘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急匆匆跑过来要把男人拉开，

    庒洺只觉得脖子上松了一口气，挣脱开来，一把扑倒老板娘怀里，“鬼呀！”

    “鬼！？”老板娘拉开怀里被吓破胆的庒洺，正要质问那中年男人，却发现原本男人站立的桌前哪里还有人影。她后心一凉，只觉得全身发冷，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小声嘀咕着：“莫非真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