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

    像是准备一口气将这几个月亏欠给海河流域的雨，全部偿还了一样。

    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一片汹涛。

    曾经干涸的河道，现在已经浸满了雨水。

    辛屈站在西南护城河与辛水的沟通之处，将大量的土石和麻袋丢下去，快速堆砌起一座防止水侵的临时堤坝。

    这里是辛水给护城河供水的接入口，因为时间有限，所以辛屈没有设计分水坝，只能依靠人力用堆土的方式阻拦。

    不然这么大的雨下，昌平邑的护城河会成为辛水的泄洪口，到时候铁定得被淹。

    毕竟，就一个小时而已，护城河快满了，大量的水从东南出水口排向辛水下游。

    而往南方大概三公里左右，原本有一座沼泽，之前干旱的时候，辛屈为了捕鱼和挖掘淤泥来做腐殖土。

    尤其是为了对付马粪。

    在北方地区，马粪一直不是什么好的肥料，究其原因就是马粪酸性的。

    虽然大部分作物也能在酸性环境生长，但马粪太那个了，需要特别的处置。

    所以，为了试验将淤泥、牛粪、马粪进行堆肥高效运转起来，辛水的这座沼泽现在已经快被有辛氏往下挖了好几米。

    而现在，肉眼可见，低洼地带已成泽国。

    “族长！”

    “怎么了？是族内淹了？”辛屈看到跑来的玉泉，赶紧问。

    “哦，并没有。不过你说要腾一下屋子，我们已经腾出来了，大概一百间。”

    玉泉摇了摇头，只是来汇报辛屈说的事情。

    “行。”辛屈松了一口气，“盯着族内的水槽水渠，如果有倒灌，立刻跟我说。剩下的准备热水，然后防止燃料潮湿，最后是仓库那边，注意内渗。”

    “是。”玉泉点了点头，再看看身前的河，脸颊微微抽搐：“这鬼天气，这么一下冲下雨来，咱们在上游打造的农田，还不得贫瘠？”

    辛屈闻言看了一眼河水：“农田做垄了，勉强能蓄一点肥力。不过雨后太阳晒几天要立刻将土翻出来，让虫子产的卵在太阳底下暴晒。

    如果冬天了，更要完整的翻土，将更多的虫卵冻死。

    到时候再加堆肥的肥料就是。”

    辛屈想了一下说：“行了，去忙吧。多多盯着城内的排水口，如果出现内涝，抓紧时间来报告。”

    “好。”玉泉转身就走了，行动力不错。

    有辛氏上下的行动力，在辛屈这段时间的调教之下，可以说是提升了很多。

    哪怕之前一直抱怨辛屈的滩，他现在就带着人守在河边，并没有离开。

    他虽然很懒，但也很清楚，如果这场大雨淹没昌平邑，对他而言是将会是灾难的。

    毕竟家财都在这里呢！

    淹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辛屈这边指导加固河岸，以防万一，城内也没有消停。

    子不站在二楼的木质阳台，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下，在不断穿梭的蓑衣汉子。

    他们帮着压茅草，以及将族人自己的财产放在搬到高处，大量泡发的食物记下来，然后拿到厨房直接煮了。

    雨虽然大，但并没有让昌平邑淹没其中。

    子不目光落在匆匆人们走过的道路。

    沙子上蓄了点水，更多是被直接排进了水沟。

    并没有被淹没的有辛氏道路。

    这种规格的城，还能这么快排水，可见强悍啊。不过，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有辛氏就算有大量的排水，夯筑土城墙也很容易积水过多，进而垮塌。

    更不要说辛屈还投机取巧了。

    子不微微眯着眼睛，如果有辛氏的夯土城墙因为这场雨塌了一点，那倒是说明辛屈也不是无所不能。

    而且一旦坍塌，就意味着这里不适合建城，到时候或许可以对有辛氏的贵族们游说，让他们选择靠北面的山或者西边的军都山重新建城。

    以防再一次被淹没。

    不过那个时候有辛氏耗费了这么多财力造起来的昌平邑一垮，辛屈在族内积累起来的威望也就断了。

    “天时在我长辛氏啊！”子不微笑，悠然回去睡觉。

    下雨天什么的，听着雨声，舒坦。

    哗啦！

    “哎呀，有辛氏这个木栅穿层的屋顶结构不错。这么大的风雨之下，雨进不来，草飞不走，好技术！

    晚点学回去，咱的染邑也可以造一座。”

    ……

    下午，暴雨持续了两个时辰，云色依旧如墨，不见丝毫的灰白。

    “前面就是我有辛氏的昌平邑了。”

    骤雨间，石戊抹了把脸，对身后微山舟说。

    微山舟抬起头，西天一点微光，艰难的透过雨幕，传达人眼。

    只能看到雨幕之下，朦胧高大的“巨兽”，在雨中盘伏，身形能渐宽厚，别有威慑力。

    踩着地上的沙，两侧的沟渠正在不断朝着东南方向的河渠排泄，这就让沙子始终保持湿润而不积水。

    只不过水液化放热、再加上地面热气上升。

    让雨中的众人，莫名感觉像是被蒸汽笼罩，没有凉意，只有燥热。

    而最后还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石戊打着气，带着所有人携老扶幼，艰难西走，渐渐逼近“巨兽”。

    昌平邑彻底映入眼帘，周身尽是如同珠玉崩漏，但它依旧岿巍不动。

    莫名感到震撼！

    “走了这么多天，穿过了不知多少沼泽，就没见过这种规模的城邑。”

    微山舟的族人、手下们纷纷发出感慨。

    之前他们失望了两次。

    第一次到了林区，芸沼部落那边，发现就是一个普通部落。

    第二次到了旧部，风姓在这里暂住，但居所显得十分的……稀松平常，只是稍微比芸沼部落大一点，房子多一点。

    但现在，真正的城邑出现在眼前的瞬间，高耸的箭楼，飞雨珠帘，护城河畔，以及不断泄水的沟渠，满是河砂的道路，无一不彰显有辛氏的底蕴。

    没错，这才是齐方这些南方人印象中，一个邦国才有的底蕴！

    “还是这些河南人厉害，明明出走了几十年，不管混成啥样，依旧能展露出这等底蕴。

    也难怪当初大邑商灭夏后氏的时候，对有辛氏的做法是拆成一堆部落而不是灭绝。

    估计，也是知道灭不完了。”

    微山舟有点感慨，这支有辛氏在他的认知中，属于被西迁之后离散的部落。

    估计分裂了好几次的那种，但最后还是呈现给他一种张扬和独立。

    让他有点羡慕的同时，也感觉得到自己的任务就在这里可以完成了！

    “族长！族长！我回来了！”石戊带着人来到南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