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消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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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玉如意逢金锁金麒麟 瑷哥哥遇好雪好韶光

    公主殿下虽吩咐少些繁文缛节,然荣庆堂晚宴上,贾家人表现的仍旧拘谨,贾家女眷,只贾母陪宴,而邢夫人、王夫人只能站在一旁侍奉,以备殿下吩咐,余者更是没资格到场了,只能在荣庆堂以东的耳房设了小宴听候。

    公主带着贾瑷相继入坐后,见贾母未领吩咐,尚不敢入座,情知是今天那个口含玉之谶,把这几个贾家贵妇吓破了胆,遂笑着招呼,“老夫人也坐吧。”

    贾母点头,方顺着公主意愿,不远不近的陪坐下来。

    晚宴很丰盛,引起贾瑷注意的,有胭脂鹅脯、酒酿清蒸鸭、风腌果子狸、鸡皮虾丸汤、豆腐皮包子。以前只在书里看过,也吃到过高仿货,今儿可来真的了。

    开餐前,随行女医官先一一验过,待确认无恙,随后贾瑷起身用小碗帮公主盛了点鸡皮虾丸汤,公主用勺子尝了一口汤,不住地点头,又询问贾母:“先前那个林姑娘呢?让她也过来一起吃饭吧。”

    贾母本以为其她姑娘也有特例,不料公主说完林姑娘就戛然而止了。

    随后,贾母吩咐身后的大丫鬟鸳鸯去请林黛玉。

    黛玉被鸳鸯带入荣庆堂,此时,公主与贾母二人之间,有两个空位,本是贾母为了保持距离,特意留的,此时公主却对黛玉招了招手,命其挨着她坐下。

    如此,贾瑷与黛玉一左一右,陪在永乐公主两边。

    不过宴桌旁,大家都遵循食不言的习惯,待饭毕,丫鬟们奉了漱口茶,又捧来漱盂、巾帕,最后以盥手铜盆收尾。无非是漱口、擦嘴、洗手,仅伺候三个人,却用了十八个丫鬟。

    这让贾瑷不禁想起宋人笔记中记载过这样一件事情。有士大夫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诘之曰:“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作包子?”对曰:“妾乃包子厨中缕葱丝者也。”

    蔡太师指的就是蔡京,他生活奢华,后厨里连包个包子都是一对一的专属作坊,这个女工只是负责给包子馅剥葱丝,那剁肉糜、拌馅儿、和面团、管蒸笼、管灶台火……又不止生出多少职业来。

    再到皇宫王府之中,此等现象就更浮夸百倍了。最著名,还属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仅后宫侍寝,就规模数万,每日羊车遨游,随性而为,穿凿肉山一辈子,也不过潦潦草草打了几百几千个小孔,哪曾得见肉山全貌。

    回说荣宁两府,虽远比不上顶级豪奢。但正经主子,拢共不过二十来人,两府奴仆据传却有九百多近千人。平均一个主子,要四五十人伺候。

    饭后礼仪毕,桌宴撤下,众丫鬟却不曾离开,反而扎堆站好了。原是王夫人与贾母,另有一番讨好,方请了公主与贾瑷在堂内以西的罗汉床坐下,又带着一众婢女来至面前,贾母笑着道:“乖孙儿既然以后要回来住,主子的排场,还是得有的,这些丫鬟都是府里最出挑的了,你挑些个吧。”

    公主饭后身子微热,摇着手中团扇,防止眉心花钿因汗湿而脱落,顺带稍微一睹在场的小姑娘们,却是转而用扇面棱子敲了敲身旁贾瑷的脑袋,“呆子,现在是考校你定力了,且不可被迷花了眼。”

    贾瑷放眼望去,一群丫鬟们羞得扭过头,他还没色呢,这些姑娘却是贼贼地偷笑起来,互相交头接耳,遮遮掩掩地看他。

    他叹口气,脑子有些乱,于是对贾母身边的林黛玉招了招手,笑道:“林姑娘,你来帮我瞧瞧,这些丫鬟到底哪个好?”

