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务员
繁体版

第六章 鬼魉幽魂(三)

    暗沉沉,灰蒙蒙。灰色的云压在头顶,看不见太阳,一切都是灰色的。

    ,小优在公园的草坪上醒来,入目是连绵的土丘、挺拔的树、清澈的湖,还有有序坐落在鹅卵石路旁的座椅……都是灰色的。

    这是哪里?

    小优扶着额头爬起来,迷迷糊糊的环顾四周,一切的安静地出奇。小优试探着,声音沙哑:“有人吗?”

    无人回应。

    又清清嗓子,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吗?有人在吗?”

    空旷的公园回荡女声焦虑的询问,不多时,陆陆续续地从公园四面八方传回同样的、飘荡的声音。

    “这,这是哪啊……”染上哭腔,小优无助地坐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像下一刻便要夺眶而出。

    明明,明明上一秒她还同“大波浪”与壮硕男子在一起。可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陌生的地方,恐惧与慌张肆意横生,像一株菟丝子缠满了她一整颗心,一整个人。

    跟陆影、眼镜男生分开后,三人便一头扎进了不知名浓雾的“怀抱”。他们三人一致认为只要在下三层,摸着墙,他们就能出去了。他们还在嘲笑陆影和眼镜男生的胆小;对他们止步于四楼,不愿意跟着同行的伙伴一起,反而跟着仅有一面之缘的庆安离开的行为嗤之以鼻,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断打破他们的正常认知。

    比如:三楼之下不是平地;三楼之下是无穷无尽的楼梯,不断向下,无限延伸。

    在三人逐渐记不清爬了多少层楼梯后,终于在又一层转角平层,小优双腿发软,直直跪了下去,双手撑地的同时两三滴汗水滴在地上留下四溅的水渍;“大波浪”倚着栏杆跌坐在一旁,汗湿的头发乱糟糟粘在脸上、脖子上,双目无神地看向脚下的台阶,原本披在肩上的披肩垮垮落落,大半截拖在地上当起了扫把;稍微好一些的壮硕男子扛着摄影机一屁股坐在高两人两三阶的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精疲力尽,用来形容现在的三人,非常合适。

    一时间,狭小的楼梯间里有着三种不同频调的呼吸声,都是那么的粗重、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

    “我,我们回去吧?”壮硕男子把摄影机放在脚边,张开双臂,躺在台阶上,也不嫌弃台阶硌人。

    “回去?”

    小优精神惶惶,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寻声看去。只见那平坦胸膛上陷下去的颈脖与有些坚硬的下巴。

    “照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大波浪”适时发声,表达了对壮硕男子提议的肯定,道:“那个庆安,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们当时,就应该问清楚的。”

    小优想起来那个清冷的,有些帅气与书香味白色T恤,青年礼貌且疏离同他们打招呼,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远在云端。

    他说:“现在,谁都走不了……”

    “靠!莎币吧!”小优气冲冲地站起来,怒骂道:“他知道谁都走不了,他知道会变成这样子他不说!莎币吧!不是——他有病吧?怎么捉弄我们很有意思吗?”

    壮硕男子悠悠看了一眼跳起来的短发女生,接着扭头看向“大波浪”问道:“走?”

    “大波浪”气息已经平稳,两手成拳隔着一层布料在两条细长的腿,上上上下下的捶动:“走。”

    上楼的路没有下楼的路好走,没爬两层,“大波浪”与壮硕男子便感到一种喘不上气的无力感,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但好在小优还算正常。

    又是没多久,在三人又一次停下歇口气时,小优再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哈切。这个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就再也没关上,至此小优便感到了一种不可抗性的困意。

    哈切越来越多,眼皮越来越重,四肢也渐渐好像不再属于自己。视线内“大波浪”与壮硕男子忽远忽近,沉重的大脑一点一点。烟雾里飘荡哭声……

    谁?谁在哭?

    瞬间清醒的小优一把拉住“大波浪”的手,急切的问道:“你,你们听到哭声了吗?”

