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的话，如平地惊雷在众人脑中炸响。

    他们努力试图消化其中的信息，但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离开此界是什么意思？

    是飞去天外？

    一个又一个疑惑与猜测，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见证，叶玄一拍脑袋。

    他忘记文化代沟了，这个世界并没有一个对‘世界’整体的认识模型。

    主流认识中，还停留在天圆地方的观念之中，更别提诸天万界了。

    他正要解释，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山脚下。

    叶玄知道来者是谁，既意外，又欣喜。

    他的大弟子，楚幼菲来了。

    接着他又注意到两道比较陌生的气息，鬼鬼祟祟，带着浓浓的剑霄宗气味。

    估计是暗中跟踪他们掌门的剑霄宗长老吧，也真是辛苦他们了。

    叶玄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你们的大师姐来了。”

    这句话将众人拉回现实，议论起来。

    \t王壮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脑袋，道：“上次大师姐不是说她在剑霄宗做牛做马，叫我们去解救吗？我还打算啥时候去趟剑霄宗呢。我一膀子力气，牛马能做的，我也成。”

    “我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四师兄你是腹黑还是憨厚。”柯灵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去接大师姐。”苏琦朝叶玄示意，便纵身从山峰跃下，一袭红色长袍，在月色的照耀下，愈发绚丽，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与楚幼菲的关系最好，年龄也相差不多。

    银月高悬，不知不觉已经满天繁星。

    叶玄忽然想起，他好像叫弟子们等了他一个下午，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惭愧。

    习武之人，如若修行内力到极为高深的地步，足以吸风饮露，练气辟谷。

    但他们终归是自己的弟子，让自己的弟子跟着自己饿了一顿，实在是让他羞愧不已。

    这其实也怨不了他，当时他神游天外。

    意外发现了一个充满活力却又弥漫死气的世界。

    他自五年前，一次偶然间剑气划破空间，让他看到破碎的空间里是一个广袤而黑暗的世界。

    这让他意识到，空间似乎并不止一层，而世界似乎也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如无数星云构成。

    他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这招剑法的研究之中。

    终于让他创出了这一剑，能够穿越诸天万界的一剑。

    他利用这一剑法神游太虚，他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一个又一个黑暗的世界。

    这些年他看到了太多彻底死去，陷入冰冷的世界。

    直到今天清晨，他看到了一个有着活力的世界，这不由得让他多看了几眼。

    仅仅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现世便已日落西山，陷入黑暗。

    想到这，叶玄轻咳了一声，身后长剑‘嗡’的一声，离鞘远去。

    如一道流光，飞快穿过山腰，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忽然，一声动物的惨叫回荡在夜空之下。

    不一会，长剑带着一头巨大的野猪，向山峰飞来。

    野猪的喉咙中，有一个通透的小洞，滚烫的鲜血，在空中倾泻而下，如一条红线。

    “师尊御剑之术，真是神乎其技，超脱世间，不知凡几。”陈明轩一脸激动，脸上的淡然与稳重荡然无存。

    闻言，叶玄微微一笑：“御剑之术，在与感气，在与感器，气器相合，如臂挥使。”

