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蓄须男子，抓住从里屋走出的家中下人，原本威严的脸上尽是急切。

    “老爷。”被他抓住的人惊慌了一阵，认清来人后才连忙行礼，随后压低声音小声回复，仿佛生怕某种东西听到。

    “端公已经进李二姐住的那屋了，说是发现了什么脏东西，让我去按照他说的备好东西。”

    男子点了点头：“去吧，端公要什么，就给他拿回来。”

    “好嘞。”下人点头哈腰，之后急匆匆离去。

    “等等，你手上拿着什么？”男人眼尖，看见下人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纸张，行走间纸张随风飘摇，隐约看到其中泛着些许红色。

    下人将手中纸条恭敬捧上：“这是端公写给小人的，说是让小人照着单子拿就行，不要小人说要什么，这样那脏东西就不知道该如何防备。”

    男子眨了眨眼，面色如常：“那就快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下人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闷头赶路。

    可当他赶到库房时，拿东西时却又出了问题。

    “什么？你把这单子给谁看了？”看守库房的是一长须老者，听那下人来取东西时，原本安稳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惊慌，语气颤抖问道。

    “老爷啊，他说让我赶紧来拿。”下人面露茫然，解释道。

    “老爷？”老者面色发白，“老爷今早就去巡境司了，你怎么会遇到他？”

    “这……”下人才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坏了！”老者一拍大腿，“这脏东西原先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咱们才能跟他相安无事，现在他知道了，你快去通知府内赶紧逃出去！”

    下人原本心神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老者一番话语，他才仿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应道：“好，我这就去。”

    但是当他从库房觅得一口铜锣，刚要折返回去警示众人时，却见老者拿出几张符篆，便向那端公开坛的方向走去。

    “孙管家，您这是？”

    “那端公请的是五猖神，若是被那脏东西害了，请神没送神，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那五猖神记恨上。”孙管家解释一句，便催促道

    “别管我，你赶紧去。”

    下人连忙边响锣边按照老者先前教他的喊道。

    “走水了，快离开，走水了，快走！”

    老者看着那下人连翘代汉，原本平静的府内嘈杂起来，便放下心来，摸了摸身上几张符篆，跌跌撞撞向那端公请神的房子走去。

    刚跨过小门，原本院内树木青翠，如今却是皆垂头丧气，好像是被什么吸了精气。

    啪。

    老者注意到脚下，一只虫子被他踩得稀碎，看了一眼，老者心却是凉了半截。

    只见那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类虫子，较大的如蜈蚣一类还能缓缓蠕动，较小的，却是在地上翻过身体，四肢微微颤动。

    而让它们逃离的地方，恰恰就是之前端公进去的房子。

    小心避开脚下毒虫，老者慢慢走到房子旁，随后将符篆握在手上，推开了房门。

    原本外面日头尚在，可屋内却好似隔绝了光线，一片昏沉。

    老者只见一个衣着华丽，头戴狰狞面具的人形，死死咬住一个半虚幻的鬼影。

    随后，诡异的吮吸声充斥整个房屋。

    那个鬼影愈发单薄，最后竟生生被吃了下去。

    “端公，端公。”老者心头重担缓缓放了下去，轻声呼唤。

    “来帮帮我。”那身形灭了恶鬼后，却是痛苦蜷缩着，向老者求救。

    老者知道，这是最难的一关，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请的还是五猖神这类名声不太好的神，于是手中捏着符篆，连忙凑上前去。

    老者也是巴人，他知道，这时候无论是谁，带上面具，上了席子帮忙安神扎将，这神也就能送走了。

    可正当老者靠近，他手上符篆却凭空燃了起来，火光下，他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一幕。

    端公的两只脚，离开了那张席子！

    原本蜷缩着的端公猛然回头，透过面具，眼中却是散发着一金一红两色幽光。

    老者身上符篆砰砰几声，全部化为飞灰。

    随后，僵硬的迈着步子，去拿那条桌上的翻坛菩萨。

    老者念头如何挣扎，身体却是丝毫不能抵挡。

    心下一片惊慌，也只能寄希望于府内人都逃了出去。

    端公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上了席子就成了神，下了席子就成了人。”

    可若是没将神送走，便下了席子，那端公可就成了附身的凭依。

    再蛊惑一人，将这请来的神的神像拿下席子，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若是善神，说不定见事不对就自己回去了。

    可那五猖神，却从来没什么善名。

    随着老者靠近那木像，端公面具下光芒愈发刺人。

    木像神色也变得急切起来。

    可正当老者手即将接触到木像的时候，遥远处一阵灼热气息呼啸而至。

    却又倏忽远逝。

    咔！

    木像突然开裂，老者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瘫软在地。

    那端公嗬嗬两声，眼中光芒变弱，竟挣扎着回到席子上完成了送神的工序。

    五猖神也没有再度作妖，反而格外安稳，仿佛恨不得早点离开。

    完成了手头活计，端公拜了拜神，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平凡的中年人面孔。

    搀扶着老者，二人踉踉跄跄走出屋门。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喘气，庆幸着自己逃过一劫。

    许久，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那是巫的祭祀。”

    与外貌相符，男子声音不失敦厚。

    沉浸在先前险境的老者心神却是慢了半拍：“巫？端公不就是巫吗？”

    端公只是摇了摇头，接着又是无言的沉默。

    他也不敢确认，或者说，是难以相信。

    这年岁，还能见识到如此胜景。

    驱魔攘鬼，神佛避让。

    那是在自家传承中代代相传的浩瀚声势。

    恍惚间，空气中莫名的暖意，仿佛让他想起了那个巫觋鼎盛的年岁。

    中年男子突兀站起身来：“我要去找他。”

    老者好像想起了什么，叹息道：“找到了又如何呢？”

    是啊，找到了又能怎样？

    或许能让那巫感叹几句后辈不肖？

    端公还是起身。

    既闻踪迹，若是不见，那才是后辈不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