    林黛玉绕着这群丫鬟左瞧右瞧,方走到贾瑷面前,两人对视一眼,她又俏脸一红,埋下头去,“个个都好。”

    贾瑷一抚额头,皱了皱眉,“还是劳烦老祖宗和婶婶帮我挑几个吧。”

    向来吃斋念佛且沉默寡言的王夫人,这会儿却一马当先,帮她侄儿挑出一个丫鬟来,领到她侄儿近前,只见其削肩膀、水蛇腰,眉眼倒和林黛玉有五分神似,精气神更比林姑娘康健的多。

    原这王夫人管教下人总是个粗心大意的,这会子,尚不知这丫鬟叫什么名儿,也不知她是那个房里当差的,只是横看竖看,嫌这丫鬟夭夭巧巧,样貌出挑太过,最是不合她意,又因今晚来伺候的丫鬟,不是老太君房里的,就是宝玉房里的,再者半大小子有几个能经得起这样的丫鬟考验的,她便临时起意,有枣没枣的搂一杆子,也算帮宝玉防患未然之时,这等临机应变的智慧,令王夫人暗暗自夸不已。

    谁知王夫人这一举动,登时让贾母脸色一沉,这晴雯她极其看重,本是专门挑来送到宝玉房里,按姨娘的标准来培养的,不比寻常丫鬟操劳,是可以留指甲的。

    贾母是个老人精,不免因王夫人此举,暗暗多想:“今儿正逢了这等巧宗,她莫不是想顺道拿我的人借花献佛,一箭双雕?可见这蠢东西平日里吃斋念佛全是假的,憋着坏呢。”

    但是这等媚上的场合,话一经出了口,就收不回了。老太太索性就夸宝起来,帮丫鬟显个身价:“这位叫晴雯,本是宝玉房里的丫鬟,不仅长相一等一的好,而且针织女红的本事,在咱荣府也都是排的上号的。”说着就笑看向贾瑷:“我的宝贝孙儿,你可还满意?”

    这边还不等贾瑷答应,公主当即拿了主意:“老太太有心了,就要她罢。”

    晴雯遂靠边站在贾瑷一旁,偷看着自己以后的主子。

    随后贾母又从丫鬟里挑了个处境尴尬的,带到贾瑷面前介绍:“这位叫麝月,以前也是宝玉房里,别看她样子粗粗笨笨的,遇上大事小节,她可不糊涂,人又勤快,照顾主子又周全,你且收着吧。”

    贾瑷点点头,答应下来。一旁的晴雯心里却嘀咕:“就她?也好意思说老实本分?这府里会拌嘴的丫鬟,属她是个讲究人,又会绵里藏针,又能不吐一个脏字,还没人掰扯得过,真真是羡慕死个人,若是我有她那张巧嘴就好了,唉……”

    这边晴雯吃不上猴尿嘴发酸。那边王夫人机智上瘾,又是憋着坏的挑了个丫鬟,却是让黛玉眉头一皱,紧了紧手里帕子,只听王夫人介绍:“这位叫紫娟,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前两年服侍过黛玉一阵子,这次黛玉回了一趟扬州,又从扬州带了林家丫鬟来,再者雪雁也长大了,看来也用不着紫娟了,不如就赏给瑷哥儿吧。”

    王夫人说得好听,但是贾母和黛玉,却都并不乐意。

    贾母再也受不了儿媳的小伎俩,于是吩咐一旁看乐子的邢夫人唤来金钏儿,这次换王夫人痛失心腹,因金钏不在场,贾母却特意提金钏,就是明着敲打王夫人了,邢夫人乐得损一损妯娌,忙把金钏从隔壁找来献上,只听贾母给贾瑷介绍:“这位是你婶婶房里的丫鬟,名叫金钏儿,从小就由你婶婶培养,能力也是极其出众的。”

