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眼看着五百人已经逼近城门五十步，方玉转头看向了刘云询问意见。

    刘云死死的盯着正不远不近跟在这群百姓后面，手中的弓箭始终瞄准着这些百姓，其本身又一直处在弓箭射程之外的蛮族人狠狠的咬了咬牙道：

    “放箭！”

    方玉好歹也是边军出身，这样的场景也没少见，那些边境的异族最喜欢干的就是拿汉人当做炮灰攻城。

    刚才之所以询问刘云只不过是还不知道辽王对这种事的态度如何而已。

    如今既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那他便也不必再犹豫了。

    刘云话音才落，方玉当即便下令放箭！

    眨眼间，城头的护卫军们便松开了早就拉开的弓弦！

    嗖嗖嗖！

    一支支箭矢落下，眨眼就将靠近过来的炮灰百姓给淹没在了箭矢之中！

    接连不断的惨嚎响起，五百汉人炮灰眨眼的功夫便倒下了一小半！

    然而刘云没有喊停，方玉也不会喊停，射完一波箭矢的护卫军们便开始自由射击。

    箭矢不断落下，靠近城墙的汉人炮灰人数也越发的少了。

    等到他们冲到了城下的时候，仅剩下了不到五十个人。

    而这时，远处的蛮族弓箭手却也已经射不到他们了，这些人也勉强安全了下来，刘云这才抬手止住了城头护卫军的继续攻击。

    “千夫长大人！五百汉人炮灰被杀了大半，剩下那些躲到对面城下不肯回来了！”

    负责驱赶这些炮灰的丹族骑士见炮灰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也不愿意在工程自己又够不到，便立即调转马头回到了自家千人队前向着正副两位千夫长汇报情况。

    而刚才的场景乌尔勒和阿突鲁也都尽收眼底，看完这一幕后，阿突鲁对乌尔勒道：“乌尔勒，你要的试探已经试探完了，得到了什么结果吗？”

    乌尔勒微微点头道：“这城里的汉军肯定不是原先那些了，原先那些懦夫可射不出如此整齐的箭雨。

    这座城池竟然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还要攻城吗？”阿突鲁问道。

    乌尔勒思考片刻，当即便摇了摇头道：“不用，现在我们对这城里的情况并不了解，贸然攻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况且虽然这城中的汉人不少，可是我们就只有一千人，围攻一座没有内应的层次并不划算。

    况且出来前，可汗已经划分好了，我们月石部落这次至少要抢够二十万石粮食还有两万汉人奴隶。

    现在粮食我们才抢了三万石，就连汉人奴隶也只有不到三千，刚刚还损失了五百，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死磕。

    这边留点人盯着就是，我们去周边的村子里多抓点奴隶把周围的粮食全部收割回去先！”

    乌尔勒也不是傻子，明知道他们不适合攻城，还非要去攻击一个不知道情况的城池，这不是傻子行为吗？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赶紧在周边多抓点好抓的奴隶，把周围的所有粮食都给割回去。

    要知道他们出来劫掠，抢到的东西可不完全都是他们的，其中至少有七成都要拿出来上供给十三部落。

    像他们这种只有四五千人的小部落，只能拿到战利品的二三成而已。

    就这还要跟阿突鲁他们部落平分，因为这支千人队阿突鲁他们部落也出了一半兵。

    要是不抢多点，分到的粮食不够的话，那今年部落里的族人岂不是又要吃这些汉人过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汉人还可以，身上多少都有点儿肉，但是时间越往后，他们身上便越多的骨头。

    到了后来那基本就只能啃点骨头而已，根本填不饱肚子。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粮食收集够先。

    根据情报，今年汉人这边可是大丰收。

    怎么他也得抢个二三十万石粮食回去吧？

    有了决定乌尔勒他们也不是那些犹豫的人，当即便赚头下令撤退。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这支蛮族队伍便已经调转了方向离开了辽东城。

    瞧见他们离开，辽东城上登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别看刚才大家都很镇定，可是说实话这些护卫军是什么成色谁还能有他们自己清楚？

    原先大家都是各军中不要的货色，别说别人了，就是他们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

    对上被传的神乎其神，就好像天上降魔主一样的蛮族人，所有人的心里都压力很大，生怕战败。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仅仅只是放了一次箭矢而已，这些传说中不可一世的蛮族人居然就撤了。

    这让他们突然觉得，这些蛮子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啊，居然也会害怕，也会跑？！

    守城的护卫军在欢呼。

    可是刘云和方玉两人的神色却依旧没有放松下来，他们担心这些蛮族人只是假意撤退想要打他们一个回马枪而已。

    又等了两刻钟，见蛮族真的没有回来的迹象了，刘云这才下令让军队放下吊篮将城墙根躲着的那几十个幸运儿给拉上来。

    对这些近乎十选一活下来的幸运儿们，刘云并没有去见他们，只是让李进忠将他们安排好便离开了城头。

    虽然说慈不掌兵，可是刚才下令的终究是自己。

    这些被杀的人力也许就有这些活下来的人的亲人。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看起来还不在意，但是终究是会想起来的。

