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行人秋半道遇到了辛屈。

    看着只有三百人的兵卒队伍，行人秋脸色微变：“族长，您不是说六百人吗？怎么才……”

    “在后边运辎重。”辛屈随口胡诌，算是安抚，继续道，“既然要开战，总要小心别人埋伏，我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策应，别人自然不敢埋伏。”

    “这……”行人秋看向捂脸的石戊跟侧过头看天的泽鱼，只能压低声音说：“族长您第一次打仗吗？打仗都是划定战场，然后正面开打的。这一次，咱们和妟氏、蓟氏的战场，他们已经划定了，就在西池部落的地盘，那边有一座相对平坦的平原。”

    “……”

    辛屈叹了一声：“这群人，不信任咱们啊！战场凭什么他们划定？”

    “他们人多。”行人秋无奈道，“而且还会邀请附近一些部落观礼……”

    辛屈眯起了眼睛：“这种战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族长，其实你不是第一次听说，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这种级别的氏族战争，一直都是约定战场、时间，然后正面开战的。如果您还打算玩火，那会被附近的部落瞧不起的。”

    石戊叹了一声。

    “管他丫的瞧不起！活着才是硬道理！”辛屈转过头，眼神锐利，唇角泛着冷笑，“正合我意，他们越是这样正式，我们下手的时候对方越是猝不及防。”

    “可是……可是……”石戊看辛屈神情认真，再也没说下去的动力。

    “没有可是，战胜了对方之后，不听话的通通干掉！我们要的是归化人，是同生死同进退的袍泽，而不是一群不听话，各有心思的外族！”

    辛屈摇了摇头：“只有胜者，才配讲荣耀，活着才有未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死了的英雄，只有尸体，活着的狗熊，能睡英雄的妻女，打英雄的儿子。

    这个就是这个世界的操蛋之处，公义只掌握在活着的人手中，明白吗？”

    石戊再也没有反驳，转念一想，这玩意儿真的是“真理”。

    而泽鱼则是点了点头：“族长所言在理，泽氏如果不能活着，也不会有机会迁徙来此。这点我赞同。”

    “这就对了。”辛屈欣慰的笑着，“别理会所谓的荣誉。在这个时代，保护自己的家人、氏族，繁衍子孙后代，就是最大的荣誉。

    你是英雄，但你战败了，伱的子孙被杀绝了，就没人给你收尸、没人给你祭祀，你就彻底死了。

    再无人记忆，你的灵魂在天庭也会慢慢消散。

    别说成神，你连变鬼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你的子孙，极大可能沦为奴隶，奴隶死的时候，连灵魂都不曾剩下。”

    辛屈动用了宗教，他们的讨论，一下引起了附近所有有辛氏人的共鸣。

    活着！为了有辛氏未来活着！减少更多的伤亡，才是真的！

    辛屈以一己之力，成功带偏整个有辛氏的军事作风由此肇基。

    ……

    又四日。

    清晨还未拂晓，西池部落所在地的平原上，旌旗已经张扬。

    妟氏出兵四百带来了一半兵力，蓟氏出兵三百由蓟洵、蓟杉两人领队。

    七百人至此，本来筹划是跟有辛氏六百人碰一碰，大家试探一下彼此的深浅也就罢了。

    结果，他们左等右等，乃至于都挂在半空，马上晌午，日头晒人，妟氏与蓟氏的人都饿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有辛氏的军队。

    “怎么回事？难道有辛氏骗人？不敢来了？”

    妟鸠不满的看向蓟洵：“徐伯洵，还不快派人去给我弄个清楚。”

    蓟洵只能硬着头皮安排人去看看情况。很快，回报的人来说：“有辛氏族长的战车卡在了沼泽，他们忙了半天，才刚推出来，说是准备洗漱一下，堂堂正正过来再开战，让我们可以先炊饭。”

    这一下，妟鸠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哼！还以为他们跑了！没想到只是掉泥里了。算了，让下边炊饭吧。”

    “是。”

    妟鸠他们一下散了气，三三俩俩去吃饭了。

    另一边，辛屈要了一口面包，就着烧开的冷水咽下肚子：“等他们炊烟起来了我们再过去，走到他们饭煮得差不多了，然后立刻发动袭击，将火油瓶甩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正好饭归咱们吃。”

    “……”

    石戊停顿了一会儿，看向风彖。

    风彖捋着胡须说：“计划不错，但就怕蓟氏不上当。你看，咱们的人来报，蓟氏并没有炊饭，而是咱们一样，吃干粮。

    蓟氏有能人，担心咱们可能下黑手。”

    “那一定是蓟杉在里头。那个小子上次被我暗算了一次，估计防着呢。”

    辛屈说着，看向小口啃面包的行人秋。

    根据行人秋的汇报，蓟杉留下他去看妻儿之后，邀请他喝酒，还套了他一些消息。

    虽然行人秋都按照辛屈的交代说话，但对方明显识破了一些。

    行人秋能感觉到，他说有辛氏如何，对方总能拿出一些新奇的角度切入，旁敲侧击再问，试图找到更有利的证据佐证他的某个猜想。

    现在来看，蓟杉被自己坑了一把，只怕已经彻底怀疑自己的道德水平。

    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会做出多低的下限，没人知道。

    辛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的多低，但法家秦制下的功利性一旦被揭开，那就是一头怪兽被释放。

    蓟杉绝对仔细调查过最近有辛氏的变化，甚至找到过有辛氏的逃奴。

    有辛氏逃奴不少，尤其是上次跟无终氏开打的时候，沿着林区那片的林狄跑的就不少。

    那些逃奴虽然接触有辛氏的核心不多，但归化人制度他们肯定会知道，因为这是有辛氏改制之后的根基，也是吸纳外族的手段。

    这批人逃出去，肯定会将相关消息溢散。

    好坏未知，但肯定不是什么良善影响。

    “族长，看那里！”行人秋指着北面，“好像是无终氏的旗帜！”

    辛屈抬头，无终麋带着三十几号人，化妆成行人，路过然后看到了有辛氏吃饭的部队。

    不一会儿，两个无终氏的人抵达，在外边求见辛屈。

    “尊敬的有辛氏族长，我们只是来观礼。”无终氏的人说，“并无恶意。当然我们行人说，如果有需要帮助，或者联盟，无终氏愿意放下成见，共同应对恶邻。”

    辛屈摆了摆手让他们滚蛋，懒得理会。

    “准备出发！”

    辛屈也没过多停留，大军一路向东。

    晌午，日头最盛，晒得人发昏，炊烟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