    这金钏儿可是王夫人极其依仗的丫鬟,平日主仆形影不离,王夫人更是抬举她,称她做半个女儿。此时王夫人马失前蹄,折了门牙。终于老实了。一时闷闷的再不多言。

    她们婆媳借这巧宗儿互相下绊子,贾瑷乐得渔翁得利。

    贾瑷两世为人,窥得天机,自然知晓晴雯、金钏几年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已知王夫人秉性佛口蛇心,终究难改,今日机缘凑巧,给这两薄命女扭转人生际遇,也不知以后又有哪个倒霉姑娘,要来顶她俩的包袱。

    王夫人与贾母几个回合,就已经为贾瑷挑了四个大丫头。贾瑷终究还是个脸盲的秉性,人多了,他生怕记不住、分不清,见这四个也够他消遣了,忙出言制止,贾母很是热心的又吩咐王夫人再给调拨一批粗使丫鬟,这才作罢。

    时间来到酉时五刻,天色已经黑定,公主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召来随行的掌舆掌仪掌言等女官安排起驾。

    少时,贾母大院外,来了十二个仆妇抬着‘暖舆’停放在荣庆堂外。贾瑷与林黛玉、贾母送公主出门,就见盈满昏黄灯光的庭院里,已经大雪纷飞。

    “殿下,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头场雪。”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随行两位女史,给公主和贾瑷撑起伞。贾瑷接过伞,却给林黛玉撑着。

    “妹妹冷吗?”

    此时贾宝玉从荣庆堂旁边的耳房窗户探出头来,看到这一幕……眼神呆了呆,后劲绵长,胜却五雷轰顶。

    临上轿前,公主对贾瑷摆了摆手,“你们回屋吧,外面怪冷的。”

    公主方乘了轿子被抬出几步,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夫人、王熙凤等一众贾家新旧老少媳妇,全都到场,一路陪行引路。

    黛玉望着凤舆出了院门,歪过头,瞧着贾瑷,“人家客气一句不让送,你还真不送了?”

    贾瑷笑了笑,“人家的轿子保暖如春,咱们追在后面干冻着,岂不下贱。况且,殿下也不是计较那些的人,走吧,回屋去吧。”

    贾瑷与林黛玉方一转身,就见耳房的红毡帘被丫鬟挑开,呼啦啦,贾宝玉与一众贾府小姐儿们全跑了出来。

    众人一通“林妹妹、林姐姐”的喊着,就全都围了上来,唯独薛宝钗与史湘云愣在原地,只等贾瑷收了伞,不与黛玉挨近,她俩方又嬉笑着上前。

    那边,贾宝玉与探春、惜春、迎春都围在黛玉身边。这边薛宝钗、史湘云招呼贾瑷进屋,顺带又招呼大家都别在外冻着,赶紧进屋。

    一众少年男女进了屋子,顿时暖和了起来。橘将军此时被宝钗的丫鬟莺儿抱着,贾瑷走近一瞧,这猫赖在温柔乡里,不搭理他。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贾瑷、林黛玉一些问题,毕竟这两因一些经历缘故,在此时各有各的新鲜,自然更引大家关注。不一会儿,就见宝玉问道:“弟弟可有玉没有?”

    探春登时警觉起来。黛玉七岁那年刚来,宝玉也是这一出,神神叨叨地就把通灵宝玉给摔了,当时把林姑娘都吓哭了。

    不料贾瑷却回道:“玉是有的,但不及宝兄弟娘胎里带来的通灵宝玉。”

    宝钗丫鬟莺儿笑道:“公子又自谦了,想必那也是不俗之物,何不拿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宝钗忙轻声呵斥道:“莺儿,休要无礼。”

    莺儿只得是低下头掩嘴一笑。

    那边黛玉瞅瞅宝钗衣领上那璎珞项圈坠着金锁,转又瞥了一眼宝玉紫金项圈下的通灵玉,于是故意笑看着宝钗,打趣道:“姐姐真会调理人,连个丫鬟也懂什么金什么玉的学问,何不让她再多说两句。”

