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重利
乡试是在所有科举考试中最公平的。他们只看文章而不看其它。
而到了会试、殿试便和乡试截然不同了,会试中榜,考生依例要去拜会座师,生员虽然分散在天下各处,有的几百里有的几千里,说的方言不同,姓名不同,可是一旦考中了科举乡试会试,那主考官就是考生的座师了;同考官呢,就是考生的房师;在同一榜的生员就互相称呼同年。
同年的儿子就称呼年侄;座师和房师的儿子就称呼世兄;座师和房师就称呼考生为门生;如果门生又做主考或者同考官,录取的生员,就是座师房师的门孙了;门孙称呼考生的座师房师为太老师。
因为科举而产生的这种座师和门生之间的关系茁壮成长,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而科举比其他的当官形式如恩盟。做监等是最公平的,不看任何关系,只看你的读书的本领。所以选拔出来的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别管他人品怎么样本领是有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明朝的读书人这么多,所以每年的科举考试都是千万人过独木桥,竞争非常激烈。
每一年的名额就那么多,录取谁不录取谁在很大程度上,座师和房师具有很大的裁量权。因此,侥幸通过科举独木桥的生员自然会对座师和房师感恩戴德,因此尊敬的称呼主考官同考官为“座师、房师”,这也都很容易理解。
座师和房师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是主考官还是同考官,主考官就是座师,同考官就是房师,一般情况下考生只尊称主考官和录取他的那位同考官为座师、房师。
根据惯例,科举考试放榜后,在榜的考生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谒自己的座师和房师,确认下座主门生关系,如果你不去的话,会被大家认为没有礼貌,进而会鄙视排斥的。尊师重道可是封建社会最为重要的伦理之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风气,考上科举就要去拜谒座师,认下座师门人关系,作为门人不能违背师名,你作为座师要照顾庇护我。这样下去,自然会形成小团体,党争也就从座师门生的关系中孕育成长了。明朝的党争,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话虽如此,可是这已经是惯例,座师门生制度虽说有诸多弊端,但是认了座师好处也是有的。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座师也会对门下门生多有指导提拔保护。
张怀石上林夕讲述了这里的一些门道,然后说朝廷选拔官员不是给自己选拔政敌的,所以会试中的文章你就要考虑到做事的施政方针和施政的方向,只要你能够写的和他一致,那十有八九便会中了贡士。因为通过了乡试的举人,那真才实干是肯定有的。那些主考官只是选择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入朝为官罢了。
到了殿试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这是因为进士的排名也就是决定日后主持朝廷的有那些官员。
这些官员如何选拔?这就是考验皇帝的时候了,所以这时候皇帝的主观意志是最重要的,为什么殿试要写策论?就是皇帝把他遇到的一些问题,当众提出来让这些通过科举的未来官员们来回答。
皇帝从他们当中挑选出自己所满意的官员也为下一代的皇帝培养股肱之臣之臣。
所以殿试进士名次的高低,尤其是状元,探花,榜眼和二甲进士这些就是皇帝要选出来的未来帝国的主要的官僚。
然后张怀石给林夕出了一个策论问题,那就是如何解决宗蕃禄米和赏赐的问题。
然后张怀石向林夕仔细的介绍了这个问题的由来。
明朝是历史唯一宗室世袭罔替的朝代,明朝所有皇子全部封世袭罔替亲王、亲王的世子不降档承袭世袭罔替亲王。更可怕的是,亲王其他儿子无论多少,哪怕生50个、100个全部封世袭罔替郡王,大明宗室全部爵位世袭罔替。
朱元璋多个儿子的亲王爵位从明初一直传到明末,近300年时间,一代又一代制造了无数世袭罔替郡王。
张怀石讲个较为极端的例子,拿明朝庆成王一支来说。第三代庆成王朱钟镒妃妾24人,生儿女多达100多人,老子英雄儿好汉,第四代庆成王朱奇浈所生的光儿子便多达70个。另一位庆成王更狠,光儿子就达100人。
甚至出现了这样尴尬的场面,每次节庆家庭聚餐,同胞兄弟们见面,都要先由人介绍一番,否则彼此都不认识。
明朝建立时,朱元璋有7个儿子、1个侄孙,算上朱元璋本人一共9人,到洪武朝末期一共58人,到明万历三十三年,宗室人口已达157000余人。
此后明朝宗室人口迅猛增长所带来的财政负担。随着这宗藩人口的迅速增长,宗藩的禄米支出已经高居大明财政支出之首,竟然排在军费开支之上。
实际上是整个皇族,而不单单是藩王,并且是全方位削弱明朝财政收入,明朝皇族圈地是历史最严重的,而皇族占着大量土地,却不上税,这就大大削弱了明朝财政收入,甚至还直接抢夺地方税收权。
比如,万历帝一次就赏给福王两万顷良田(200万亩),河南良田不够,山东湖广凑,又把江都到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都给福王时,还有河南的盐店专营专卖权也给了福王。
