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尾巴还没完全溜走，天气还有些燥热。宏伟的欧风建筑里，轮椅上的青年穿着与炎热不相符的高领长袖，他每一个扣子都一丝不苟的扣着，包括最上面的贴着脖子的扣子。不长也不短的头发被一根皮筋给抓在脑后，叫人难辨雌雄。青年一言不发地盯着桌子上碎掉的玉石，好像这块玉石比旁边的小说要精彩上万倍。

    忽然紧闭的房门大开，外面走进来一个端着托盘的侍从，他的衣服比青年的更厚实一些，领口还能看见溢出的羊绒。侍从双目无神，将托盘上幽绿色，飘着薄荷叶的酒摆在了青年的右手边后，安静地呆在了青年身后。

    空气中是燥热的风味，是能让玫瑰都无精打采的炽烈。可是这对主仆却像是感觉不到炎热，将自己从头到脚捂的严严实实。

    青年在思考问题，他抬起手撑在太阳穴处，视线却飘向窗外，窗口正对着蓝顶凉亭，凉亭里是没有下完的国际象棋。青年想到了什么，他偏头靠在红色柔软的靠背上，喊道：“巴布。”

    侍从优雅躬身，将耳朵送到青年跟前，毕恭毕敬唤道：“主人。”

    被称为主人的青年懒洋洋的，视线定在棋盘上，好像生了根：“你说——两军对阵，最重要的是什么？”

    侍从黯淡无光的眼睛注进了水，眼神流转有了光：“当然是胜利，主人。”

    “怎么取得胜利呢？”

    “杀掉他们的‘王’即可。主人。”

    青年若有所思，两指握住下巴，喃喃道：“嗯……杀掉‘王’，就可以取得胜利——但是巴布，我现在杀不了‘王’怎么办？”

    青年有些恼火，他望向棋盘的眼神羞愧与无奈并存，他说：“那位‘王’，他就在那——他连躲都不想躲，就在那，好像在对我们说：你想杀我吗？那就来吧！我就在这，等你来杀。可是，巴布——我们杀不了那位‘王’，我们甚至杀不到他跟前，就会被那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永远留在那里——巴布，你说该怎么办呢？”

    巴布也很失落，他没有为他的主人提供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巴布很困惑，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越过那片花海直面那柄封存千年的枪。

    青年瞥见巴布低沉沉的眉眼，叹息着摇头：“巴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感到自责。这是困扰了整个‘启蒙者’十几年的问题。从‘启蒙者’创立至今，我们一直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不是一个人一朝一夕就能想到的。想要击崩一个王国，我们必须要杀掉他们的‘王’，但好在这个‘王’很自大，他不知道藏匿自己。至于如何杀过去——‘启蒙者’能人众多，总能想到的。”

    “可是，主人。”巴布依旧低着头，内疚之色不剪：“若是主人想要真正统领‘启蒙者’，就得在其他几位执事之前找到破局之法——巴布愚昧无能，不能为主人解忧……”

    青年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浮在表面。他说：“没关系……我们想不到，其他几位执事也想不到。巴布，你已经很好了，我只是突发奇想地想感慨两句罢了——巴布，你比其他几位执事身边的那些废物好多了！真是我最满意的傀儡。”

    巴布僵硬着直起身子，呆在青年身后，双目微垂，眼神空洞，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能让主人高兴……真是，太好了……”

    慢慢地，慢慢地，没有一点儿声音。

    青年扭过头看去，巴布又变成了之前送酒来的模样。他侧过身来，半边身子都靠椅子来支撑，伸手摸向巴布没了光的眼睛，痴迷的笑起来：“真好，真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傀儡！”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两手支起身子面对着巴布坐在了桌子上，青年抛着手里碎掉的玉石，声音低沉飘渺：“巴布……”

    眼神无光的巴布，脖子一歪，发出“咔——”一声地望向青年。

    “你说……巴布不会背叛主人。”

    “巴布不会背叛主人——”

    “巴布会永远听从主人的话。”

    “巴布会永远听从主人的话——”

    “巴布可以为了主人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巴布可以为了主人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巴布，主人是谁？”

    青年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主人是谁？”

    巴布机械地回答：“欧涅尔·德·威尔克。”

    “不！”青年的声音忽然拔高，他望向巴布的眼神充满炽热的野心：“是‘启蒙者’统领！是鬼魉未来的王！是下一任枭魃！”

    巴布的眼睛又要被流水充斥，青年却一把掐着了巴布的脖子。僵在原地的巴布眼睛无神，呼吸困难的望向青年，可他的手在几次抽搐颤抖后便直直的垂下去，没有要抬起来为自己争取空气的意思。

    无神的眼睛慢慢的往上翻去，露出大片的眼白，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没有引起青年一点点儿的同情。他掐着巴布的脖子，将人拽到自己跟前，贴到巴布耳朵旁边，另一只手摩挲玉石，青年的声音具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她轻声说道：“因为俞鹤那个蠢货，我的计划失败了。现在那对母女已经被关进了江陵封务分局的地牢里——虽然说，那对母女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但保不齐就听到了些什么。巴布，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巴……巴布……知，知道……”巴布每说一句话，眼白翻的便越严重，生理性泪水挂在眼眶，将掉未掉，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却从没有抬起反抗的手。

    青年笑了，他松开巴布脖子，下一刻，巴布立即散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青年很满意巴布的反应，双手置于身后，撑起向后靠去的上半身。他笑眯眯地盯着巴布脖子上被自己掐出来的手印，歪头的同时空出一只手端起一旁的酒杯端在嘴唇旁：“巴布。”

    “巴，巴布在，主人。”

    巴布眼里蓄着生理泪水，迷茫的望向青年，眼睛重新变得有神起来。他跌在地上，往上只能看见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装着酒液的酒杯。

    “你想要人来陪你吗？”

    “什……什么？”

    青年两眼眯眯，道：“那对母女让我认识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你想要人来陪你吗？想要的话，就去把他带过来。我给他作成你的同类。”

    巴布明显有些慌，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巴，巴布让主人不满意了吗？”

    看向青年的眼神里满是祈求。

    不——不要——不要丢弃我——

    主人，求求了，不要丢弃我——巴布，巴布很有用！巴布比任何人都要优秀，巴布是主人最好的傀儡——

    “怎么会呢？”

    青年笑得很开心，他握着酒杯的手放在腰前，目光飘忽无所依，他说：“我不是说了吗？巴布是我最满意的傀儡——至于那个孩子，也只是有意思而已。”

    “不过，既然巴布你不需要别人来陪你，那就无所谓啦——好像就是那孩子将那对母女抓进去的吧？嗯——真是伤脑筋，本来还说多留那孩子一段时间的呢！结果刚好就是他啊——巴布。”

    青年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巴布脸上，他很得意：“巴布，去江陵武装科技大学吧！去找那个孩子——杀了他，作为妨碍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