    虽是笑着说的,怎奈何在场的姊妹都是在黛玉那酸缸里泡出来的精致人物,一听就觉出不寻常的味儿来。

    丫鬟莺儿闻言皱了皱眉。探春也听出话里有话,登时愣了愣。哪怕是平日待人无甚心机的湘云,也是冷哼一声,用手按了按衣襟里的金麒麟。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宝钗心中尴尬,于是微微一笑。

    此等呛人场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皆因这三年来,府里‘金玉良缘’传的沸沸扬扬,而黛玉孤身投奔贾家这些年,所倚仗者,不过外祖母与宝玉,偏她又心思敏感,常怀寄人篱下之悲,愈发珍重外祖母与宝玉给的疼爱,于是宝黛兄妹之情,非比寻常。有道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兄妹之情若满了,便是就有了别样的少女烦恼。总想着,好到什么地步,才是最好。因之黛玉不免将这宝玉看得极重,生怕外面有人觊觎,让她失了疼爱,故而时常警惕惊才绝艳之宝钗,总不免常犯求全之毁,常与周遭之人产生不愉快。如今,林家至亲丧绝,黛玉再无退路,心中愈发归属了外祖母和宝玉,更容不得情意瑕疵,更易犯求全之毁了。

    既有求全之毁,便是要偿受月盈则亏的煎熬。这煎熬若一朝升华,宝黛便是要走向更亲密的痴缠缱眷之情当中,那便是兄妹之情变质之时,此正是时下礼教大防最为唾弃的男女自由恋爱。

    却说因黛玉给人难堪,贾瑷为不让大家扫兴,遂应莺儿与宝玉之问,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玉如意,约莫有六寸长,宝钗接过看了看,很是好奇:“这么大的玉如意,越看越像个摆件,瑷兄弟怎么揣在身上?”

    贾瑷回忆着说道:“我在道观里满月抓周的时候,就抓了这个,那老道士就送给我了,我平时只拿它当做‘痒痒挠’,下山的时候就顺手带着了。”话至此,他玩笑起来:“要是哪天穷得吃不上饭,兴许还能拿去换几两银子花花。”

    宝钗一听这玩意儿是贾瑷用来挠痒痒的,忽然觉得拿在手里过份失礼,不由腾地俏脸一红,忙将玉如意又塞回贾瑷手中。

    湘云嬉笑着在一旁伸出手指,给宝钗羞了羞脸。

    宝钗也笑闹着伸手捏了捏湘云的脸蛋,转而打趣道:“平日里,你自是咬舌,连个‘二’也念不准,遇见宝玉就是“爱哥哥、爱哥哥”的,这回真来个瑷哥哥,看你以后怎么办?”

    湘云也闹了个大红脸。

    黛玉拍手直呼妙极,宝钗此言,她也正想说。

    众女儿见状笑得前仰后合。

    见大家都笑了,宝玉也跟着笑笑,只是笑得很勉强,说不出的失落,心里却艳羡:瑷兄弟这名儿怎取得如此精妙,只等姐姐妹妹们呼唤一声,就赚得了多少爱,这名儿,我要是得了,该有多好。

    宝玉痴心至此,急得直抖腿拍桌,“哎呀,坏了坏了,了不得了!”

    众姐妹被唬得一愣,忙看向宝玉。

    贾瑷更是迷惑不解,宝兄弟这性子,纵然他来时早有心理准备,可叹今日身临其境,竟也难以预料变数,真是一奇。

    宝玉惊觉自己出了丑,抿抿嘴,看向黛玉。

    却见黛玉佯嗔道,“古人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宝二爷,这三个月不见,你就学了妆疯不成?”

