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学修炼到高深处，对危险降临的感知便越发敏锐，更有甚者能够隐隐察觉将发生而未发生的事，所谓之心血来潮。

    甫一听付仁所言，墨居仁便心生警兆。

    身后劲风袭来，如芒在背。

    墨居仁脚下一蹬，飞身而起，于空中使出了一个大劈叉。

    躲过了突然从背后打过来一银白拳头。

    再一看，原来被他撕碎的炼气傀儡并未就此毁去，于地上两半边身躯重新相互交融，又恢复了原貌，出现在墨居仁身后。且激活了攻击模式，开始自主攻击，打出了这一拳。

    墨居仁一越腾空丈许，竟是不慎撞到了无形的结界上，不过他反应了得，竟是借此机会，变幻身形，往结界上一顶，往后倒扣，翻了个跟斗，变为头朝下的姿势，顷刻间转守为攻，自上而下，一记铁拳轰出。

    傀儡此时也不再是僵硬的站在原地挨打，也不知是如何索敌的，同样朝上方位置探出双拳，与墨居仁借势居高临下的一双银魔手化作的银色拳头硬碰硬。

    “咚”

    两相交击，无形劲气与空中散做肉眼不可见的冲击波激荡开来，碰撞到边缘结界上，泛起一圈光幕。

    傀儡虽然还能保持站立的姿势，双足深陷，被力道硬生生打入地下一尺，周边土地遍布裂痕。

    而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墨借反震之力滞于空中，强行收回双拳，化拳为掌竟是又打出一记蕴含强横内力的掌击。

    将傀儡再次往地下打入半尺。

    而傀儡的招式灵活远不如墨居仁，一双手撑着，却难以反击。

    墨居仁在空中如倒转陀螺连连出掌，不但将傀儡中空的一双银臂打烂，还将之下半截身子完全打入地下。

    这才从空中落下，摆开架势，扭动腰身，运足劲道，一记最强冲拳，将不能动弹的傀儡脑袋轰成炸开的西瓜。

    那不知名的银色汞成半球形往出拳方向飞溅，嗖嗖嗖如暗器一般，全都打在了结界上，如水波一样荡起层层波浪。

    一通连消带打，暂且停手的墨居仁也不由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大膀子因为还未散去的反震之力颤抖不已。

    这一次他没有自信回头，而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傀儡，防止再出现变故。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在墨居仁惊惧的目光下，傀儡原本掉在地上的又如江河入海，自行流动着归附到了傀儡身上，那断头处汞浆涌动，不消片刻，又重新长出一个光溜溜的蛋蛋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墨居仁不由得叫出声来。

    心中更是忌惮到极点。

    这就是仙家傀儡吗，被打成这样还能重归一体，而且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仿佛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无用之功。

    据那付仁所言，这不过是炼气境的傀儡，相当于最底层的修仙者，竟然也如此可怕。

    若是平日，遇到这种打不烂的怪物，墨居仁二话不说转身就逃，若是空耗下去，待内力用光体力耗尽，只会沦为待宰的羔羊，再无还手之力。

    但为了付仁口中的延年益寿丹，还有刚刚夸下的海口，墨居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傀儡纠缠。

    好在这傀儡似乎必须变成外表坚硬的银皮模式才能伤人。

    攻击手段也无非是靠拳脚，且毫无章法，虽力道惊人却也不难应对。而且半截身子还埋在地里，墨居仁只要适当躲过攻击，并予以还击，对方便不会主动从地下爬出来，更是能轻易拿捏。

    只是一直耗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墨居仁就不信这傀儡真是不死之身，周旋之时不断变幻攻击位置，妄图从傀儡身上找出弱点所在。