    壮硕男子问道:“哭声?什么哭声?”

    小优道:“就是有人在哭——”

    “大波浪”很疑惑地与壮硕男子对视一眼,驻足侧耳听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心俶而松开,并抬手擦擦小优额前的汗水,安慰道:“小优,你是不是太害怕了?别怕,别怕,别怕啊~我们都在呢。”

    可是,可是,真的有人在哭啊!

    小优还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是,是我听错了吗?

    抓着“大波浪”的手与悬起来的心一同落下,难言的轻松环绕周身。就在小优准备追上“大波浪”与壮硕男子的时候,沉重的困意再次袭来,铺天盖地犹如海浪淹没自己。

    眼皮越来越重,视线也跟着模糊。视线消失的最后是“大波浪”与壮硕男子伸来的手和他们张着的嘴,好像在喊什么。

    在喊什么呢?已经听不见了。

    一切都归于寂静。

    一切都归于黑暗。

    …………

    “姐姐,你迷路了吗?”

    幼嫩的,软糯糯的呼声将小优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一个瘦小的,但打扮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她乌黑的头发刚刚到肩,淡紫色碎花裙的腰间上还用线绣出了一朵红玫瑰。小女孩歪着头,眨着一双童真的眼睛,关切地看向小优。

    在这一片灰暗里,她成了这一方世界里唯一的颜色。

    “姐姐,你哭了吗?”

    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漂亮。当温软的小手附在小优脸上,拭去一串晶莹,小优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泪如雨下,悲伤如河——没有理由。

    我……我哭了?

    我,我——我为什么要哭?

    小优忽然觉得小女孩有些眼熟,可是自己是没见过她的,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那么是在哪看到过她的呢?

    小优想不起来,她现在只想擦掉眼泪。

    一个成年人在这么一个小女孩面前哭,也未免太丢人了。小优心想。

    小优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她只能坐在这里听小女孩说话。

    “姐姐。”

    “姐姐,你别哭哦~姐姐的妈妈会担心的。”

    “姐姐……”

    小优的泪水止不住,小女孩每喊一次“姐姐”,她便越觉得熟悉,她越觉得熟悉,心脏就会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一下地疼,越是疼越要哭。

    可是为什么要哭呢?在为谁哭呢?

    再看周围,水是悲伤的;云是悲伤的;树是悲伤的……一切都是悲伤的。

    忽然,一个小小的但温暖的小团子抱住了自己。小小的女孩轻轻的抱住小优,小小的脑袋搭在小优的肩膀上,小小的手有节奏地拍抚小优的背。小优忽然发现小女孩后脑勺上有一只蓝色塑料蝴蝶发卡——在天空都是灰色的这里,那只塑料蝴蝶发卡竟成了天空的颜色。

    就在小优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厘头时,一声飘渺的、愉悦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像朝圣者的祷告,神圣、虚无。

    小优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动起来,两只还算干净、健康的胳膊轻轻环住小女孩的脖子,小心翼翼,好像对方是世间最珍贵的瓷娃娃。

    寂静的公园,还算宽阔的草坪,有人在拥抱小优,小优也在拥抱她。

    忽然,小女孩抱住小优的手臂上的皮肤迅速裂开,露出下面红肿的伤疤、泛黑的结痂、白脓的鼓包……那只塑料蝴蝶发卡也随之不见。

    小女孩推开小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有一只已经被黑红色的烬火吞没,淡紫色碎花裙也在小优被推开的同时出现许多烧灼的痕迹,被烫开一个又一个口子,透过那些洞,校友看到了公园的灰色——不,烫开的不是碎花裙,是小女孩。

    那朵红色玫瑰花依旧骄傲的开着,好像不惧火焰。

    “你!”

    你不疼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

    你到底……是谁?

    小优的泪更多了。忽然天空也跟着哭泣。淅淅沥沥的雨落下,那朵红色玫瑰花消失在雨中,一点儿灰烬都没留下。

    雨水混着泪水,视线模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小女孩眼熟了——

    眼前又是一片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