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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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酒巷醉人心,梦中小青梅

    他回想起那个清凉的午后,一场绵绵细雨,吹走了烈日的气息,福伯带着他去古老的酒馆里喝酒驱寒,屋里头闷热,便在屋外临时支起的棚子下,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天边雨过天晴后的霓虹,还未退散,梦璇这丫头,便在路口积洼的水坑里,踩着水花,玩的起劲。

    隔着街巷,远远的就瞧见了隐逸,随后便扑闪着大眼,来到小棚下,水汪汪的看着一旁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舔着酒杯,眼笑眉舒。瞧见古老端出些许吃食,便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古爷爷”,白净的小脸蛋上沾着几点泥印,煞是可爱,任谁见了都不免心中一动。古老招了招手,小丫头便踉踉跄跄的跑到跟前,小手趴在桌上,枕着下巴,瞧了一眼酒杯,上下打量着隐逸。

    不知是燥热还是酒烈,脸颊宛若桃花开的隐逸笑着抓起一把盘中的吃食,放在梦璇面前。小丫头没有伸手去拿,似乎是瞧见了隐逸身下坐着的木椅,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手指轻戳,不时还抬头看一眼隐逸。可能是为了看得明白,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便愣愣的盯着隐逸的双腿。

    古老见着一旁举杯的福伯眉头下挑,知道后者见此心生不悦,匆匆起身将那梦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福伯不知怎的,掷放酒杯,冷哼一声,梦璇被他板着的脸色吓到,哇的哭出来声来。古老咋咋嘴,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也不好出声说道。见此,隐逸俯下大半个身,才伸手够到,轻抚了几下梦璇的小脑袋,说道:“不哭了,都不好看了,坐到我身边来,我拿些吃的给你。”

    梦璇听后,唰的一下便止住了哭声,小身子从桌下钻到了隐逸身边。隐逸笑着,拾起一角衣袖,就着泪水,将梦璇脸上的泥点,一一拭去。尔后,又从几盘吃食里,挑拣了几样,塞到梦璇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梦璇,做梦的梦,璇是……”

    梦璇不知道怎么表述,便拉过隐逸的手,以食指为笔,慢慢扭扭的在手心里写了出来。隐逸用手指沾着杯中的酒水,在桌上写出两个字来,瞧见梦璇那晃动点头的脑袋,莞尔一笑,心中一动,便在梦璇的手心上,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梦璇尚幼,还未识字,所以只觉得隐逸在她的手心划写,却无法辨识,觉着自己不能知晓隐逸的姓名,急得双眼一红,泪花兜兜转转,眼看着就要落下。

    “等你识字后,就能知道的。我再写一遍,你能记住吗?”

    “以后我就叫你哥哥,你教我识字,梦璇陪着你。”

    在这样一个凉爽的午后,他拥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入怀,她发痒的掌心留下了好些笔画,彼此都记下了一张觉着十分好看的笑脸。两个孩子,三言两语,没理由的,彼此的童年便交集在一起。

    一阵冷冽的风徐徐吹来,夹带着些许冻土干裂的腥气,一只寒鸦聒噪的叫嚣着飞过,拉回了隐逸的思绪。

    “日头渐无,起风了,还是关上窗,免得小梦又着凉了。”

    不知为何,隐逸觉得屋里愈发的阴冷起来,于是将窗口缓缓合上。来到床前,只见原本安详睡着的梦璇,不知何时眉头紧锁,小脸白的渗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隐逸用手贴着梦璇的侧脸一探,一股寒意自掌心袭来,隐逸身子一颤,这种感觉……

    心中虽有所疑惑,但来不及多想,隐逸便将梦璇的小手捂在手中,一边哈气一边揉搓着。转眼之间,梦璇的眉目之间,挂上了一层薄霜,呼吸间竟有霜气吐出,额头的汗珠冻结成一颗颗冰珠子,滚落下来。可能是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一丝暖意,梦璇拉过隐逸的手,拥在胸口,泛紫的双唇抖动着,发出几丝略微痛苦的呻吟。

    “冷……”

    梦璇体内阴寒的气息在她周身流转,四处流窜。而此刻隐逸被握住的手,就像是一个突破口,散乱的阴寒之气顿时凝成一股,由缓渐快的顺着隐逸的手,涌入他的体内。原本蛰伏在隐逸双腿的那股寒气,像是受到了唤醒一般,蠢蠢而动,开始自小腿间逆行而上的迎合。两股寒气好似相互吸引,有了要融合在一起的趋势。

    随后,隐逸那原本如同枯木般僵硬而没有知觉的双腿,竟然传来了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这让咬牙坚持没有放手的隐逸,坚定的眼底透出一丝明亮。那是他十年以来,日夜在心底里希冀的曙光,这一刻他没有因为及腰的寒痛而落泪,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轻扬,终有一天……

    愈发冰冷的寒气,慢慢冻结麻木了他的神智,隐逸感觉双眼发颤,昏昏欲睡,再难支撑,接着眼前一黑,晕倒在床边。两股寒气最终还是交融在一起,自隐逸的胸口间爆发开来,整个房间开始渡上一层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周遭的水汽凝结,化成白色的粉状,飘零落下。

    “不好…”