    付仁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抓把瓜子来嗑了。

    这具傀儡虽然吐不出小火球，攻击手段也有限，但就胜在和某兔出产的杀伤性武器一样，皮实，耐艹。

    傀儡的核心不灭，那就只有等灵石的灵力耗尽了。

    但一颗低阶的灵石蕴含的灵力本就不比炼气修士体内少，灵力的质量更是比内力高，别看傀儡恢复能力很惊人想必要耗费不少灵力，实际上，那是因为傀儡结构不同，被打烂可跟人被打烂不一样，恢复起来根本耗不了灵石内多少灵力，至于另外的攻击手段拳打脚踢就更别提了，估计打上个个把月不成问题。

    先不说是被最坚固的器物所包裹的核心可没那么容易被摧毁，而且还是在傀儡体内流动的，想通过这个方式击败傀儡可不容易。

    不过墨居仁反应也很快，知道想将傀儡彻底灭杀没戏，便而改变了策略。

    只见他拳掌交叠，竟是朝傀儡身下的黄土击去，内力外放，威力十足，嘭嘭声不绝于耳，在傀儡周身炸出一个大坑。

    旋即一个转身拉开一小段距离，在傀儡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双掌往前平推，同时体内真气不再保留，滔滔不绝喷涌而出。

    掀起一道气墙，刮起猛烈气浪，扬起漫天成土。

    而大部分沙土都朝坑中的傀儡劈头盖去。

    墨居仁一跃而起，空中翻了个跟斗，落到傀儡身后，转手又是刚猛无俦的掌风打出，将这边堆积的土堆也一并推入坑中。

    良久，风平浪静。

    墨居仁缓缓收工，脸上难掩疲累。

    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如此持续大功率的输出内力，不但导致体内经脉受损，而且真气也已耗尽，气力尽失，一双大膀子也变回了干瘦的细胳膊。

    盯了一会，见重新被填平的坑内并无动静，墨居仁来到付仁身边，告罪道。

    “望公子见谅，这仙家傀儡甚是玄妙，墨只能使出这黔驴之技，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他强调自己胜之不武，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已经赢了。

    因为付仁是让他打败，而不是消灭。而他以黄土掩之，令傀儡不能再战，自然是败了。

    “虽然这傀儡只是修士斗法中的炮灰，一场架下来不不报废个十几台都不算动真格，但用来对付凡人多少有些以大欺小。”

    “不得不说，老墨你江湖斗争经验丰富，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对于老墨的表现，付仁也是由衷的佩服，出手狠辣，步步抢占先机，迅速洞察敌人弱点，找到应对之策。处处体现出一个老江湖应有的素养。

    当然，这也跟傀儡没有灵智，只能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有关，若是换个有神识的修士来操控，随便从身上变出几把利刃或者化作液体往他脸上一罩，想杀他易如反掌。

    不过话说回来，有神识了，随便操控一件法器都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这也证明了对修仙者来讲，自身修为才是根本。

    没有修为傍身，再好的东西在手上也明珠暗投，发挥不出本来威力。

    “公子过奖了，墨不过是些微末伎俩，抵不得公子神通玄妙。”墨居仁这倒是心服口服，虽然他用取巧的方式击败了傀儡，但却自己何尝不是被困余付仁所设的结界之中，早就无形中败给了对方。

    如果他连这一点都看不清，那也枉为老江湖了。

    心中对修仙者又多了几分忌惮的同时，也更加向往了。

    心念电转，墨居仁眼中带着期许问道。

    “不知公子之前所言当真？”

    “延年益寿丹，给，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

    付仁一招手，一个玉瓶便凭空飞出。

    墨居仁虽然属于虚弱状态，还是眼疾手快，截住了空中的玉瓶。

    “多谢公子。”

    得到这心心念念的延年益寿丹后，墨居仁并未急着服下，而是攥在手中，带着几分紧张的问道。

    “公子之前曾说过的，十年之约，保小人结丹之言还作不作数。”

    区区一个炼气傀儡就如此了得，那真有移山之能的结丹修士又该是何等了得。

    光是想一想，墨居仁便心头躁动。

    付仁：“不说了吗，本公子从来都是说话算话，怎么，你怀疑我没这个能力？”

