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勉站在镜子前，长长的风衣照在镜面上，挺拔的身姿，修长的腿，“潇湘郎-罗勉”以前人们总是这么称呼他。然而此刻镜中却有着一张不停溃烂的脸庞，他整个脑袋是蠕动的肉球，仿佛有千百只虫子在肉球里爬来爬去。鼻子，嘴巴，不断从肉球里挤出来，他想呼吸鼻子便掉下来，他想说话嘴巴便溃烂融化，掉下的器官化成肉泥在地板上蠕动，又缓缓向罗勉脚上爬去。

    罗勉想阳元缪起最后说的话，“如果人类文明的进步建立在屠杀同类的前提上，那这样的辉煌和外面的虫子有什么两样？”

    “是的，我也变成了虫子呢。”他无声的咧嘴，似笑似哭，那张扭曲的脸庞早已全然分不清。他又一次努力让自己的脸长出来，这一次他集中了所以注意力，很快鼻子，耳朵，嘴巴重新出现在脸上，他谨慎的克制脸部神经的反应，避免让新长出来的脸再次变形。终于镜子里的脸在他一步步的控制下，变成了俊俏容颜的青年。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罗勉心里默默说着，可控制眉毛与头发重新长出来时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已经很累了，无数次分裂与融合让他几乎消耗全部的能量，他想像人类一样闭上眼躺下休息，可体内另一股陌生的器官在躁动，那是他融合的异虫血肉，它们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呼喊，“能量！血肉！”

    终于罗勉支撑不住身体的疲惫，他闭上那双属于人类的眼，想着，“让我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会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罗勉躺在一个浴缸里，黏糊糊的液体包裹着自己。一个邋遢汉子坐在浴缸前。

    “你进入休眠状态17个时辰，我还在好奇你究竟要休眠多久。”张宏远点了一支烟，俯视着浴缸，手脚有些哆嗦，“说起来我真有些害怕，不知道你醒了还认不认得我，会不会把我吃了。”

    听到张宏远的声音，浴缸里粘稠的液体中浮上了一张俊美的脸，白皙如婴儿的肌肤。罗勉想从浴缸里站起来，可虚弱感再次传来。

    “我只能搞到些植物的培养液，虽然我知道虫子只喜欢吃血肉，但总不能让我真去给你杀个人。你知道我最害怕这些。”

    “已经足够了，我不会打扰你多久。”罗勉虚弱的声音从浴缸里发出，随即那张俊美的脸再次沉入粘稠的液体里，“谢谢！”水底发出闷响。

    这几天时间里庒洺上班一直心不在焉，调错了好几次客人的酒，以至于老板娘一次又一次揪起他的小耳朵。即便如此，可他的心思早已跑到了zm33号上。

    Zm33号机试飞成功后，他只飞了一天便停了下来，一是H5收集并不容易，二是他准备给zm33号机装上一个摄影机，否则即便zm33号能飞到天涯海角，自己却什么也看不见。为此他打算顺便换一个新的操纵感应机的信号发射器，把飞行范围扩展到1000米。于是就这样他开始zm33号机的更新。这件事进展的并不顺利，张宏远告诉他，一个微型摄影机的价格至少要4位数，加上操纵感应器的更新，哪里是他一个15岁的少年能承担的价格。为此他又一次向老板娘软磨硬泡，可老板娘一听数额，一巴掌便拍在了庒洺脑袋上，“真把我当你妈了，就算我是亲妈也拿不出，你又不是不知道酒馆一天赚几个钱，算上税务，房租，水费，电费.....”

    庒洺想过找姐姐，却开不了口，虽然庄琴儿让庒洺叫他姐姐，庒洺心里更多的是把庄琴儿当做妈妈，“捡到你那会我才十六岁呢，那里能当妈。”庄琴儿这样说。如今庄琴儿早已到了当妈的年纪，却男朋友也没谈过。庒洺觉得这大概都是自己害的，于是心里对姐姐除了感激，也有几分内疚，所以对姐姐借钱这事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后庒洺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张宏远头上。

    千机屋罕见的关着门，庒洺在门口叫唤了几声始终没有听到回应。正要离开屋内传来一个警惕男人声音，“谁？”

    “宏远叔？”

    打开门的却不是张宏远，而是一个佝偻身子的老人，他披着松垮的长袍，满脸皱纹，霜白的脑袋头发少的可怜。“你是庒洺？”老人叫出了庒洺的名字。

    “你认得我？你是谁？”庒洺看着眼前的陌生老人诧异问。

    老人露出慈祥的微笑，“我听宏远提起过你，说你是个有趣的小家伙，是个机械怪才，胆子大的很，却也聪明，心细。”

    庒洺听见老人称赞自己心里乐开了花，并不谦虚反而骄傲道，“天才，天才！不是怪才。”