    宝玉讪笑,“妹妹三月不见,倒越发超逸了。只是不知此番南来北往,又长了多少见识,倒也说与大家听听。”

    宝玉这么起话儿,众姐妹也纷纷问询。

    黛玉思及外祖母家要修省亲别墅,于是说道:“此去金陵南省,在扬州和应天府来回辗转,我倒有幸在甄家园林小住过两天。他家的园子,景致多似千回百转,里面住着的姐姐妹妹,也是世间罕有的,姊妹们带着我在园子里游了半日,也不曾尽揽其胜,听说那园子已有七十九年了,还是太祖皇帝南巡时,甄家接驾,奉旨修的行在。四年前,新君特意开恩,把园子赐给甄家,甄老太妃这才特意恩准甄家女子搬进园子住……”

    宝玉忙追问,“甄家的姐姐妹妹,到底如何?”

    黛玉乜斜宝玉一眼,与众姐妹玩笑,“你们瞧瞧,我不过提了一嘴甄家姑娘,他就急切上来,魂都飞到千里开外,那我偏就不说了,哼……”

    宝玉连连作揖恳求,“好妹妹,再多施舍我两句罢。”

    黛玉还是不肯,却是一鼓腮帮,另起一话头儿,“说来也巧,甄家有个兄弟,也叫做宝玉,据说幼年开蒙,与我系同一老师所教,倒也算我同门师兄了。我那次小住,正逢那甄宝玉大病一场,却不曾得见。只是听姊妹们说,这甄宝玉自今年初,离了家中老祖宗管教,同丫鬟们住进那园子里,也才半年,竟忽然一病不起,耳鸣眼花,浑身如蒸笼,一闭眼,梦里全是小鬼乱爬。府里请了名医,给开了汤药,仍不见好,又请了道士和尚,都说是撞了瘟神、中了邪,做了好几场法事还是不见好,家中长辈哀天叫地,连棺材都备好了。谁料那汤药又多喝了些时日,人竟然清醒过来。府里老嬷嬷就说,这是被狐狸精吸干了阳气,招惹小鬼附了身。谁料甄家老祖宗抬手一巴掌扇在这孙儿脸上,直把一堆乌泱泱的小鬼儿全打了出来满地爬,后来又让她孙子搬出园子,继续跟她这老太婆住下,那甄宝玉梦里就再也没有小鬼爬了。”

    黛玉说完这些,直把贾宝玉听得哈哈大笑,忙问:“那小鬼儿叫啥名号?”

    黛玉掩嘴吭哧一笑,“听说叫……色中饿鬼。”

    宝玉闻黛玉此番光怪陆离之言,先是不解黛玉之意,面露疑惑,而后若有所思。

    宝钗掩嘴一笑,因她背地里杂书秽书皆有涉猎,立刻就听出这甄宝玉病情之猫腻,却碍于礼教,故意闭口不言。

    贾瑷两世阅历,更解其中隐晦之言。

    林黛玉故意挑这话,说甄宝玉是假,劝贾宝玉是真。三月不见,宝玉不知又生出多少秽事。故劝贾宝玉别步了甄宝玉后尘才好。正是关心着她宝哥哥的身体健康。

    时人谈性色变,闺阁未婚女子最负其重。

    而黛玉才思敏捷机灵多,出口就假托鬼狐奇谈打掩护,狡猾之处,倒也免去授人以柄。

    她们这些闺中女子,越禁忌,越敏感,越会琢磨暗语,闺中凡有聪慧过人者,持才犯险,叛逆深藏,皆以此等暗语为乐,或打趣,或警告,或言不能明言之言。

    贾瑷今时置身红楼荣宁二府这等花柳繁盛地,不免记起此间高门纨绔子弟早淫之风盛行,闹出多少夭折事故,养出多少银样镴枪头。

    众姊妹正说笑着,只听莺儿一声娇呼,扭头望去,就见橘将军自莺儿怀中一个猛蹬,跃上窗台,众兄弟姊妹借着灯火隐约可见茜纱窗外雪越下越大。

    随后就见晴雯挑着灯,单手掀开毡帘进入屋内,美眸在贾瑷与宝玉之间左右来回,紧接着鸳鸯与贾母也接连进屋。

    “都在呢。”贾母闷闷不乐,看着宝玉叹了口气。

    宝玉快步上前,“老祖宗,有事情么?”