    墨居仁连连摇头，辩解道。“岂敢，公子修为境界必定通玄造化，非墨某所能理解，想来区区结丹，在公子眼中也与我这等凡夫俗子无异。”

    “没那么夸张，结丹还是很有牌面的，在凡间修仙界也是算是可以打出名号的人。”

    对墨居仁的恭维付仁并不感冒，老小子，难道光拍马屁就想要到好处吗。

    付仁定了定神，接着道。“所以，老墨，人这一生中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可不多，结丹对你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愿意抓住这次机会吗。”

    听到此言，墨居仁当场跪下，指天起誓曰：“今我墨居仁愿奉付仁付公子为尊，唯命是从。凡有所号，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天地共鉴，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尊上，请受老墨一拜。”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成仙大道，发些无关同样的誓言，跪下磕几个头又算的了什么。

    不看在将来的好处，眼下得到的灵丹也值得他这么做了。

    “行了，起来吧，我不需要你上刀山也不需要你下火海，你只要做到我要求之事即可，我也不会真将你当做仆从，随意发号施令。”

    尽管知道老墨此番不会有多少真心，但人家这个态度就让人顺眼。

    可惜付仁现在法力低微，不然也能露上一手，用法力衬托，将老墨凭空浮起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上下嘴皮一动，让人家自己来。

    墨居仁没想那么多，即便没有这一手，光是付仁已经展现出来的手段就足以慑服他了。

    听到付仁所言后，他就麻溜的站了起来，多少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知公子想要老墨做些什么。”站起身后的老墨，非常的狗腿，又靠到付仁身边，仿佛通过这种行为能拉近两人的关系。同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温吞道。“就是在下能力有限，也不知能不能做好公子交代的事。”

    墨居仁接着小声逼逼，痴人说梦。“若结丹对公子并非难事，公子不如先让我筑基，这样也能更好的为公子行事。”

    虽然声音细弱蚊蝇，但付仁还是听到了。

    付仁有些无语，看来这老墨没有被教训，膨胀的可以啊。心里有些厌恶此人的贪得无厌，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是爽快道。“也可以啊，不过这样的话能者多劳，到时候我就要你去杀几个结丹修士了，有没有信心。”

    对此，墨居仁只能讪笑，赔罪道。“老墨一时妄言，公子见笑。”

    付仁没有理会，而是从纳戒中拿出了一张符用双指夹在手中，运用玉带内储存的法力激活。

    手一扬，被激发的符箓飞了出去，符箓在空中化为灰烬，变作脸盆大的火球。

    随着火球的出现，周遭空气瞬间升温，火球附近的光线都有几分扭曲，化作有形的热浪。

    说时迟那时快，从符箓化作火球，再到击中目标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眨眼的功夫，墨居仁埋傀儡的地方便被火球击中，顿时火光大盛，火球膨胀炸裂开来，发出轰然巨响。

    脚下的地都仿佛震了震，院子内升起了一朵小蘑菇云。

    也多亏了结界和隐匿符，不然这动静，整个神手谷都会注意到。

    不愧是初级高阶级符箓，猛火球符。虽然看上去和火球术相差不大，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烟尘散去，被火球击中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漆黑的深坑，里面的泥土都已陶粒化，而埋在其中的炼气傀儡已经被蒸发得不见踪影。

    墨居仁一脸骇然，惊惧交加。

    他知道，付仁这是做给自己看的。

    那让他束手无策的傀儡在对方的攻击下就那么灰飞烟灭了，这样的攻击落在他头上，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老奴知罪，望公子息怒。”

    墨居仁连忙跪下告饶，同时暂时收敛了心中不该有的小心思。

    “瞧你说的，老墨你何罪之有啊，为自己争取利益，本就人之常情不是吗。”