    “树上高处有个苹果，爬上去摘到的叫能才，把树砍了摘到的叫蠢才，而你这样的怪才就会找来弹弓之类的玩具打下来。”

    “那天才会怎样摘苹果呢？”庒洺对老人所说很是好奇。

    老人呵呵一笑，“天才会在树下坐着。苹果熟透了自然掉下来。”

    “切！”庒洺听了摇头道，“要是掉下来被别人捡了去岂不是蠢才中的蠢才？”

    老人道，“倘若你是天才，苹果掉下来必然会砸到你头上。没有砸到你头上那你只能说明你是蠢才中的蠢才。”

    “必然？为什么会是必然呢？”庒洺陷入了思考，只觉得脑袋中灵光一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爷爷你是宏远叔的长辈吗？”庒洺对老人的身份产生的好奇。

    老人犹豫了片刻，“算是吧。你找他什么事？”

    庒洺便把来意说了一遍，却听见老人道，“这有什么难的，宏远这小子多的是钱。”

    “他很有钱？不会吧？”庒洺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破烂屋的大叔是个有钱人。

    “不就是个微型摄影机和一个信号发射器吗。随便在他那些破铜烂铁上找找不就有了。”说完把庒洺领进了屋，然后老人却根本不在满屋子的破烂机器上找，径直领着庒洺进了里间的成品屋。

    “你看这个怎么样？”老人指了指角落里家政机器人的眼睛。

    “这是破烂？”庒洺回想起曾偷偷拧下机器人脑袋研究它的智能系统，被张宏远痛心疾首的抓着打了两个时辰屁股。后来只要庒洺一来，张宏远就把里间锁了起来。而这次居然要挖了机器人的眼睛，庒洺泛起嘀咕“宏远叔不会杀了我吧？”

    “小意思！”老人又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最后透明玻璃展柜里锁定了一量飞碟形状的飞行器。

    “爷爷，这很贵的，我小时候求他让我玩一会儿他都不肯。”庒洺吓了一跳。

    “没有源核，这东西放着也是团废铁。宏远这小气蛋儿哪里舍得让你玩。”老人紧接着对庒洺说，“你的那什么张猛33号带来了吗？我给你装上。”

    “你还会装？”庒洺更不可思议了。

    “废话，他张宏远都是我教的，二级机械师，三级工程师，不会装你那玩意？”

    “原来你是宏远叔的老师呀。”庒洺顿时肃然起敬。心中也安定了下来，嘀咕着，“就算宏远叔让我赔，也得找他老师去。”

    拆装过程老人一言不语，手中的速度丝毫不慢，即使是庒洺自己捣鼓出来的新玩意，他只消看上一眼便了如指掌。只是在打开zm33号底仓的时候愣了片刻，道：“宏远没告诉你，燃舱的有问题吗？依我看最多再工作5个小时，燃舱就会损坏。”

    庒洺无奈的点点头，“说了，只是我没来得及换。”张宏远第一次拆解就发现了庒洺使用H5做燃料的极大弊端，燃舱的寿命被缩短了几十倍。

    “你在用H5做燃料？”老人很快指出问题关键所在。庒洺点了点头，老人则是摇了摇头，叹道，“这也难怪，4级以上的源石都被管控了。”

    老人又继续拆装手中的机械，过了片刻，他突然问，“你可以考虑用生物分子合成材料做燃舱。”

    “生物分子？”庒洺头一次听见这种东西，“是什么？能经得起高温煅烧吗？”

    “生物分子合成材料是从异虫身上提取样本，分析样本结构，在人工合成的材料。”

    “异虫？异虫不是最怕火吗？”

    “低等级异虫是怕火，可有些异虫的甲克可以抵御1000度的高温火焰，像蓝甲虫，火淼虫这类的稀有的虫类是不怕火的。”

    这些虫类名字庒洺从未听说过，一下子只觉得脑中一扇大门被打开，“老爷爷，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罗勉。”

    “生物分子，我想知道，你可以教我吗？”

    罗勉最终还是没有同意庒洺的请求，但于生物分子上一些基础的入门问题却跟庒洺说了很多，庒洺是个勤学好问的主，牵扯碳基生物一些常识一个劲不停的问，从构成人类的基本元素到异虫身体构造。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久。直到张宏远回来见到一老一少在聊个不停，他立在身后默默听了十几分钟庒洺才发觉。天渐渐黑了，话题终于在庒洺一声，“不好，上班又迟了。”的慌忙离去中落下帷幕。

    待庒洺离去后，张宏远向罗勉问道，“怎么样？这小子不错吧。”

    “是块料，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罗勉似乎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对了，我在你的私藏里拿了两个小玩意送给那小家伙，你不会介意吧。”

    “什么小玩意？”

    “你自己去看。”

    随着张宏远进屋后气急败坏的骂声响起，“你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