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牲备齐，举行了仪式。

    在巫小叶的颂咏声过后，旗帜随着风猎猎。

    族人们围在篝火，老者高举双手，向帝祈祷与感谢。

    辛屈抱着双臂，靠在山坡上的旗杆，脸上挂着象征族长的青铜面具。

    视线穿过面具上的开孔，又看到了很多长辛氏女人、老者，他们也在参与着。

    显然，区区十年而已，这些熟悉的祝祷，并没有从他们生活中消散。

    孩子们都被大一点的孩子带着，有些觉得好玩，还会模仿祭祀中的举止。

    看了一下鼓手，敲得差不多了，辛屈走到放着三牲的桌上，拿起了自己委托骨碌小癸打造给巫小叶用的铜铃铛。

    “叮铃铃——”

    铜铃铛摇晃的声音响起，辛屈开始调整是摇晃频率，接着一段段轻盈的音乐从他的手中响起。

    巫小叶微微抬起头，略显惊讶。

    这段音乐的频率，和她唱给“帝”的祝祷词，是一个幅度的。

    相较于神秘与嘶哑，现在这一声声叮铃声又几分欢快，仿佛“帝”回应着人间尘世的人们，表现帝对人间的“嘉许”。

    当最后的颂念结束，辛屈举起铃铛在身前，摇晃着木柄转身。

    挪步七星，左手铃铛右手利辛，咿咿呀呀的低吟从他嘴中出现。

    装神弄鬼了一会儿，族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辛屈突然驻足，接着缓缓抬起头：“战死为英灵，当祭祀与供奉。”

    “今日，追赠战死者，我有辛氏上下，当纪之。”

    “现在，我将以族长的名义，再度告之天帝。封有辛氏骨碌追、广甲、树醢、苇等为我有辛氏功德阴兵，祈求庇护子孙，共荣之。

    哪怕无嗣，亦有我有辛氏上下族人，一并上香功德！

    也希冀战死族人们，能从功德阴兵得以正位，得帝青睐，封神一地。

    为我有辛氏，镇厄驱邪！”

    辛屈摇晃着铃铛，音调开始平和、舒缓、渐渐急切又很快平静下来。

    伴随着停止，辛屈转身回到桌台边的巫小叶这里：“帮我将香送下去。”

    巫小叶看着辛屈弄的“香”，其实就是一根根小火炬，成年人中指那么大，油松木片出来的。

    当辛屈点燃，巫小叶站了起来。

    “有辛氏上下，士执三、国人庶人执二、归化人执一。”

    辛屈交代巫小叶。

    “你……这么封神吗？族人们能信吗？”巫小叶有点忧心：“跨度也太大了吧。不给族人一个心理准备？”

    辛屈在面具下微笑，将声音加大，让山下都能听到：“死去的英灵，为了我们所有人谋了身前利，那么该给他们的，还有身后的名。

    这一次，我只是以族长的权利册封了功德阴兵，就是告诉所有人，不管你们认可不认可，哪怕只有我一个人自娱自乐，我也要认。

    牺牲的人该给足尊重。而不是遗忘他，要让他们一起享受全族的香火。

    也以期待未来他会庇佑自己的子孙光大家业，进而成神。

    有些是真的没有子嗣了，但不代表他们就能该被遗忘。

    所有人都受到了他们的恩惠，哪怕不能一直纪念，也要上一柱，聊表心意。

    至于他们后续的祭祀，暂时放在祖祠，等未来有辛氏彻底平定了四方乡邑，就要开始厘定乡村和山川湖泽，这些地方就能将这些为我有辛氏战死的人立庙设龛。

    不管天地如何看待我们，反正鬼神千千万万，不差我有辛氏族人的英灵。

    但，凡是为我有辛氏前驱，不论何人，只要有功，那就封赏！

    这才是，真正的立于天地而为人，才是有德之族！我们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更遑论，为我们而战的族人呢？”