    另一边,端茶正送到嘴边的福伯,感受到一丝元气的波动,寒气透风而来,留下一声惊呼。身形一动,下一刻便破门而入,出现在梦璇的房中。瞥了一眼隐逸,不由心头一跳,抬手打出一道气劲,分开了两只紧握的小手,顾不得去看梦璇,扶起隐逸。

    福伯双手贴在他的后背,至烈至阳的元力传入隐逸体内后,在福伯的引导下,一路直下,在遇到那股壮大了许多的阴寒之力时,两者好似许久未见的仇敌一般,相互扑拥而上,展开交锋,在隐逸的躯体间追逐抵制。一开始福伯所渡入的元力,仿佛天生克制着阴寒之力,逼退着让后者往脚下回流,但却无法消融化解其丝毫。

    可能是多年以来,被这至阳的元力所压制,阴寒之力明显有些畏惧。而今有所壮大的它,发觉昔日打压它的至阳元力无法奈何它,顿时凶性大起,开始了反扑。福伯那至阳的元力不敌,节节败退,而后者则更加肆虐的侵蚀吞并着,将那至阳的元力围了起来。

    福伯眉头一皱,暗道不好,眼下顾不得焦虑,当即心神下沉,丹田一震,暗自提高了自身元力的渡入,一手捏起法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元力被打出,形成了一个个古朴晦涩的符号。一时间,由屋内波及到了院外方圆百米,四周松散的元气被瞬间抽空,一丝丝元力注入到悬浮在空中的字符中。

    随后,那些字符在福伯的牵引下,撞向隐逸,没入体内的转瞬之间,便组成了一个火红色的囚笼,将隐逸笼罩在内,慢慢变小,最后将那一股势头正猛的阴寒之力锁在其中。阴寒之力四处碰撞,却无法挣脱而出,只能任由那缩小的囚笼囚禁在内,残留在外的阴气,也被逼退回至腿部。

    “封!”

    福伯古井无波的道,收回双手略微拭去额角的汗珠,看着躺靠在怀中的隐逸,方才释然的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有些脱力,但更多的是心灵上的疲惫。隐逸刚刚经历的危机,此刻化解,他才放下心来。扶起昏睡过去的隐逸,瞥了一眼胸口的那一团黑色火焰印记,福伯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那随后赶到,双手握拳满脸愁色的姜婆。

    “福老头…小梦她…”

    姜婆喉间哏咽,话到了嘴边却无力出口,难以解释。而福伯则连同轮椅一块将隐逸抬起,没有去理会后者,出门后便驾车匆匆而去。福伯无声的态度,让姜婆一时间愈发过意不去,回过神来,看向那小脸气色转红的梦璇,脸上的愁云却未减半分。

    “这一天还是到了……”

    姜婆埋头小声低语。

    屋外那颗青绿的枇杷树,在微风中摇曳着,婆娑起舞的枝叶间,泛起几处斑点。此刻,有悄悄开放的白花。

    天色渐晚,西边小山尖,一丝红霞落下,雀鸟归巢,市坊的人们,陆续收起了手头的摊子,细细的数着那为数不多的碎钱,或是微微皱眉,或是一脸平静,脑海中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转而匆匆回家,这似乎是寒冬里唯一的慰藉。

    福伯驾车没跑出去多远,便渐渐慢了下来,因为街头的巷子里,站立着一个不高又略显消瘦的身影。马车驶到那人身前停下,福伯没有下车,只是稍稍的挪了挪身子,放下手中的鞭子,目光幽深的望着远处,一如那黯然的天空。

    “方才那股波动…小逸无碍?”

    正是古老出声询问,语气中更多的是偏向后者的担忧。福伯没有回话,略一颔首,却不复刚刚的平静。

    “怎么回事?”

    古老继续问道,想要有所了解,因为他隐约觉得,这和以往的情况有所不同。

    “那个小女孩,并非常人,我动用了南火元禁。”

    福伯在念及到梦璇之时,眉头深锁,心生怨气。不知为何,打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小女孩有种异样的感觉。他知道隐逸经过今日这一闹,身体内的阴寒之力的隐患势必会有所改变,而且只会是向坏的一面发展,而这一切…

    “南火元禁?”

    古老不禁诧异的问道,因为他知道福伯修炼的乃是一部强横至烈的火系法决,名为南明离火决,这也正是他能压制住隐逸体内寒气的原因。而这南火元禁,据福老头自己所说,是此决独有的禁忌法门,威力强悍,元力化符,能吞纳四方元气转而化作牢笼,囚禁火焚敌手,虽然并未以自身命元来施展,威能大大折扣,但足以说明当时的情形不容小觑。

    “阴寒体质,似乎与小逸体内的寒气有些渊源。”

    这是福伯给出的结论,也唯有体质阴寒之人,才能在未经修炼时,爆发出体内所积攒的阴寒气息,但梦璇体内的寒气为何能与隐逸体内的融合,一念及此,福伯心中顿感不安。

    “体质阴寒之人,如未能习得对应的修炼法门,将一身寒气尽数纳于丹田,体内寒气的爆发最多不会超过九岁,小梦如今…嗯,确实有点隐情。”

    古老捋了捋灰白的短须,略微思索后喃喃道。

    “回了…”

    福伯留下字语间,便自顾的拍了拍马臀,驾车离去了,古老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