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源自血脉的呼唤，却又显得更让人，不，让蛇陌生。

    须知，比起那化蛇成蛟，化蛟成龙这种时刻被蛇类记在血脉中的传承而言，这等呼唤却是更陌生了不少。

    不过却又丝毫不逊色于化龙的诱惑，甚至犹有胜之。

    大浹江上，在花船中寻乐的马俊超正好在船尾放水，却是见那漆黑一片的江面微微隆起，绵延出数道波纹。

    “嗯？”马俊超揉了揉眼睛，取来旁边灯笼，定睛细看。

    一道绵延水纹直通江岸，那路径上却又有隐隐鲜血从江面渗出。

    “嗷~”直到江岸，一声怪异似蛟声响彻两岸。

    马俊超被这声音骇得将灯笼跌落江中，循着声音来时方向，却见一头生独角的长条身形从江岸缓缓升起，身躯蜿蜒飞向远方。

    声声痛嚎传来，那身形头上独角竟是被自己生生扯下，从半空落下。

    “这失了角的蛟，莫不是变回蛇了？”见此场景，马俊超口中喃喃。

    ……

    黎祝心中有所预兆，便是放开压制，随后催动法力。

    下一刻，微风吹过树梢。

    他脚下传来血腥的嘶嘶响声。

    仪式，开始了。

    蛇团开始扭动，盘旋，吞噬。

    无需黎祝催促，蛊虫之间那血腥的厮杀便掀开了帷幕。

    撕咬，生吞，注毒……

    原本那条跃跃欲试的寸白蛇，刚刚用毒液放倒了数条竞争者，还没来得及享用，便被两条通体黝黑的巨蛇硬生生绞成两截。

    蛇信吞吐间，地面便少了三成蛇类。

    在法力的作用下，失败者的血肉尽数沦为资粮，而那些屹立不倒的，更是不断向更高处攀登。

    这是巫的试炼，能活下来的，有，且只有一个。

    此时，从半空传来浓郁血腥味。

    一身躯残破的长蛇飞行而至，在黎祝身前卑微俯首。

    黎祝认出了它，那条在郭北县中成了虬的蛇。

    但是此刻，它已经舍弃那原本化成虬后得到的一切，唯独剩下蛇类的躯体，只为来此涅槃。

    黎祝沉默片刻，应许道：“若能从厮杀中活下来……”

    那舍去几乎一切的虬，飞速坠落，加入了厮杀。

    神通，法术，在巫蛊之术的作用下早就失去了效用，黎祝脚下的土地，当是血肉彰显意志之处。

    而蛇类顽强的生命，让这场厮杀变得更为残酷。

    獠牙与毒素交织在一起，破碎的鳞片，狰狞的血肉。

    那条虬并未是最后的胜者，几乎失去所有的它，刚刚绞杀几只围拢过来的巨蛇，便被一条一路厮杀至此的长蛇绞杀致死。

    最后，当一条身躯残破的蛇张开蛇吻，将仅剩的对手死死咬住，这一场厮杀终于落下帷幕。

    无尽的血肉汇于一身，灰败的雾气弥散，恍惚间，北方二十二星大炽。

    “嘶~”那蛮荒时期的嘶吼，再次响彻人间。

    许久，一条常人大腿粗细的长蛇在雾气作用下缓缓飘向黎祝，随后，在黎祝的注视下，恭敬俯首。

    黎祝看着眼前通体黑红的巨蛇，那血脉中竟传来隐约熟悉的感觉。

    它的形态同蛇倒是没多少相像，蛇头鳞片向后耸立，周身鳞片也不是如同常蛇那般紧紧包裹蛇躯，倒是略有突起，同龙相似。

    那双眼睛呈现出宝石般通透的红色。

    “倒是有几分可爱。”黎祝伸手，巨蛇缓缓缩小，从黎祝伸出来的手上攀援至他的耳边，随后头尾相接，远远看去，仿佛黎祝右耳带了一个黑色耳环。

    “便唤你腾蛇吧。”黎祝对其承袭血脉有了几分揣测，当下命名道。

    有了此物，即便那天龙在此，恐怕也会被其气息吓得退避三舍，单单先前在燕赤霞身上所见蛊虫，只需此物气息，那些蛊虫就算是母蛊的号令，恐怕也不会听从了。

    了却一心事，黎祝见地面杂乱，偶有毒瘴升起，若是放着不管，恐怕数年之内这片土地将会沦为死地，便用燧火清扫一番，随后起身离去。

    有了应对手段，他心头也是宽泛几分，只待那鬼门关一开，了却此间事，他便搭上那巡境司的门路，去皇城走上一遭。

    ……

    一夜无话。

    当燕赤霞回来时，黎祝正好起床。

    “燕兄。”燕赤霞背着一个包裹推开房门，黎祝正在屋中同丘子仁闲聊，见了燕赤霞便起身接过包裹，“辛苦燕兄了。”

    这包裹中，便是先前所说尸骨。

    燕赤霞却是有几分闷闷不乐，他拿起旁边杯子，饮了半响，却是摇头叹息：“到头来，竟要靠一女鬼来帮我们。”

    “倒也不一定。”黎祝将自己前夜所为叙述一番，当下燕赤霞便是神情振奋。

    “黎兄还有这般本事？”黎祝的手段在他眼中却是愈发深不可测了，且不说还未展露的实力，单单巫药，巫蛊两项绝学，常人数十年都未必能精通一项。

    “区区旁门左道，不足挂齿。”黎祝却是摆了摆手，这等摆弄蛊虫的手段，在黎祝眼中属实不算什么，也就是此刻现学现用罢了。

    若不是要等那鬼门关开，黎祝一把燧火下去，多少蛊虫也会被烧的灰飞烟灭。

    只能说正巧赶上了，若是鬼门关一开，地府中回返阳间的鬼魂若是携带上蛊虫，黎祝燧火一烧可保不住阴魂的命，而这中元节可不是恶鬼往来人间的时节，若是害了善鬼性命，黎祝也心有不忍。

    不过幸甚，黎祝手段却是不缺。

    “老道先处理一番这一尸骸吧。”丘子仁先前也从黎祝口中得知了聂小倩所为，对这一奇女子心有敬佩，见包裹中尸骸散乱，又有泥土丛生，当下也是心头一软。

    “劳烦老人家了。”黎祝闻言，将手中包裹递给丘子仁。

    正当丘子仁同众人清理尸骨上泥土时，一背着书香的书生敲了几下房门。

    “咚、咚。”

    黎祝开门，却见一面容清秀，衣着简朴的书生。

    “在下宁采臣，敢问这寺庙可有借宿之处？”宁采臣恭敬作揖。

    “你这书生，莫非郭北县中传言没有听闻？”兜兜转转，这宁采臣却是仍来了这兰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