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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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翠微往事

    当年,白卿四岁时便早早进了翠微山,唇红齿白,眉目傲扬,灵秀脱俗,仅以红绳稍系发尾,潇洒无忌,若非身着白裙,倒更像个气质出众的小公子。

    超脱不俗,白卿就是以这样的非凡气象突然出现在翠微山众人眼前,赫然闯入这片封闭长久的洞天。

    然而众人不知的是,白卿当时上山实属白丹的无奈之举,途中全程对于白卿来说,好似风平浪静,实质却是一次惊险的逃亡,充满了狼狈和不堪。

    当时尽管小白卿并未亲见任何刀光剑影,但是周遭护卫时有伤残,众人更是在一名白氏族卫的引领下,急忙赶路,像是被一只猛兽驱赶一般,毫不停留,费尽心力地才将白卿送到翠微山前。

    所以,天生早慧的白卿感觉到窒息的危机感笼罩着自己,她只能奋力挣脱,心中充满了谨慎和恐惧,只是终究不显于外,没有任何人察觉。

    当时白卿不知道的是,那日的翠微山巅,白云峰顶,有个老者,老人须发皆白,仅鬓边徒有几根银丝还沾着中年的黑,早早就在等候他那山下孙女的到来。

    自提前收到信件开始,白珪就一直屹立在此,屏息凝神,不动如山,神识出游。直到白卿一行刚进入翠微山以外千里外,白珪有所感知,方才睁开稍显混浊的双目。

    当白卿她们来到山下,他已经悉然知晓,本是心怀期许,但当感知到白卿一行人的狼狈之态之后,白珪心中的喜悦立即荡然无存。

    胸中更是怒从中来,堂堂白氏族人,境遇居然如此不堪,居然让人这般对待,如何能够接受,而当他再清晰感知到那个孩子的恐惧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呵骂道:“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随手一挥,身旁的一块巨石便消失了在原地,只有远处青空中飞射着一颗陨石,带着流火向白卿身后的无边荒野砸去,身影也消失在原地。顷刻后,巨响淹没了惨叫,惊得飞鸟四散,只有大地为之一振。

    白卿也听到了身后那声巨响,撼动天地,大地就像重击过后的鼓面,声浪肆虐扩散,震动久久都未曾平息。如此景象让白卿呆立原地,形神惊异,直到白卿被护送到一座荒破的山门前,仍然心绪激荡,无法回复,浑浑噩噩。

    那名随从的族卫难掩激动,出声道:“小姐,前方正是入山的山门了。”

    即时的提醒拉回了白卿的飘荡的心神,她这才发现山门外早有人等候,一片白衫拥着一名黑衣老者。

    这是白珪首次见到白卿,也是白卿首次见到白珪,白珪兴高采烈,白卿犹疑不定。

    粗粗看来,白卿对这位有着很长很长的银白须发的黑袍老人印象深刻,那怕他现在是和颜悦色,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威严气概。

    细细看来,所有人里只有他穿戴着黑色服饰,如此不同,白卿没来由的觉得他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爷爷白珪,那位父亲口中的人雄。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她就是不说话,就只直勾勾地抬头看着白珪。

    白珪一见白卿,一眼就知道白卿聪慧异常,看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心中喜爱,考虑到她又初遭惊吓,立即亲切近人地牵着那只稚嫩的小手,向着不知所措的白卿嘘寒问暖起来,一步一步地把白卿往山上慢慢引去。

    白珪一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各种新奇,将自己往日的面目抛之脑后,完全失了一代强者长辈的风仪。

    白卿则是任这个自称是爷爷的老者牵着自己,一路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另一只手伸出扯着白珪的衣袖紧抓不放,像是挂在白珪身上似的,但就是赌气不说话。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山林云海之中,途见山色青冥,人闲花落。

    次日,白珪领着打扮得灵动非凡的白卿,在翠微山内大小各处都走了一遍,逢人便介绍起自己这个不俗的孙女,白卿也得以在众人面前都漏了脸,翠微山上下大多都听闻族长大人新添了个了不得的孙女儿。

    白卿就此开始在翠微山生活,因白卿独得白珪宠爱,平日在山上随着白珪留居白云峰,由他亲自教养,只有偶尔才会下山与父亲白丹小聚。

    在白卿初入山海之前,翠微山都是白卿的蕴养之地,白卿在翠微山内毫无忧虑地慢慢成长。

    山中无岁月,十年匆匆,白卿由当年鹤立独群的小小人儿在翠微山已经出落得翩然灵动,更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翠微山可谓无人不知,无人可挡。只是其中曲折趣事,不可胜数,令人津津乐道。

    年幼时的白卿聪颖过人,心智超群,好玩乐嬉闹,在山上逐渐混熟之后,信马由缰,仗着一众长辈喜爱,靠着自己的才智与胆大妄为,领着山上一帮同龄子弟,整日四处祸害,上下作妖。