周王拥有开封的税课权,潞王占有河泊所26处。
潞城县的商税被赐给了清源王,屯留县的则归辽山王所有。这还不算啥,其实宗藩除了禄米收入,第二主要收入来源便是讨要赏赐。如修筑府邸的时候可以获得补贴,能大大方方的讨要赏赐。这些支出是没有限制性的,几乎要就会给,不管合理不合理,故而藩王修府邸要赏赐。子女修府要赏赐,给孙子修宅院要赏赐。这些额外的支出已经压的大明财政喘不过气来,虽然文官也采取了不给宗室取名字,不让他们承爵,甚至克扣一些禄米收入的方法,但是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
林夕仔细考虑了一下。提出了两条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审人和将赏赐的权力移交到礼部。
林夕所提出的“审人”其实就是林夕基于后世的计划生育国策想出的一种变通的方法,限定宗藩子女的人数,这个举措若能顺利贯彻下去,必然能抑制宗藩的人口增长,减轻大明的财政负担。
“若他们违规呢?”张怀石脸色凝重,沉声追问道。
“凡是不符合礼制,违反朝廷的规定所生子女一律自养。”
林夕说出后面故意咬中了两个字。
相对于后世的罚款,扒房子,开除公职。这些处罚实在是太轻了,只是这个自养的处罚如果朝廷无异议,算是为财政抛掉了一个负担。
老人轻轻捋着胡须,思忖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若有深意的瞥了林夕一眼,又是认真的询问道,
“那如何审裁呢?”
“凡是宗蕃用度,无论款项大小,急需礼部审批同意,对于不合理的款项,礼部有权拒绝如果宗藩不服,可向陛下申诉,最后有陛下下裁决。”
相对于大方的皇上和贪婪的内监,礼部无疑会更有财政意识,而且礼部掌握着大明的礼仪规定的标准,也可以根据标准按照按需给予一定的补贴。张怀石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些微笑,为林夕想出的这个办法不但有很高的可执行性,尤其是执行简便,可取到立竿见影的成绩。
林夕突然话锋一转,认真的指出关键之处说。这两个办法其实只是节流,而要解决当前的问题,绝对不能够手软。如今朝廷给宗藩的禄米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如何都要进行削减。
“你的观点倒是新颖,但策论本就是问国安邦、国计民生的政治大事,你观点过于犀利,此为大忌。要知除了殿试的主考官,皇帝陛下,你的考官皆为臣子,你的一些言论要是动了他们的利益,虽然殿试无法让人落地,但是他们想办法卡住你的青云路,让你永远升不上去,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林夕听了老师这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在告知自己,这是皇权社会,莫要提平等,但在作答时毕竟摆脱不了现代人的思维,所以无论思考还是做事都偏大刀阔斧属于比较激进的类型。
林夕站起来向老师施礼,并说道:“弟子受教了。”
“无论是为人做事还是写文章要,求稳为上,人亦如此。看来你的哥哥不让你参加会试是正确的,我也不赞成你参加会试。你的文章和才情都是有的,但是做事还需要打磨加上你年纪尚小,所以,不必着急。我希望你等到20岁以后再参加会试。”
然后林夕和老师张怀石又谈了一些其它的内容。然后张怀石便开始赶人。
“我不留你了,我要仔细看看那面镜子。五日之后,你来我的府上。我介绍我那个女婿和你相识,看样子日后你短不了麻烦他。”
林夕带着随从回到了杂货铺,在杂货铺中看到了石松亭,石松亭正坐在账房中与张掌柜闲聊。看着石松亭轻松的面容,林夕便已知道。石家面临的景况已经解决了。
石松亭看林夕回来,连忙给林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张载的管家找到张掌柜后,便由张掌柜带着坐着马车赶到了平安涌。两人在平安涌中找到石松亭,因为那些官兵只是为了防止这些疍户逃跑,对于石松亭的出入并不管。
石松亭很顺利的跟着两人来到了巡海兵备道的衙门。张载的管家先拿着信进入衙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把石松亭叫了进去。
石松亭跟随着来人来到了一间。书房的外面来人让石松亭进去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石松亭进入屋内,只见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张载的管家,另外一个头戴着方翅乌纱,穿着大红官袍,胸前的补服是云雁,整个人身量不高,是那种矮瘦型的身材,脸色也是黝黑,下巴留着几缕长须,两眼不大,但精光外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精明到了极致的模样。
这位郑副使接见石松亭是在书房,这自然也是张载的书信功劳,不然的话以石松亭的身份连大门也进不来,更不必说有私人会见性质的书房了。
郑副使对石松亭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有些奇怪,你身后竟然有海南卫林家这个大靠山,为什么这行头的会点到你的身上?”