    贾母略过宝玉,径直来到贾瑷面前,勉强笑了笑,“以后你就安心住下吧,院子我已经吩咐下人帮你打理好了。”老太太忽然声音拉长唤了声,“晴雯……”

    晴雯会过意,来到贾瑷近前。换了新主子,导致她语气略显青涩迟钝,“瑷……二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去绮霰斋看看吧。”

    宝玉一脸的莫名其妙,大晚上回外书房干嘛,回想起今天父亲见他时脸色份外阴沉,只以为又是要他熬夜补足功课,忙听话地麻溜就往屋外走。谁料临出门时回头一看,晴雯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于是驻足而问,“晴雯,不是说要走吗?”

    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众贾府姊妹们先是一脸茫然,而后交头接耳,隐约猜到些什么。

    薛宝钗心里默默推算贾瑷辈份,发现贾瑷按宁府那一支排辈,也该叫二爷。

    却见贾母冲着贾瑷露出慈祥的笑容,“我先前思来想去,‘绮霰斋’这名字不吉利,牌匾我已经吩咐人给摘了,乖孙儿,你回去后重新拟个名吧。”

    贾瑷点点头,辞了贾母,带着晴雯,路过宝玉面前,就要出门。不料宝玉一把扯住了晴雯的胳膊,“晴雯,你不能走!”

    晴雯低头拭泪,“宝二爷,我本就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由不得我做主。”

    宝玉闻言,心肝儿乱颤,当即走到贾母面前跪了下来,“孙儿若是有错,老祖宗尽管罚就是,何苦要送走晴雯?”

    贾母叹了口气,“你呀……总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房里将近二十个丫鬟还不满足?以后吃姑娘嘴上胭脂的恶习,还是改了罢。眼看着年岁渐渐大了,也该懂点事情了。实在不行,府里又不差那几个买丫鬟的钱,到时候再给你买就是了。”

    “不!我就要晴雯!”宝玉流下泪来。

    贾母又是心疼,又是叹气,“你这是何苦来哉。”

    正在祖孙二人僵持不下之际,王夫人带着几个丫鬟进了屋,“我的儿,你跪在这里干嘛。还嫌惹得祸不够多吗,老爷要见你,赶紧跟我走。”

    宝玉还死赖在地上不动身,不料片刻后,贾政也进来了,手里明晃晃的拿着一柄戒尺。

    宝玉终于怂了,慌忙起了身,只低头,不敢言语。

    却见贾政猛一拂袖,冷哼一声,“你个无知的孽畜,以为去见秦钟的事情,你们娘俩能瞒得住我?得亏我今早去秦府吊唁,才知道你还和他厮混?他是什么臭名昭著的玩意儿,你倒是当个宝?”

    现场宝钗见状,连忙招呼众姊妹,“老爷要教导宝玉,咱们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众姊妹要出门去,贾瑷也顺势就说了声告辞,带着晴雯溜了溜了。

    倒是唯有黛玉一步三回头,但她终究只是个亲戚,也不能劝舅舅舅母怎样。

    却说贾瑷与晴雯刚走进穿山游廊,方记起把橘将军拉下了……

    回头就见丫鬟莺儿抱着猫追了上来,那橘猫见贾瑷跟着个狐狸精不知道要去哪儿,着急忙慌踹了几下奶,在莺儿的惊叫声中,橘将军跳出温柔乡,一路狂奔到贾瑷脚下,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一双闪着绿光的猫眼睛,盯着晴雯喵喵乱叫。

    晴雯蹲下身,摸了摸橘将军的大脑袋,将其哄入怀中。

    “二爷,这猫是公的母的?”

    “母的。”

    “那来年开春以后,也要生一群猫崽子吗?”

    “它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别说这种害臊的话,小心她恼了,挠你。”

    “哎呀!”

    “看吧,它真的恼了。”

    ……

    欲知晴雯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