    沉寂长久的翠微山自从白卿到来之后几乎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喧嚣不休,咆哮不止,翠微山也一改往日清寂,显得亲近乐道。

    对于一众小辈的玩闹,家族的老家伙们大多不予理睬,不管不问,个别人还会暗中帮这帮淘气孩童打扫战场,息止干戈,劝慰族人。

    其中,白珪对白卿的肆意胡闹毫不在意,有时更是大加赞扬,怂恿鼓动,唆使着白卿去祸害众人,不乏或伺机报复,或临时逗乐,或恶俗调侃。

    总之,白珪对白卿不仅不加以管束,反而任由白卿四处惹事,自己也一反从前严正之态,对白卿显得格外的宽容,甚至可以说是偏爱。

    也许是单纯对孙女白卿的溺爱,也许是刻意为之,白珪任由白卿在翠微山上开怀纵耍,胡闹玩乐。不过短短年逾,白卿在翠微山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白卿从随着白珪进住白云峰起,先后在白云峰上偷喝过白珪的酒,拔了他的灵植,放了他的坐骑,还将他的收藏尽皆搜刮而去,反正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都不会放过,白珪也从不拦着,任其放任自由。

    当她将白云峰玩遍了,开始去其它各峰游荡之后,白珪更是大肆赞成,从此白珪自己安享白云峰的平静,大都时候都让白卿出峰去玩,至于去那里,这个老家伙有的是主意。

    在此后一年中,尽管各峰各域严加防备,却也时常被按耐不住玩乐之心的白卿给戏耍逗弄,教看守各处的族内子弟叫苦不迭。

    白卿乐于与这些人斗智斗法,反正最终抵不过就往家主族首所居白云峰一藏,天大的事有白珪给她扛着,所以白卿憋足了劲儿又花了一年岁月在翠微山境内玩了个够。

    翠微山其实很大,大得像另一个世界,无忧无扰。翠微山域内有诸多山峰,更有无数林田,同时还有许多神秘莫测的禁地,凡此种种,都是白氏族人世代开垦所遗留的产物,也见证着白氏的兴衰。

    尽管白卿声势浩大地将翠微山上下席卷了一通,可是她到底于翠微山而言,终归太过渺小,就像一只四处攀爬的虫儿,费尽力气地鼓捣,终于震落了些翠微山表面腐败的石皮,翠微山的真正面目她亦从未目睹过。

    白卿这两年的胡混其实都是在些寻常居住之所,只是这不是白卿能够分辨的,哪怕有些涉及隐秘,也有人暗中看护着她,所以白珪才能安心地让白卿四处玩乐,惹事生非。

    而两年下来,白卿盲目地以为自己将翠微山都玩遍了,转够了,甚至都快闹翻了,其实,她所见到的远远只是翠微山的冰山一角而已。

    而在每次闹出事端,白珪想要息事宁人之时,白珪就会借故将白卿丢进家族藏书楼去,让白卿去和典籍文墨为伍,尽管白珪从未要求过白卿什么,可是当白卿每次将书案上的典籍翻看过之后,白珪才会堪堪来接白卿出去。

    一来二去多了,之后,白卿也很识趣,每每见到书册就自己主动翻阅,不懂就问,博闻强记。

    白珪也会经常来陪着白卿,教授文识、典册等等,白卿凡有所问,白珪都耐心答之,久而久之,白卿已经可以自行翻阅一些通俗易懂的杂文记述了,有时还会自己找些记述奇闻轶事的书册来增长见闻。

    其实,族内亦有专门教授俗世学识的地方,只是白卿每次去那白鹤书院除了学些基础的识文断字外,其余的经学讲义完全没有用心,尽打听些趣闻志怪,然后就是一贯的嬉闹玩耍,进学之事完全不用心。

    白珪知晓白卿天资异常,虽是女儿之身,不想其荒废资才,也怕她经受常礼,落了俗套,所以才费尽心力的亲自教授她学识,细心琢磨。

    白卿在白珪身边倒是能够收敛心思,静心学习,这让她进步神速,眼界渐开。如此景象让白珪欣慰不已,更加认为早早让白卿多读古籍经典是大有裨益的。

    这也是白珪的苦心,须知当下俗世寻常人家女子一般不常接触笔墨,富贵人家女子也只是在闺中闭门习文,皇家世女方能学于师长,而修行之人中只有古老传承的家族子弟才能有阅览典藏的机会,不过大多没有益师引路,只是粗浅翻看,不得其要。

    在白珪看来,即便是修行之人,研习古人经要也是甚为重要的,是不可或缺的。为了长远计,白珪总会逼白卿苦读诗书经籍,这成了白卿在翠微山唯一的苦事。不过,除了每日诵读之外,白卿在白云峰总是欢快的。

    白卿一连几年都是这般如此,放心玩乐,静心读书,甚至到了八岁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