    所以刘云才不想见他们。

    而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辽东城外时不时就能看到有蛮子的骑兵在城外定期巡视，为的就是防止他们跑出来搞破坏。

    城内也一直保持着警戒的状态，防止被蛮族突袭，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月底之时。

    此时粮食早已可以收割，但是辽东城的百姓们却哪里敢出城去收粮食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围好不容易长好的粮食被这些蛮子押着被他们俘虏的汉人给收割掉。

    随即又被装车一车车的向着北边拉去。

    踏踏踏踏！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刚刚才劫掠回来的乌尔勒和阿突鲁再次路过了辽东城，见这城跟之前毫无二致，便询问留下来盯梢的骑士：“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这样警惕着？没有放松过一刻？”

    那丹族骑士重重点头：“回千夫长大人，这些日子以来，这城池里的人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们没有找到半点机会。”

    乌尔勒闻言眯起眼睛又看了看辽东城，随即冷笑道：

    “也罢，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甚至还有超额。

    今年就放过这座城了，既然他们想当缩头乌龟，那就让他们继续当下去。

    勇士们！白灾即将到来！让我们带着满载的收获回家吧！

    你们的妻儿正期盼着你们回去团圆！”

    “哦吼吼！哦吼吼！啊突那！（回家）啊突那！（回家）！”

    一众蛮族骑兵兴奋的大喊着，大叫着，带着抢来的食物和奴隶就要离开。

    而此时，辽东城的城墙上。

    刘云看着蛮族之中忽然爆发的欢呼声，当即便好奇的询问道：“这些蛮子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奋？”

    李进忠闻言，赶忙将身后一人给拉上了前来：

    “王爷，这人原先就是住在边境上的，懂一点这些蛮子的话，让他给您翻译一下吧。”

    刘云点点头将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见刘云看来赶忙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道：“小人参见辽王殿下！”

    刘云皱了皱眉，随即道：

    “行了赶紧起来给本王翻译翻译那些蛮子到底怎么了？”

    “呃……是！”

    干瘦老头赶忙起身侧耳倾听片刻后，向刘云解释道：“王爷，那些蛮族好像是已经抢购了东西准备回去了。”

    说到了这里是甘肃老头的眼中掠过了一抹轻松，脸上情不自禁的带上了笑意。

    终于！这些蛮族要离开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然而当刘云听到他们居然要离开时，看着不远处他们一车一车拉着的粮食，和身后宛若长龙一般被串起来的汉人奴隶时。

    拳头瞬间就握紧了！

    转头看向方玉问道：

    “方统领，我们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着我们的粮食，和我们的同胞回家？

    然后吃着我们的粮食欺辱着我们的同胞，养育着他们的下一代，继续进行着如他们父辈这般的禽兽暴行？！”

    方玉沉默了半响，随即道：

    “王爷，您是知道的，对上这些蛮子，即便是如今的边军都力有未逮。

    更何况我们手下这些人。

    我们手下这些人让他们守守城还可以，若是要让他们出去和那些蛮人野战，纵使我们有五千人赢面也不大。

    故而，王爷没必要冒这个险。”

    刘云点点头：“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是准备当缩头乌龟了吗？”

    方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继续解释道：“王爷，我们只是为了大局着……”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刘云一声大喝打断！

    “闭嘴！”

    当刘云这声大喝出口，原本看到蛮族人准备离开已经准备欢呼的的护卫军们齐齐将目光看了过来，一脸的疑惑。

    刘云先是看了眼方玉，又转头看了周围一圈，随即冷着脸大声喝道：“怎么？现在那些蛮子要走了，你们很开心？”

    众军卒闻言一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蛮族离开，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看着他们呆愣的模样，刘云简直恨铁不成钢！

    满脸愤怒的一声怒吼道：

    “本王给你们吃！给你们喝！给你们军饷给你们装备！不是他娘的让你们当缩头乌龟的！

    都他娘的给本王看看外面！

    哪里！就在你们目光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的那里！

    区区一千！只有一千个蛮子！

    他们跟我们一样，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一双手和一双脚！

    他们跟我们没什么两样，没有比你们多出一只手，多出一只脚来。

    但是！现在！

    他们带着从我们这里抢到的，我们所有人辛辛苦苦一年种下的粮食！还有你们成千上万的同胞要满载而归的回家了！

    他们只有一千人！一千！

    而你们是五千！

    却被他们一千人给吓的只敢躲在城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看着本该属于我们的粮食被他们抢走，看着我们的妻儿老小。看着谁的丈夫！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谁的父亲！谁的孩子成为这些野蛮人的奴隶！

