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午正时分，考场中的人渐渐离场。

    现在已是十月，天有些冷了。季明感觉站在这里吹冷风的自己有些傻，而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仍盯着演武场的白妙妙就更傻了，两人仿佛小孩子比赛，看谁坚持得更久。

    季明终究不是真傻，放轻了语气，贴心地问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你是叫做白妙妙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小姑娘没反应。

    季明发挥关爱走失儿童的精神：“妙妙小姑娘，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有没有带饭呀？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吃午饭呀？哥哥要去吃饭喽。”

    小姑娘喉咙微动。

    季明眼看有戏，继续循循善诱：“鹿山书院的堂食很好的哟，听说今天会有从东海运来的龙心果，平日里可是个稀罕物，吃过没？口感脆脆的，还清甜清甜的。你想吃多少，哥哥都可以给你拿到哟。”

    小姑娘转过头来，仰头看着季明，用带着点儿童音的清脆声音问道：“真的吗？大叔可不要骗我哦，不然就再也不理你了。”

    季明肯定地点点头，伸手准备去拉小姑娘的手，被小姑娘一下警惕地躲开了，季明尴尬地把手伸到后脑勺挠了挠，尬笑两声，然后侧弯腰，一手后背，一手向堂食处一伸，作出了个“请”的姿势。对付小孩子，季明自忖还有些办法，微微得意。

    小姑娘慢慢收起了警惕，在季明的陪同下一起去了书院堂食。

    堂食里闹哄哄，清一色的学宫工作制式长衫，考生是不允许来这里与组织人员接触的。所以当季明带着小姑娘进来时，小姑娘的白色短打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即有几个人站起来想要呵斥小姑娘，但随即就被旁边认识季明的人给拉住了，被耳语几句后，便作罢了，看都不敢往这边看了。季明习以为常，小姑娘也不怯场，只是跟着季明。

    季明带着小姑娘到取餐处，却见很多菜都已经空了，龙心果也不见半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感觉要在小姑娘面前丢面子了。小姑娘也看到了状况，轻轻扯了扯季明衣袖：“大叔，是不是没龙心果吃了？”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厨师打扮的人，急匆匆从后厨端出一盘盘新鲜的菜替换了剩菜，又有两个雇工从堂食外抬进来几筐龙心果放到取餐处。

    季明看得明白，这应当是特意给自己备的。季明有意在小姑娘面前卖弄，一仰下巴，一挥手，豪气冲天：“谁说没有龙心果？这不就是，今天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随便吃，还有饭菜，以后想来吃就来，随便吃。”

    小姑娘看似被季明这豪气的样子给惊得微张小嘴，咽了口唾沫，实则是太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了，但仍然有礼貌地道谢：“谢谢大叔，那妙妙就不客气了。”说完就扑到龙心果那里，一手一个，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嘴角流下的果汁也顾不得擦。不过说是大口，就她那小嘴，在拳头大小的龙心果上一大口只不过是啄个小坑。

    季明看那小姑娘吃得欢，莫名地产生了些满足感。季明也饿了，打了两份饭菜后，拉着小姑娘到一处坐着吃。

    酒足饭饱，众人陆陆续续的往考场而去，季明和小姑娘结伴而行。季明顺道问了些小姑娘问题，小姑娘选择性回答，这些季明倒是能理解，毕竟自己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怎么能随便就透底？但有一件事情，季明很介意。

    小姑娘和季明又回到了上午站着的地方，比试还未开始。季明下午准备去其它场地遛遛，便和小姑娘告别：“妙妙小姑娘，哥哥要去其它地方巡逻喽，你在这里好好加油哦。以后要是饿了就去书院堂食吃就行了，有人拦着你，你就报我名字，我叫季明。”

    小姑娘现在跟季明熟络了些，毕竟吃人嘴短，对季明这些不涉及个人来历的话还是有话必答的，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答道：“好的，谢谢大叔，大叔再见。”

    季明忍无可忍，挤出个假笑，强行用温柔的声音说：“我只比你大三岁左右哦，要叫哥哥才对，下次不要弄错喽。”

    “知道了，大哥哥。”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模样可爱极了。

    季明承认自己的心被萌化了，好想要个妹妹。季明深吸口气，冷静下来跟小姑娘挥手告别，又钻到别处去巡逻了。

    第一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季明巡逻了一天，感觉就像是在逛街，主要是由于睡了两天大觉，对考试人员安排和细节一概不知，不知道应该关注哪些方面，上午发现的“异常”还差点闹出个乌龙，反观马有才这些监督队员，总是能在关键的环节上监督，毕竟这次监督经历表现事关初云学宫对学子的评价，监督队员都很重视。季明度过了无聊的一天，除了上午时找到的那个小姑娘，就没碰到有意思的人。

    季明在晚饭时特意嘱咐了堂食负责人关于小姑娘吃饭的事情，不过很可惜，季明晚饭时没见到小姑娘来堂食，但并没有太操心。季明心里觉得小姑娘要是饿了，自然会来用餐，自己都已经承诺过了，想必没人会傻得饿着肚子还不吃饭。

    此时某个饿着肚子躺在草丛上的“傻姑娘”打了个喷嚏，咂巴两下嘴，翻了个身，继续在睡梦中大口吃着龙心果。

    一夜无话，转眼天明。

    季明打着哈欠来到武试场，一下子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干啥，监察又看不出什么问题。季明眼睛乱晃间又看到了昨天那小姑娘，季明心道：左右无事，就当个看客吧。