    陈明轩如今是剑道第四境，也就是剑道宗师的境界。

    这个世界武道昌盛，共分六境。

    前三境为，三流、二流、一流。

    后三境为，武道宗师、大宗师、武魂。

    前与后的分别，也是后天与先天的分别。

    而最后的武魂境，则对应剑道的剑圣之境。

    叶玄的弟子之中，也只有柯灵尚未入先天之境。

    修为最高的苏琦已是半步剑圣。

    但就算对于苏琦而言，叶玄此时施展出来的御剑之术，也是她难以企及的剑法。

    叶玄并不担心弟子们好高骛远，相反，他期望弟子们好高骛远一些。

    那样的好高骛远，将是对道的执着，它超出一切的世俗欲望，超出对仇人的愤怒，超出成为天地至尊的渴望，超出超脱一切宿命的力量。

    而仅仅执着于道，执着于对道执着的自己。

    道不远人，人能弘道。

    叶玄对弟子倾囊相授，他不担心弟子们达不到自己的境界，他唯一担心的是，弟子们误入歧途。

    但有自己的教导，这点担心也将消失。

    除了楚幼菲，那丫头是真的蠢，给叶瑄蠢出心理阴影的那种！

    不一会，叶玄便叫着几位弟子，向野猪施展御剑术。

    首先出手的是二弟子陈明轩，他清澈的剑光在空中闪烁，凌冽而精准，如一汪清泉叮咚作响。

    他的御剑之术，过于匠气，就像其人，一丝不挂，严肃认真，却少了一份洒脱，少了一份锐意。

    他切下来的猪肉，一片片晶莹剔透，吹弹可破，适合火锅。

    接下来是四弟子王壮，他御驶的飞剑，形如门板，厚重朴实。

    他的剑直来直去，大开大合，气势磅礴，却欠缺精细，欠缺玄妙。

    他切下来的猪肉，是一块块手指大小的肉块，肥瘦相间，适合炖肉。

    最后出手的是五弟子柯灵，他的剑很小，像一把匕首，却锐意无比，锋芒毕露，像一道钢丝切割着猎物。

    他的御剑之术，过于锐利，每一道剑光都闪烁着杀意，欠缺稳定与平和。

    从天空落下的肉块大大小小，形色各异，适合烧烤。

    叶玄双手掐诀，体内雄厚内力激荡而出，白色内力宛若实质，化成一个个器具，有火锅，有炖锅，有烧烤架。

    一块块猪肉，各司其职般跃进锅内，整整齐齐。

    与此同时，各色花草从林间飞来，这是野生香料。

    无论是野猪肉，还是野生香料，在叶玄内力的震荡下，一切杂质荡然无存。

    叶玄离体的内力渐渐从白色变为橘色，又逐渐变为深红，一股炙热的气息在空气中升腾。

    不一会，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年龄最小的柯灵早已腹中饥渴，却故意一脸平淡，暗暗吞咽着口水。

    王壮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师尊，还有多久能好？”

    他这一身腱子肉，每天可要补充极大的食物才能维持正常的消耗。

    “瞧你这点出息，这就等不及啦？”柯灵面露嘲笑，说道。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嘴角竟溢出一丝晶莹唾液，他连忙假装咳嗽，用手背遮掩了过去。

    这一幕只有叶玄‘看’到了，他的嘴角抽了抽，这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傲娇。

    他不是靠眼睛看，而是凭借着修炼到剑圣境时觉醒的武魂，那仿佛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周围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等大师姐和三师妹过来了一起吃。”陈明轩一如既往地稳重，算是替代了叶玄回答。

    叶玄不再理会三位弟子的种种心思，感应着山脚的几道气息。

    苏琦已经与楚幼菲汇合，两人许久未见，正牵着小手，窃窃私语。

    叶玄没有打探徒弟隐私的兴趣，随即切断了气息感应，默默思考接下来的安排与说辞。

    他自五年前无意间划破空间的那一剑，让他认识到一层层空间内潜藏着无数世界，但多年的探寻也让他不断思索为什么那些世界都已经了无生机，彻底死去？

    这个谜题始终困惑着他，他的心中有一个猜测，一个可怕的猜测。

    直到今天中午发现的那个世界，一半生机，一半死亡的世界。

    这个发现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

    其实，不管有没有今天那个半生不死的世界，他都打算潜心闭关，去那些世界一探究竟。

    因为，那一个个冰冷的，死去的世界，似乎正在昭示着一种命运，属于一切生命的命运。

    那就是，彻底的死去。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三十五载岁月，他早已将此地当做自己的家乡。

    这里有他珍视的人，这里是他悟道的天地。

    他绝不允许，这个地方就此毁灭。

    他并没有绝望，因为他的剑道充满生机，他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走到剑道尽头，他的前方还有路，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或许也是这个世界的生路。

    但这个世界太小，太小。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之中，就像一头庞然大物闯进瓷器店内，畏手畏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造成难以抵消的影响。

    他要守护这个世界，但必须离开它，去往别处，参悟更加高远的剑道，获得保护它的力量。

    他不知道这次离开，还能不能回来，这个世界已经在排斥他，就像胃部忽然出现了一个难以消化的物体，本能般地排斥着他。

    但这已经是唯一的希望，他不能放弃，无论是他想要守护的人，守护的世界，还是心中坚守的剑道，都不容许他坐以待毙。

    有得必有失。

    拿定主意，叶玄心中一片坦然。

    前路不再迷茫，他抓住了一缕名为‘失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