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得意的笑了笑，戏谑道：“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个后人，这盛名不积也罢。”

    明霁的脸色霎时黑了大半，平心而论，他脾气好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任由他人践踏自己的自尊。

    “刘康，勿要造先人口业。”此时一个清冷不带语调的声音插了进来。

    刘康转头，对着来人笑道：“黎姑娘言重了，刘某不过是在自我调侃。”

    身量苗条、一身学子青衿的黎清曼徐徐走近，在两方中间站定，冷声道：“那真是我错怪刘公子，我一时忘了，刘公子可是自重的很。”

    单纯损明霁，黎清曼可以不理会，她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

    但诋毁九烈，她就无法袖手旁观。为族战死之人，值得所有族人尊敬。

    灰烬深处有余温。

    林德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嘻哈道：“是啊，刘公子~你怎么舍得自我调侃呢？”

    刘康叉起手斜眼道：“我可不是自夸自大之人，自己哪不好就是不好，不屑以次充好。”那声音就像是从鼻子里硬哼出来的。

    正在气头上的明霁被他这话逗笑了，眯了咪眼：“好一个以次充好，我不过未开启灵脉而已，就让有些人觉得我该相形见绌，觉得自己比过了名人之后，开始自命不凡了。”

    刘康被“名人”两字噎着了，微微睁大了眼睛，急声道：“你简直强词夺理，血口喷人！”

    庄振熙摸了摸下巴，锦上添花：“我看简直是一语中的。”

    明霁语气生硬：“我没开灵脉不也活的好好的，还是你觉得没有灵力就不用活了？”

    能修灵的毕竟是少数人，世上大多是不能修灵的普通人。

    明霁这个年纪没开灵脉，要么是天赋迟钝，要么就是无缘修炼。

    但无论怎么说，像他这样的大有人在。

    他不觉得开了灵脉就有多么了不起，同时也不觉得没开灵脉就低人一等。

    听到这里，莫执军坐不住了，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一副我菜我还骄傲的样子，便走到刘康身边，丝毫不掩住火气的问道：“你竟以此为荣吗？”

    明霁收起了笑容，肃然道：“不以此为荣，也不以此为耻。”

    看着莫执军气急败坏的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不用猜肯定又会说自己不思进取，完全没有九烈之风等。

    明霁便不给他机会诋毁，率先正色道：“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其所不能者愧人。”

    他说的掷地有声，言下之意，莫执军等是小人。

    明霁内心的那口气快要憋不住了，成天拿他爷爷说事，仿佛爷爷是龙，孙子就必须要有余威，不然爷爷也不能为龙。

    拿后人的天赋否定前人功绩，当真荒诞且不可理喻。

    不仅对前人不敬，更是恶意打击后人的自尊。

    明霁对爷爷是没什么印象的，但每次他爹不经意提起的时候神色都很沉重，明霁能知道什么叫不可冒犯。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把这些诋毁的话向爹娘诉说，免得让他们难受，也难做。

    所以云淡风轻的自己扛着，以为只要自己表现的不在意，时间久了，别人就会失去调笑的兴致，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他越是云淡风轻，别人越是步步紧逼。用越来越冒犯的话来试探他的底线，非要他表现的惭愧，才能满足他们的快感。

    明霁偏不如他们的意。

    竟然装不在意都不能让你们顺着台阶下，那我从此就在意了，看谁骑虎难下！

    莫执军双拳紧攥，怒视着明霁，耍嘴皮子，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明霁开玩笑能气死人，认真起来能唬死人。看似软绵绵的实际上满身刺，左右拿他没办法。

    莫执军低头看向他腰间的木棉花玉佩说道：“你至少要对得起你身上的护身符。”

    明霁愣了一下，竟是意料范围之外的回答。

    哦，原来如此。

    “木棉花护身符”是灵巫所赐，象征着荣誉和尊严，也是对九烈之后的一种慰问。

    持有此符，在灵区内几乎可以说是百无禁忌，见此符如见灵巫。

    明霁爷爷牺牲的时候，他才四岁，不懂其中的沉重，小孩子见到那个红灿灿的木棉花护身符，就爱不释手。

    他爹明曜坚持要把护身符一起下葬，年幼的明霁却不肯，哭闹着要这护身符。

    最后实在是不忍心，他娘便折了个中，给他造了个假的护身符，外形有那么七八分相似，材质可千差万别。

    本以为小明霁把玩几天就会丢弃了，却不曾想他是真的喜欢，后面就随他一直带着了。

    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这不过是个粗制滥造的伪劣品。

    再高调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天天把象征哀荣的物品挂在身上吧。

    想到这里，明霁笑了，笑的得意而放肆：“不过是块花样的石子，我何需用此物虚张声势。”

    刘康讥讽道：“没有这东西给你镶金，凭你的资质，如何上得了这学堂？”

    “砰——”话音刚落，就闻一身碎玉声响。

    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刘康脸上更是十分错愕。

    明霁当真是个祖宗脾气，这么贵重的东西说摔就摔，这要是追究下来，自己与莫执军岂非都得挂个挑唆罪名！

    课室里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安静。

    林德逸不禁叹了口气，看着明霁阴郁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动气了。

    “没有这东西，我如何上不了这学堂？”明霁盯着刘康，目光锐利，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刘康有些心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神情凝重的看着他，平日里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一时哑口无言。

    他不答，明霁幽暗的眼神转向莫执军，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问道：“我如何就对不起身上护身符了？”

    莫执军也不由微微蹙眉，面露沉色。

    “你想怎么样？”

    明霁冷笑反问道：“是你们还想怎么样？”

    “想要我说我明霁愧对明家先祖，还是想让我说从此与明家再无瓜葛，受不起这祖先庇荫？”

    四下无声，都不由得诧异的重新打量起了明霁。

    明霁一直给人很和煦的感觉，言辞幽默，云淡风轻，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

    没想到真的生起气来，会让人感到如此阴冷。

    莫执军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可惜了，不能随你们的意，即使没有这些身外之物，我明霁依然姓明，骨子里流着明家的血。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堂堂正正的冲着我来，我先是我自己，再是明霁。”

    沉默半响，莫执军有点转移话题，开口道：“今日之事，本对事不对人。学堂向来赏罚分明，你如何能服众？”

    归根结底，还是托了家世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