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梦 三
滴答~滴答~
久违的水滴声响起,鼻尖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儿让洪福意识到他再次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洞穴。
与之前不同,他的视线里一片漆黑,身上也十分沉重,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只能透过缝隙勉强看到一丝微弱光亮。
水声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过去多久,洞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刺耳叫声,母猴来了!
他高声呼唤,嘴里却未发出任何声响,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团黑影来回跑动,最后消失在洞口方向。
洪福失望的同时不由困惑,不明白这次他的视角为何会被固定住。
就这样透过缝隙看了许久,洪福没有任何倦意,也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反而愈发精神。无奈之下,他再次挣扎着朝四周观望,想要找出男孩位置。可固定的视角以及昏暗的光线只猛让他勉强看到几根竖着的白骨,也就是说……他应该是被困在白骨栅栏里,男孩或许就在他身旁。
又是一声尖啸响起,洞口处再次出现一道黑影。对方轮廓高大,步伐不紧不慢,径直朝栅栏方向走来,不像是母猴。
邪祟?
男孩被吞食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洪福有些紧张,不确定对方是否能看到自己。
黑影越来愈近,身材也愈发高大魁梧,白骨栅栏在对方面前如纸糊一般,挥手间破碎坍塌。
看体型,也不像是邪祟。
狐疑之际,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洪福只觉身上一轻,视线瞬间开阔,这才看清对方样貌。
浓眉大眼,不怒自威,满头花辫无风自颤,竟是五长老洪相!
可古怪的是,洪相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平静地挪开了视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洪福诧异,叫了声长老,嘴里依旧没有声音传出,身体也还是无法动弹。而没了白骨的掩埋,开阔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对儿肉嘟嘟的脚丫子,就在身下。洪福终于反应过来,男孩不在自己身边,他现在就是男孩!
可问题是,五长老为何对自己视而不见?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看见!
洪相并未久留,巡视一圈后便转身朝洞外走去。洞穴再次陷入死寂,除了没完没了的水滴声外,听不到其它任何声响。
久而久之,洪福逐渐烦躁,好似回到了坟坑之中,被冰冷的黑暗包裹,侵蚀,窒息且无助。他忍不住再次挣扎起来,而随着他的挣扎,周身黑暗突然开始扭曲,浮现出道道波纹。
与此同时,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又一道黑影在视线里缓缓拉长,可就在洪福即将看清对方样貌时,一道炸雷突兀地在耳边响起,瞬间将他惊醒!
洪福翻坐而起,大口喘息,身上湿漉漉一片,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小黑就蜷缩在手边,低沉地打着呼噜。
窗外暴雨还在继续,稀里哗啦不知道下了多久,屋内光线也很暗,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洪福恍惚,眉头轻蹙,不甘地呢喃道:“失败了吗?”
禽崖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不成想竟栽在老天爷的手里,差点被雷给劈死。
应该是风云兄弟将自己救了回来,就是不知道刘哥怎么样了,希望他没事吧。
洪福伸出裹着纱布的手掌轻轻抚摸小黑,回忆起梦中画面。这次的后续与先前两次大不相同,他头一次以男孩的视角观察,虽然体验很差,但洪福觉得这才是应该。毕竟男孩就是自己,以第三者的角度观察这一切,总有种被窥探的错觉,尽管窥视的人就是他自己。
而且,古怪的是,母猴和洪相先后进入洞穴,竟然都没能发现自己,这让洪福十分不解,母猴发现不了还算正常,毕竟只是一只普通猕猴,可洪相作为洪家长老,武道实力深不可测,他既然掀开了骨堆,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可当着面都没能看到,实在说不过去。
并且,自己在梦中的处境也十分怪异,无法移动,也说不出话来,像是在洞中又似乎被隔绝了开来。
之前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时还未察觉不妥,这次回归主体,才切身的感受到洞穴内让人绝望的环境。男孩,也就是自己的痴傻恐怕与在洞穴内的这段生活经历脱不开干系。
可惜没能看清最后出现的黑影模样,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至少可以排除母猴和洪相,有可能是邪祟。它与洪相发生争斗,洪相毫发未伤,那它的情况就绝不乐观,即便侥幸不死,也不该回来冒险才对。尽管,洪福莫名有些期待,但…是邪祟的可能性很低。
或许是其他误打误撞闯入洞穴的人吧。
床上,小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身继续沉沉睡去。手中异样的触感将少年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洪福甩了甩脑袋,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进入了那种似己非己的古怪状态,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分析着,他竟丝毫没有察觉,不禁皱起眉头,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瞥了眼手中物件,洪福猛然瞪大眼睛。
这次既不是兔头也不是鸡毛,而是一颗圆润温热的...蛋!此蛋白底棕斑,看起来像是鸡蛋,可又比寻常鸡蛋大了一圈,打量了半天,洪福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是鸟蛋?禽崖猛禽下的蛋?
