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祖籍江苏行省无锡县。

    自古以来，无锡都是东南富庶之地。高攀龙自身家境不错，兼之天子门生、三品高官的仕途正盛，故乡人投献土地附庸高家很多。高家借助高攀龙的势力做了很多营生，家族富甲一方，十几年间，已然是东南士族领袖、无锡豪门。

    戚建业虽多次入高府拜访，但因营中军务繁忙，多是来去匆匆，留饭的机会倒是不多。这次也是借着长兄入京的缘故，专门抽出时间。高攀龙也有意笼络，想进一步拉近二人的关系，故吩咐管家高福精心准备晚膳。

    高攀龙将戚建业引入自己右手边的主位，将戚兴业引入自己左右边的副主位，刘能忝居末座，四人相互坐定。

    戚建业因与高攀龙已经熟稔，举止坐姿放松自然。戚兴业、刘能二人倒是显得非常激动。

    毕竟是京师老大、正三品高官。以前在登州府，和知府坐一起吃饭也是没什么机会的。这到了京师，借了兄弟的光，直接和顺天府尹一桌吃上饭了，如何不让人激动。

    戚兴业面色潮红，额头因为紧张激动渗出了一些汗水，袖子下面的手臂也止不住的颤抖，不过好在幅度不大，众人未能在意。刘能就好不到哪里去了，手足无措，一直嘿嘿嘿地傻笑。

    “来、来、来，仲文、伯文、伯安（刘能的字），尝尝我府里的手艺，看看合不合口味。我府上的厨子可是从无锡老家专门请来的。”

    “谢大人，……”三人不约而同地拱手作礼。

    “不必拘礼，来、来、来，趁热吃。我们先小酌一杯。”高攀龙边道边让伺候一旁的小人给众人夹菜斟酒。

    “这一道可是无锡名菜，梁溪脆鳝，现将黄鳝切成丝，将鳝丝先后进行两次油炸，佐以白糖、酱油等调料，外观酱褐色，乌光发亮，口味甜中带咸、松脆适口、味浓汁酸，别有一番风味。”

    “来，仲文，尝一尝。看看是否合你的口味？”高攀龙夹起一份鳝丝，边介绍边往戚建业碗中送。

    “来，伯文、伯安，你们也尝一尝。”高攀龙照顾着戚兴业，另一面也不忘戚兴业、刘能二人，作势就要给二人夹菜。

    “高大人，小人实不敢当，小人自己来、自己来。”戚兴业哪里受过如此礼遇，整个人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婉拒。

    “小人也是一样，让高大人给小人夹菜，小人实在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刘能也起身连连摆手。

    “欸，如此就外道了，今天能坐到这一桌吃饭的，那就是自己人了，不用如此拘束，仲文，你说呢？”高攀龙有心礼遇众人，屈尊降贵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见戚兴业、刘能如此懂事，内心还是高兴的。

    “高公所言甚是。能得高公如此厚待，仲文及两位兄长都是铭感五内。想当初，仲文、伯安兄一介草民，危难之中幸得大人青眼相待、授予重任，吾等对大人感恩莫名。没有大人的举荐，就没有仲文的今天。大哥、伯安兄，今天入了高府，咱们也不必客气，都是生死之交。大人这是在抬举我们。你们再如此作态，反而不美。吾等举杯共敬大人一杯。”

    “正该如此。”戚兴业、刘能异口同声，连忙起身共同举杯。

    戚建业一番话说得高攀龙心情愉悦，聪明人就是一点就透。

    高攀龙不禁心想，想当初，京师打仗缺民壮，自己焦头烂额，遇到戚建业也是病急乱投医，不顾对方的身份低微，看在登州知府陶行先的面上给于信任。

    没想到戚建业本事了得，不仅真的临时组织起了民壮队伍，还在对东虏的对阵中取得了战功，皇帝龙心大悦，给予破格封赏，连带着对自己也更加信任，说自己识人甚明、荐人有方，于朝廷社稷有功，还透露有意调自己赴户部任职。这可都是戚建业给自己带来的福运。

    高攀龙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无意识地就把戚建业当作自己的福星，仿佛自己遇到什么难题，只有有戚建业在都能化解。

    想到这里，高盘龙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爽快地和众人碰杯，“仲文说得好。吾与仲文是患难之交、生死之交。京师一战，仲文与伯安二人奋勇杀敌，勇冠三军。我后来听李权说，很多京营将领对你们的勇武都评价很高。很多人听说仲文要留任京营，都抢着要把仲文要过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今日伯文从家乡赶来，伯安也在，咱们难得借着这个机会相聚，当真要浮一大白。来，干了。”高盘龙环首扫视众人，脸色笑意连连。

    “谢高公（大人）。干。”众人一饮而尽。

    “仲文，近日营中可还好？”酒过三巡，高攀龙闲聊也扯到了公务。

    “不敢瞒高公，吾到营中数月，还在熟悉营务，还有一些掣肘。副指挥是徐大帅的族人，吾到任前，其已署理指挥一职近两年，虽无指挥之名却又指挥之实，营中高官勋贵子弟盘根错节，吾单枪匹马入营，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面对高攀龙，戚建业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面临的困境一一道出。

    戚兴业和刘能坐在边上一起听着，内心震惊，原以为自己兄弟在京师里很风光，没想到内里也是举步维艰。

    “仲文，你不要过于忧虑。你有没有想过，皇帝陛下虽然简拔于你，但为什么一直还未召见你？”高盘龙问道。

    “咦，吾也想过这个问题。陛下既然能破格开恩，将吾放在如此核心机要的军职，却迟迟不见召见？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戚建业闻言若有所思，嘴角也漏出一丝苦笑。

    这种感觉，就像是渣男在泡妞，一开始是梦追，追着追着突然就不理你了，搞得被追的那个人反而不知云里雾里。

    “还请大人指点。”戚建业知道，高攀龙肯定不会随口问这个问题。

    “吾是天子门生，得陛下垂青，面圣的机会较一般官员多。吾以为，陛下将你安置在捧日营却又迟迟未召见于你，其中是有深意的。”

    “还请高公示下。”

    “陛下用人，唯才是举。仲文你在战场立功，机缘巧合，因是国战，抵御外虏，陛下破格简拔，为的是树立榜样，告知天下臣民，只要为国尽忠，陛下不吝赏赐。”

    “将你安置在捧日营，吾猜想，有两层意思：一是以示对你的恩宠。二是要看看你的真本事。”

    “正如你所说，捧日营为皇帝近卫，位置紧要，其中高官勋贵子弟盘根错节，虽然是徐大帅亲掌，但其中有多少是真正忠于陛下的，还真不好说。你是登州人，没有这些复杂的背景，不受那些武臣勋贵的影响，反而容易得到陛下的信任。”

    “哦，原来如此。”戚建业想想，还真有这么点意思。皇帝用人，历来讲究制衡。派徐勤祖掌管京营，是为了巩固自己军权，但是具体到各营，鱼龙混杂，能否真正掌握还在两可之间。

    “此外，皇帝陛下还要看看你的真本事。你之前训练民壮、俘获敌将是一方面，入了营，有没有能力破局，做到真正掌握一营，这个能力陛下还在观察。如你能做到这一点，陛下单独召见你的日子就不远了。”高攀龙也不避讳戚兴业、刘能二人，直捣黄龙、和盘托出。

    “高公，那您觉得我接下去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