    季明一屁股把小姑娘旁边的一个人拱到一边去了，对于对方的怒瞪回之瞪眼，对方见季明穿着制式长衫只得悻悻作罢。小姑娘对旁边发生的事仿若无睹，紧紧看着场中的比试。

    要说这考生奇装异服还真有效果，场中比试的一人正是昨日在小姑娘旁边的那个只穿一件大氅的少年，他招式变幻间带着大氅飞舞，能起到很好的迷惑视线的作用，迷惑裁判的视线。季明眼力敏锐，不小心看到了那少年藏在大氅下的一个铁器，太快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是有东西的，而武学比试是不能使用武器的。不过眼力好的不只季明，还不等季明揭发，就有一个监督队的女生让裁判把那作弊少年直接除名了，后边少年还想掩饰，但可惜，裁判不敢拒绝监督队的要求，一搜便知。

    季明看着场中的好戏，逗着旁边的小姑娘：“妙妙小姑娘，看吧，这种歪门邪道可是很多的哦，要是比试的时候遇到了，可以直接跟哥哥说哦，哥哥可以帮你把她赶下台。”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小姑娘似乎听到季明讲话才注意到他，举起小拳头挥了挥，“没事的，大哥哥，要是对面作弊，我就给她点颜色瞧瞧，哼。”

    季明汗颜，敢情刚才小姑娘都没看到自己，同时又觉得这小姑娘有种别样的凶悍，昨天的比试展现的力道就是实证。

    季明跟小姑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人跟自己说话。

    “世子，这边可有什么异状？这届考生想要投机取巧的还真不少呢。”

    季明没回头，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而且现在这里会跟自己主动搭话的也只有一个人，马有才。季明不想理他，既然惧怕自己喜怒无常，何必主动来搭话。小姑娘想要回头看看是谁，被季明按着头给掰了回去，而且这手还不拿开了，季明摸着小姑娘的头，感觉很惬意，仿佛真的有了个可爱的妹妹。

    小姑娘正想反抗，突然感觉头顶的手一僵，不动了。小姑娘疑惑地仰着头看向季明的脸，却见季明现在表情凝固，嘴角溢出缕缕鲜红的血液。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白妙妙漂亮的眼睛慢慢地睁大，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将她心底隐藏起来的悔恨勾出，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白妙妙怒气上头，秀拳一握，扭身一拳向季明身后的男子轰去。马有才没有习过武，这一拳太快，被直接砸中了胸口，瞬间被砸断了几根胸骨，连刺进季明后胸口的匕首都握不住就被一拳打飞几丈远。

    人群瞬间骚乱起来，但骚乱刚起，时间真的被按下了暂停键，人群身形静止，射出的箭矢停在了空中，白妙妙想要追击的身体也被定在了半途。白妙妙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中生出惊恐。一个穿着翠绿色丫鬟衣服的女子宛如一副水墨画般，慢慢晕开，由淡转浓，逐渐出现出现在了白妙妙和马有才中间。女子出现后，时间恢复流动，人群恢复骚乱，白妙妙没止住追击的冲势撞在了绿衣女子的身上，马有才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咳血。

    绿衣女子先是扶住慌乱的白妙妙，再对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季明捏起了不知名的印诀，全然不看另一边的马有才。片刻后，翠衣女子脸色蒙上了阴霾，回头怒视马有才，脸色更黑：“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边说边抬手掐诀，正准备捉刀自杀的马有才立刻静止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绿衣女子抱起季明，施法浮起一块令牌，怒喝一声：“来人，传武成王令，封锁鹿山书院，彻查马有才同党，一经发现，活捉审讯。”

    鹿山书院院长御空而来，躬身行大礼：“谨遵王令。”黄秉初修为较低，虽然一出骚乱就往这边赶，但终究晚来一步：“是，遵王令。”黄秉初趁回话的时间看了下现场，额头一下子就渗出了冷汗，监督队的人怎么会有匕首，这些东西不是在开考前一天都收缴了嘛。

    绿衣女子又冷声道：“记住，宁抓错，不放过。”鹿山书院院长和黄秉初行礼称遵命，便去安排人手排查了，黄秉初和书院院长则亲自押送审问马有才。

    绿衣女子吩咐完，缓和了一点神情，转头对白妙妙道：“小姑娘，可愿随我一同回武成王府，王府有很多好吃的哦，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白妙妙这会儿倒是不被吃食诱惑：“他，严重吗？”

    绿衣女子犹豫了下，柔声道：“那小人虽然在匕首上涂了毒，不过我已经停滞了世子身体的时间，只要回府，定然能获救。小妹妹不必忧心，世子对你似乎颇为喜爱，不若跟我回府，世子醒来见到你定然很开心。”女子顿了顿又道：“哦，入学之事不必担心，我会给你办理入学的，而且王府真的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哦，龙心果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种。”这绿衣女子对季明确实是上心，把季明和白妙妙的相处全都看在眼里了，邀请白妙妙回府也只是想季明醒来后能开心些，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白妙妙的那一拳，要不是她及时把马有才打飞，马有才再多割几刀的话，那季明要面临的风险就更大了。

    白妙妙意动了，想考入学宫也只是因为听说初云学宫有免费的饭菜，还有免费的宿舍，现在只要点点头，这些都可以有了，而且季明挺率真的，不像有坏心思的家伙，应该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白妙妙想通了，心里再无障碍，重重点了点头：“嗯，姐姐，妙妙愿意。”

    绿衣女子看小姑娘也是可爱得紧，温声让白妙妙抓住她袖口，女子自己则抱着季明，也不知是施展了什么神通，三人就像一滴落入湖面的水墨，渐渐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