石松婷连忙说道,我的两个姐姐当年被卖入王府,是作为丫鬟的。你也知道一入豪门深似海,既然她们进入王家便和我们断了联系,我们根本不知道两位姐姐随着王家的小姐陪嫁入了林家。直到我那个二姐的长子成年之后来到广州经商,我们才从得重新取得了联系,才知道我的两个姐姐在南海卫指挥使家里当妾。但是毕竟是不是正经亲戚,所以知道的人很少。直到今年我二姐的小儿子考中的举人。由于他待在广州期间,二姐怕他出问题,别让我们看护一下,联系这才多了起来。”
“原来如此。”郑副使点头道:“看来下面的人办事还是有些纰漏。”
说着郑副使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也不封口,接着叫来一人,转头对石松亭道:“这是郑华庭,我族侄,现在是府中管事,我叫他拿这封信去寻那河泊所和伯参将,你随他同去就是。”
“是,此番多谢老大人。”石松亭满脸感激的道:“日后三节之时,必来拜见老大人。”
“我和你的外甥是同门师兄弟,似乎不必如此。”
“礼不可废,况且鄙号生意出息尚可,日后少不得有麻烦老大人的时候。”
郑副使听到石松亭这话,沉吟片刻,又指向是郑华庭说道:“我每日公务繁忙,未必次次有空见人,若再有什么事,寻他便是。”
说罢郑副使端起茶碗,轻轻一碰一下自己的嘴唇,这个动作有一个明目叫做端茶送客。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表示你可以走了的一种意思,石松亭见状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
膝盖底下书房中铺设的青砖很硬。师兄听一个头磕下便有青砖的回响。师兄听嘴中欢喜的说道:“草民谢过,老大人给予石家的莫大恩情,草民难以报答,只能为大人多上几柱香,草民告退。”
在石松亭随着郑华庭出得衙门的大门后,是郑华庭以吩咐人备好车马,说话时脸色并十分严肃,从兵备道衙门嗯到河泊所,快马半个时辰可至,坐车快则一个时辰慢,则一个半时辰便可到达。
“管家大人,此行辛苦,咱们两人还要日后要多多亲近。”
说着石松亭把紧攥的右手伸到管家面前身摊开了手掌,只见石松亭的手掌中有一枚浑圆的珍珠,是在马车外的阳光反射下闪着莹莹的光芒。
郑华庭顿时笑脸如花。车马没有到河泊所而是直奔参将府邸,这一次帖子和书信一送进去,立刻请见,等众人到了二门时,伯参将居然亲自在门口迎着。
看到石松亭博参江立刻满脸笑容,走上前来冲两人施礼说道:“不知郑管家百忙之中居然贵足踏贱地,不知正管家前来有何郑大人有何事吩咐下官?”