    辛屈将香上的火甩了甩，这些油松木条是特制的，点燃之后哪怕没有明火，也会暗暗燃烧。

    将这些香交给巫小叶，辛屈继续道：“我有辛氏之人，生为人杰，死亦当为鬼雄！鬼神，又不是没有抓来献祭给帝！

    你我，都能将鬼神献祭给帝，那么现在让死去的族人，更早一步成为功德阴兵，未来成为天地大道的一部分，不是更好？”

    族人中，习惯了辛屈说话风格的人在轻笑。

    但参与祭祀的长辛氏人，则多是惊恐看着辛屈。这……这种话，会不会大逆不道？

    巫小叶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带着假面的男人，轻声叹了一声，压低声音埋怨道：“下次提前跟我说，别老是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临时有感。”辛屈干笑两声，“下次一定。”

    “嗯”，巫小叶轻哼一声，下了山坡。

    武夷他们眼力劲很不错，赶紧上来帮忙。

    巫小叶将规矩讲了一遍，武夷立刻安排族人们排列。

    上士：石戊、冰甲。

    其他的人站在这两个后边，然后是国人、庶人、归化户、归化人。

    然后奴隶们被迫跪在地上，小心的趴着。

    “来，进香！”

    辛屈转身：“举于额头，一跪三叩，谓礼。”

    “二跪六叩，谓敬。”

    “三跪九叩，谓请。”

    辛屈一跪三叩，起身继续道：“家人平日做功，平日做功，一跪三叩。”

    “每季常牢，二跪六叩，以示敬重。”

    “三跪九叩，便是死去族人的诞辰、忌日，以及请求庇佑的时候，才进行的礼节。

    而今日，用的是太牢祭祀，封之为功德阴兵，也是告请帝知。

    那么，一跪三叩礼英灵、二跪六叩敬鬼神、三跪九叩请帝明！

    三跪九叩，大功德哉！礼运天地鬼神，拜望知我有辛氏英灵当得归处！切莫害之而绝我有辛氏子孙后代气运。

    如若功德收之，仍戕害我族英灵，上天入地，百代追责，绝不姑息！”

    辛屈朗声，动作继续。

    族人们跟着行动，每一次叩下，他们的眼神渐渐坚毅了！

    或许，曾经还担忧天地难容，鬼神不愿。

    但转念一想，我都给伱三跪九叩了，大礼了！

    该给你的功德都给你了！

    你要真的绝了我有辛氏上下族人未来的功德大道，那就是在跟我有辛氏为敌！

    最近辛屈让巫小叶不断宣传的神话故事，已经有了收效，大家伙都渐渐认可这里头传达的一点概念。

    那就是，人是天地之灵长，我可以敬你，但你要是敢害我，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一代解决不掉你，那就两代，三代，只要一世不绝种，千世万世，总有一天能弄死你！

    鬼神又如何！

    没人记得你，你就完了！

    “礼毕！进！”

    辛屈上完香，站在桌边：“爵位为国人者，依次上香，庶人由巫代为进香。

    归化户、归化人以及外来客，皆由庙祝代为上之。”

    庙祝！

    武夷他们兴奋的赶紧行动起来。

    机会难得！第一次正式用庙祝的身份露脸！

    这一次之后，大家都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也非比寻常了！

    冰甲和石戊上来，将香插在上边，然后看了一眼辛屈：“穿过右侧下去就行。”

    两人点了点头，再看看摆在三牲前的空白木板，数量和死去的人的族人、归化人数量全部对得上！

    突然，他们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这是……”

    “香火既成，功德加之，取祭木制灵位神牌，暂且放在祖祠，由巫和庙祝等人时时打理，常祭祀香火功德，令其英灵不散。

    等将来我有辛氏真的开辟出一片安稳之地，再请他们出任地祇，庇佑一地。

    毕竟没有他们在前为我子孙辟地，又岂有我子孙容身之地？”

    辛屈声音悠悠，语气中有一丝缅怀，更有岁月长河冲刷过的那种绵长。

    仿佛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举止。

    “之后，我会亲自编纂他们的一生，留于志，流传后世。每每有后世子孙看到这些志，就会知道先辈如何创业，也能从先辈遗志中，找到更多警示。

    只要不被遗忘，祖灵就会一直在。”

    辛屈说完，摆了摆手，让他俩赶紧下去，别挡着后边的人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