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山顶时，花弦雨已完成了治疗，靠在树下睡去，料想苏焰应是无恙了。

    询问之后才知晓，这一趟他们竟去了两天。

    虽然一路没遇到什么危机，但只是探寻就耗费了两人大量的心神。

    将那颗头颅和根源交予龙骜后，王亦心头一松，昏昏睡意袭来，便随便找了棵稍大的树坐下，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敖曦见状像只小猫般依偎在他身旁，也跟着沉沉睡去。

    任风歌看着四人挠了挠头，选择闭上眼开始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王亦醒来，刚想起身却发现了靠在身上的敖曦。

    害怕惊醒她，他便又缩了回去，并小心翼翼地将那泛黄的册子拿了出来。

    里面的笔迹太过古老，他一时想不起来是何时的文字，也并不太认得。

    不过华夏的文字到底都是象形文，他上学时还研究过一段时间，稍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个八九成。

    册子的主人记录了一些苗疆的奇妙术法，还注解了自己的心得，看了一会后他便失去了兴趣，快速翻找起来。

    之后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来，越看越心惊。

    原来所谓的荼罗是这么回事。

    他轻手轻脚地将敖曦扶好，爬上那只大蟾蜍，对着那块铁板小声问道：“你何时开始准备的荼罗？”

    依乔烙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他睁开眼睛诧异地看了一会儿王亦，随后说道：“百年之前。”

    “你献祭了多少人？”

    王亦接着问道。

    “大概四十万。”

    依乔烙冷冰冰地回答道。

    嘶——王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这辈子见过的人都没四十万。

    “随意处置别人的性命，你不会愧疚吗？”

    “多是些该死之人，没什么好愧疚的。”

    依乔烙语气中依旧没有感情。

    “当真？”

    王亦说着转头看向不远处昏迷的苏焰。

    依乔烙顺他的目光看去，便沉默着不再开口。

    西苗明面上与华夏水火不容，事实上却在一同研究如何彻底消灭血魔。

    方法很早之前便被研究了出来，但是太过骇人与残忍，无人胆敢尝试。

    可是除了荼罗一法，再无其他头绪，此事便搁置下来，五千年来依旧是照着老方法阻止血魔复生。

    与华夏接触后，苗疆人也习得了修炼之法，寿命大大增加，但终究是不擅长，通常无法结丹，千年便是极限，他也不例外。

    这本没什么关系，但谁也无法料到苗疆人才一夕之间消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大限将至，西苗竟无人可用，他顿感独木难支，焦急之下便打起了荼罗的主意。

    如此一来，注定要背上千古骂名，但他已管不了许多，血魔一出生灵涂炭，远不止这几十万。

    依靠传授蛊术和炼尸的噱头，他引来一些有能耐的亡命徒作为帮手，让他们帮忙准备荼罗的祭品。

    他特地嘱咐要选些大恶之人，但执行人数一多，也就失了控制，他们只想快速增加自身实力，哪管他恶不恶。

    当发现苏焰母女的情况时已经晚了，他只来得及保下苏焰，当时察觉她有心疾，还为她炼制了一只特殊的血蛊维持性命。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回头，但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那早已销声匿迹的仁杀神君会突然冒出来，打乱全盘计划。

    荼罗之毒已经深入血魔两处根源，而第三只荼罗血蛊他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炼制完成。

    “小子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去把最后的根源取来。”

    折了几个东苗的女孩，让他有些难以面对龙骜。

    王亦也不墨迹，直接按照他的吩咐拿回了那个白色小瓶。

    依乔烙将血丝倒了出来，皱褶眉头看了一会儿，竟然将它生吞下肚。

    王亦心中一股恶寒，立马扭头离开了。

    又是一日过去，那蟾蜍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体内血魔被凝滞的身影。

    王亦翻看着笔迹，不久便找到了那只金纹蟾蜍的记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要用自己器官喂养……”

    王亦顿时有些怅然，难怪那块铁板只剩一只眼睛。

    他原本只觉得那家伙有些残忍，没想到对自己也那么狠。

    牺牲少部分人拯救大部分人究竟该不该，他真没办法定论。

    又翻看了几页，王亦发现这里面的蛊术动不动就要见血，便直接把册子一合，躺在地上发起呆来。

    苏焰不久后也醒来了，听说害她娘亲的那几个混蛋已经死了，却并没有表现得开心。

    她抱膝坐在山头，看着不断翻涌的血海，轻声说道：“没必要救我。”

    王亦不明白苏焰哪来那么多惆怅，花弦雨可是好不容易才治好她，听她这么说，张嘴就想吐槽几句。

    花弦雨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随后在苏焰身旁坐了下来。

    王亦见状，识趣地拉着其他人走开了。

    “我本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复仇的对象也失去了。”

    苏焰眼神空洞，仿佛只剩一具躯壳。

    “你和我说了你的故事，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

    花弦雨笑了笑，对她说道。

    苏焰没有回应，他也并不理会，开始自言自语讲述起来。

    “修行之人其实很少会寻求伴侣，对他们来说，分心给他人，不如好好精进修为。”

    “况且就算父母都是修士，孩子也不一定具有灵根，他们的生命很长久，若生下的是凡人，就免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只会徒增痛苦。”

    “后来有心人创造出一种术法，只要双方将自身的灵根注入胚胎中，那么孩子出生必定可以修炼。”

    “但这样一来，父母便成了凡人，失去灵气的他们很快就会死去，所以一般是两人都寿元将尽，才会选择留下一个优秀的血脉。”

    “我所生活的地方，叫天道山脉，那里的孩子基本都是这样诞生的，一出生就是孤儿。”

    听到这里，苏焰终于有所反应，一脸惊异地看着花弦雨。

    “整整九十多个孩子，全是被菁姨拉扯大的，对我们来说，她就是母亲。”

    花弦雨这时也转过头来，对上了苏焰的目光。

    “我一开始一无所有，但从那时候开始，我也在不断得到。得到交心的伙伴，得到敬重的长辈，得到平淡又充实的生活。”

    “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放过自己。”

    一无所有之后就会不断得到……放过自己……

    苏焰在心中重复着这几句话，不断问着自己，是否真能放下。

    没过一会儿，她突然苦笑着问道：“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还能活多久？”

    眼前的血海平静无波，但却让人心生绝望。

    “相信我，会没事的。”

    花弦雨轻声说道。

    苏焰朝他看去，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她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

    到第五日时，金纹蟾蜍彻底消失不见，血魔也重归自由。

    眼前景色一晃，竟然变得完全不同，顾安稳察觉不对，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山腰的血海不断翻腾，竟开始向上爬坡，瞬间就连接到顾安稳脚踝处。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那猩红结界再度凝实了几分。

    “老匹夫你做了什么？”

    他大声质问道，然而依乔烙并未理睬，仍旧闭目打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