    “公子能赐小人机缘，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是小人不识抬举，是小人贪得无厌，此乃小人之罪过。”

    老墨低着头，尽显谦卑，言语中对付仁敬畏到了极点。

    尽管他对此等能力害怕不已，也不至于如此惺惺作态，都是为了做给付仁看的。老板放个屁你都得说香，更何况是在你面前雄起，你不摆出应有的姿势，那不是让老板难堪吗。

    “老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看你就很有自知之明嘛。”

    付仁在墨居仁肩膀上拍了拍，不轻不重，却恰好拍在对方的心头上，肩头连带着往下沉，一低再低。

    真不能怪作为一代枭雄的老墨也表现的如此不堪，不论谁面对一个对你竖起大拇指，随时能开炮把你炸成灰灰的家伙，都会打心底的害怕。

    生死不由命，尽在他人手，这种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了，如今在一次经历，还是同样的怨恨自己的弱小，天道不公。

    尽管又浪费了一张高阶符箓，但付仁对老墨的反应很满意，旋语气柔和了些，安抚道。“放心，我又不需要你去跟修仙者拼杀，不过一些凡间俗事而已，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做好的。”

    付仁这么一说，老墨当即表忠心拉好感，言语也铿锵有力，抬头一脸诚恳。

    “公子尽管吩咐，为了公子，老墨即便倾尽所有也在所不辞。”

    “老墨，现在你祛除了邪咒，又得了延年益寿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那么我想问，遇到你那些仇家，你会怎么做？”付仁先是问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一想到这些年所受的折磨皆因那伤他的仇家所起，他便恨得牙痒痒，面对付仁所问，他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若不是为了治伤，他也不会抢余子童的灵丹，也不会旧伤才好又添新病。虽然也因此有了一番造化机缘，但墨居仁觉得这也是他受的苦换来的是应得的，不影响他报仇的信念，他无时无刻不盼着的这一天就要来临了，一想到此，疲乏无力的身子中又仿佛涌出了无尽的力量。

    付仁摇摇头。“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

    “啊？”墨居仁不明所以。

    付仁施施然道。“往后十年，我头一个要求便是你不能杀生，借他人之手也不行。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之徒。这个十恶不赦可不是对你来讲，而是以大多数人的观念来看。”

    “既然是公子的要求，老墨焉敢不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此，不论墨居仁心里怎么想的，脸上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和忤逆。

    也不多嘴问其中缘由，老板让你干就干，哪那么多屁话。别找骂。

    付仁点点头，明明是少年郎模样，却对一个老头子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接着道。“而且从现在起，你要日行一善，至少要是救死扶伤那个级别的，如此也不浪费你这一身医术嘛。”

    “墨谨遵尊上法旨，今后不再杀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其实老墨心里是这样想的：若是我把仇家弄个半死，再把他救活，如此往复，这算不算同时遵守了这两条？

    付仁当然看的出老墨只是表面答应，口中一脸郑重的提醒道。“此事关乎你将来能否结丹，若想今后成为结丹大能，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也别想着阳奉阴违，你的恶行善举我自有方法知晓。”

    其实付仁也不知道聚宝盆内的功德数量到底几何，这东西没个定性，更遑论每次做善事所得的分量了，甚至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觉得做的善事还是不知情情况下做的善事所得。

    老墨做不做好事，他有没有因此功德，其实他感应不到。

    但不妨碍他这么说。

    付仁语气加重了些，金声玉振。“就这两个要求，加上之前所托与你的韩立张铁二人之事。若你能遵守约定，十年如一日，抑恶扬善，我保你结丹。”

    “老墨啊，你是个人才，不要辜负了我一番期许。”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付仁语重心长。

    功德之最莫过于导人向善。

    虽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有倒是论迹不论心。

    若墨居仁真的按照付仁所说，那么这世上就少了一个魔头，多了个大善人，这是无上功德啊！高低不得给复制个通天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