伯参将满脸肥肉都在抖动,他用埋怨的语气道:“石东主居然和郑大人有亲,这却为何不早说?若早说,岂不是没有这般误会的事。也是,下面人办事不细心,让石东主这些天担心了,咱们就按照以往的规矩办。”
石松亭要跪下嗑头,伯参将生气了,伸出两只胳膊将石松亭牢牢的架住说道:“不必如此,这里是私宅,你我兄弟相称。石东主以前咱们是不知道,以后在城中有什么事也不必惊动郑大人,找本将便可解决。”这话当然是当面说给郑华庭听的,石松亭赶紧答应着。
“石东主,你可自去了,回去之后把应该才买的珍珠准备好,可不要耽误了。郑大人的采买任务,一定要选最好的珍珠交上来,知道吗?”
郑华庭上前一步,转身对石松亭道:“大人还交代了一些公事,我自进去与参将大人商议,事毕后我自回转,石东主可以回家了。”
“是,”石松亭转向伯参将,说道:“既然如此,大人请放心,别的不敢说,选择珍珠,我们淡红还是有些剑士的草民定然不会耽误了大人的事情。草民告退。”
这是旁边的伯参将当着郑管家的面对石松亭说道:“石东主不必担心,我这就派人到平安永去,把那些官兵调回来。免得那里的百姓提心吊胆,日后也不会再派人。”
石松亭面露感激,再三谢了几声后,待郑华庭和伯参将都进了二门,这才转身回转,待他出了大门后,便如释重负的露出笑容,然后便急急忙忙的来到杂货铺,等待林夕的归来。
林夕奇怪的问舅舅说道:“这件事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石松亭笑着说道:“事情还按原来那么办。等珍珠蚌开口后,把珍珠收集起来,交到河伯所,然后河伯所按照珍珠的数量和质量给疍户钱粮。”
石松亭看着林夕还有些疑惑,于是便向他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情如果按照正规的程序办理疍户还是有些收益的,只是河伯所的那个那些小吏故意的刁难疍户,才让这件事情变得如此艰难。如今我们有了郑大人的照顾,不但不会赔钱,还会有些赚有些赚头。”
“我这次过来主要是让你替我送样东西。”石松婷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盒子,帮着林夕的面打开,只见两个盒子中一个方形盒子中放了五排珍珠,每排五颗,一共25枚。另一个小长方形的盒子中也是放了两排,一共十枚珍珠。
林夕看着这些珍珠也是大吃一惊,每个珍珠大概都有乒乓球大小。在屋内烛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白光。而且在盒子打开的刹那,林夕仿佛看着那些珍珠,仿佛自己能放光一样。
石松亭抚摸着那些盒子,对林夕说:“这些珍珠便是一等品的走盘珠。就是那些人所传说的人死后放在口中可以保持尸身不腐的夜明珠。”
旁边的张掌柜也看着这些珍珠倒吸了一口冷气,对石松亭说:“你有这些珍珠。送给那巡海兵备道不就轻松,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吗?”
石松亭听后苦笑一声说道:“我倒是想送,可是我的身份连河伯所的主官都见不到,我面对的只能是那些小吏,如果不是我外甥能够见到兵备道大人。这些礼物我就是攥死在手里也送不出去呀。”
然后石松亭对林夕和张掌柜说:“我想把这些东西送给兵备道大人和那位张士侍郎。”
林夕刚想说话,便被张掌柜拦住,他对石松亭说:“还是你亲自去送吧,不用送到别的地方,就送到张侍郎府上。你让长旭公子给你写封信,你亲自去送。就说是长旭公子给张世郎的礼物那十颗送给张侍郎。那方盒的便送给郑大人。”
林夕虽然不知道张掌柜的用意,但是他还是按了张掌柜说的话,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石松亭,并告诉了老师张载家的位置。
石松亭边拿着礼物出门了。林夕转头问张掌柜:“为什么不让我亲自去送?”
张掌柜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张侍郎关系深厚到何种程度?但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将此事理清,可见你和张侍郎的关系不浅。”
张掌柜好像没看见林夕那略有尴尬的脸庞一样,继续说道:“像送礼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你亲自出手。让他去正好,而且你知道那些珍珠的价值吗?每一颗都在千两以上。如果碰到急需的三、五千两一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这样的重礼,以你和张世郎的关系,是不适合由你亲手交给他的。”
林夕不由的想到一句话。人情练达即文章,看来自己在为人处事上,尤其在官场交往上还是稚嫩,他不由得想到老师的提议,让自己20岁之后再去参加会试,恐怕老师也是看出了自己这些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