可无论是否,这蛋从何而来?
洪福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小黑,怀疑之色更浓。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从兔头到鸡毛再到鸟蛋……可要说是小黑干的实在勉强,它的身体条件在那里,走动都是问题,如何能追上灵活的鸡兔?
虽然理性告诉他不可能是小黑,但洪福总觉得小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它的来历也是个谜题。
“小黑~是你吗?”
窗外动静渐小,雨势终于缓和下来,闷雷之声渐行渐远。
抛开杂乱思绪,洪福掀开被子,一股药草味儿扑鼻而来,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都裹满了纱布,说是包粽子夸张了些,但也足够当成衣裳蔽体出门了。
角落的地上堆着一坨漆黑残缺的布料,勉强能认出是他的练功服。好在发梢上的灰布头巾依旧完好,让少年松了一口气。头巾来历不明,但直觉告诉他,头巾一样重要!
洪福略做活动,并未感觉到疼痛,便用力扯掉了纱布,一股更加浓郁的药草味儿扩散开来,熏得他直皱眉头。想象中皮开肉绽的画面并未出现,肌肤光滑细腻有光泽,连个疤痕都没看到,解开手掌上的纱布后也是如此,之前血肉模糊的掌心竟神奇般的恢复如初,不得不感叹这惊人的药效!
“表姑她们还没回来吗?”
“没有,山下因为暴雨出了不少事故,伤患很多,估摸着这一两天都回不来。”
“那洪福怎么办?他伤得可不轻!”
“已经上了药,应该能撑个一两天。”
“也只能先这样了…你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被雷给劈了呢?好在任务是完成了,不然这趟可就亏大……”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
洪云的大脚丫子跨过了门槛,见到站在床边的光腚少年,直接呆立当场,被后面不耐烦的洪风一脚踹开。
“堵门干嘛?没规矩!”
“豁~真白!”
这是洪风的第一反应,随即也愣在了原地。
“风哥!云哥!”
“你!你!你!”
洪云爬起身飞扑上前将少年抱在怀里,上下其手揉捏个不停,满脸的难以置信!
“好啦!”
“好了,多谢你们给我上药。”
洪福好不容易才将洪云给推开,抽出被单裹在身上,脸颊微红。
“哥!你该不是拿错药了吧?咱洪家的金疮药虽是秘制,疗效上佳,可还没强到活肉生肌的程度,你看他,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洪云撵了撵手指,似乎意犹未尽,又不动声色地凑上去继续摸蹭,狗皮膏药一样。
“当我是你?做事不带脑子。”
又是一脚将弟弟踹到一边,洪风吸了吸鼻子,确信是金疮药没错,看向少年的目光逐渐火热。
就算拿错了药也不可能有如此夸张的效果,倒不是说洪家没有那种立竿见影的疗伤圣药,有是有,但极其珍贵,不是他能轻易接手的。
所以洪福能够如此迅速的恢复过来,问题不在药,而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