    你们！就这样看着！

    现在，你们告诉本王！你们算什么！

    你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云那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在愤怒之下已经传遍了整个城墙，就是此刻站在城墙下的民夫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刘云话语中那恨其不争，愤怒的情绪，更是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

    护卫军的士卒们在沉默。

    搬运东西的民夫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同样也陷入了沉默。

    相比于护卫军的士卒，他们这些民夫大多都是逃难来到辽东城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些蛮族人在汉人地土地上都在干什么，都干了些什么？！

    面对他们的肆虐！他们又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无能为力！

    刘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冷声道：

    “你们不知道吧，那本王就来告诉你们！

    你们原先是什么货色？你们比谁都清楚！

    若是换做他人，在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全部都换掉！

    就是随便去抓个壮丁都比你们强！

    可是本王没有放弃你们，给了你们最好的粮食，最好的军饷，以及力所能及的装备！

    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军人！

    能让本王感到安心！感到安全的军人！

    但是，现在看来，是本王看错了人！

    纵使本王给你们提供了再好的条件，狼就是狼！狗就是狗！

    吃屎的狗，我就算给了他跟狼一样的伙食，他依然只是条狗而已！

    你们这群懦夫，没有任何的改变！

    你们知道什么是军人吗？

    军人的职责！是守护！是保家卫民！

    是守护所有你们还守护的东西！

    不仅是守护住你们身后之人的肉体，更要守住他们的精神！

    一名军人，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自家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却无动于衷，你们算什么军人！

    你们就是一群狗屁！

    我呸！”

    一众护卫军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然而却也捏紧了拳头。

    他们不服！

    凭什么这样说他们，那可是蛮族啊！

    有人突然道：

    “王爷！那是蛮族啊！就是京营都不敢说能胜过他们吧？我们就只是些其他部队不要的垃圾，哪里打得过这些蛮人，难不成非要我们上去送死吗？”

    他这声一出顿时引起其他护卫军的声声附和。

    然而在刘云这里却只换来了一声冷笑：

    “所以，打心眼里你也认为自己只是个废物了，既然是个废物，那你就老老实实的躲着吧，居然还好意思站出来反驳，本王都替你丢人！”

    说罢，刘云看向众人大声道：“本王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废，但是你们忍得下去，本王忍不下！

    这些蛮族居然敢来我汉人的土地上肆虐，那就要付出代价！

    现在本王要出城与他们一战！

    你们中，愿意跟着的人就跟着，不愿意跟着的废物就自己老实的脱下身上的军服，放下你的兵器，滚回去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吧！

    本王这里从今以后不再需要你们了！

    本王的麾下，只要人！不要垃圾！”

    言罢，刘云转身向城下走去。

    方玉等人赶忙跟上。

    留下一众护卫军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不久，城下便响起了刘云的声音：“开城门！”

    虎威军们知道，这怕是辽王殿下真的要出去迎战那些蛮子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忽然有人道：

    “我当了一辈子废物，周围的人都瞧不起我所有人都在欺负我，从小到大，好事轮不到我，坏事全是我背。

    甚至他们明知道来边境九死一生，也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我给踢了出来。

    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个可有可无……不！是碍眼的垃圾！

    是王爷给了我尊重。

    我……不想让王爷失望。

    我也……不想再当废物了！

    诸位！若有来生再相会！”

    言罢说话之人抽出腰间佩刀，大踏步向着城下而去。

    “我也是！我不想当废物了！”

    “我也是！我也不放废物了！”

    “还有我！”

    “还有我！！！”

    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

    刚刚还沉默的护卫军陆续抽出了腰间的武器向着城下而去。

    良久，城墙上剩下了零星几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直至笑出了泪来。

    互相拱了拱手，再不犹豫，抽刀下城！

    窝囊了一辈子了！

    临了了，总不能再当让人瞧不起的窝囊费吧？

    城墙下，看着正陆续向城门汇聚的护卫军，李牧也攥紧了拳头。

    一旁，一青年满是不解的问道：

    “李大哥，他们明明知道出去就是一个死，他们哪里打得过那些蛮人？为什么还偏偏要出去送死呢？”

    李牧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为了一口气！”

    “一口气？”

    青年不解。

    李牧微微一笑：

    “常言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谁不想堂堂正正的站着！

    谁不想顶天立地的不被任何人欺负？

    他们就是要去夺回属于自己！属于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该有的一口气！

    为他们！也为我们！”

    深吸一口气，李牧对青年道：

    “小六子，回去以后记住告诉清清，他哥去给爹娘争口气去了！”

    言罢，迈步走到休息的地方拿起自己前两天刚刚拿到了狼宪跟着向城门口而去。

    而如李牧这般的人，此刻不在少数！

    城门口，逐渐汇聚起了越来越多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