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当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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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就是比《应物兄》还要好!

    “我觉得就是比《应物兄》还要好!”沈明言听罢,也是不再低头,大声坚定的说道。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明言,《应物兄》是我负责主编的,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李洱《应物兄》,从2005年动笔创作到他遭遇车祸,母亲重病去世,从头写过,几经易稿,才最终在18年宣告完成。

    这期间的经历的所有生离死别,有关生命的思考他全部融入进去了,才完成这样的作品,你确定真的有比这更好的作品?”《应物兄》的主编唐力也站出来质疑。

    要是林野在场,也会承认在后来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里《应物兄》也算得上是中上的作品,但也只能是勉强称之为不错,在林野看来远算不得杰作,甚至远不如李洱之前的作品《花腔》来得好,正如沈明言所说,文学就是文学,不是苦难,不是写作长短的堆砌。

    就只针对《应物兄》的本身来说,《应物兄》是茅奖里少数的知识分子式的作品,所以《应物兄》也常被拿来与《围城》作比较。

    但与《围城》不同的是,李洱《应物兄》的野心明显更大,它探讨的主题相当繁复、驳杂,包括知识者文化的母体、知与行等,儒学与老庄,美学范畴的“六艺”“情致”后现代等等一系列概念,不一而足。

    但是野心大,不代表能驾驭好,在前一部作品《花腔》里,李洱尚还有一点文学语言,叙事角度比较低,语言还有一种冲击力。

    而到了《应物兄》里,作者处于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用一种失控的、信马由缰的语言,苍白无力进行着枯燥无味的叙述,全文充斥着中学生作文的那种假大空的形式主义抒情。

    在林野看来,《应物兄》优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是不避讳,大胆讽刺诸多现代社会里所谓的“大师”。作者在小说里,嘲讽了学界里的种种学术症结,对以“新儒学”为核心的文化大师也多作讥讽。

    而缺点正如前面所说,野心大,想说的东西太多,驾驭的能力却不足,最后煌煌八十万言,基本都是假大空的抒情,都是虚假立不住的人物。总体来说,是一部平庸之作。

    但是对于这类全图式描述知识分子的作品,向来是更能得到同样是知识分子的评审和编辑偏爱的

    “老沈,真的假的,说话可是要负责的,李洱《应物兄》是什么水平,你也是看过的人,也是准备要在咱们秋卷长篇专号准备刊发的作品,当时咱们一起看完,我记得你也说了,这是要拿茅盾文学奖的作品。

    你是不是昨晚看得太兴奋了,要不先休息一下,总编我们也有过通宵看稿的时候,你也知道确实累人,老沈可能是真累了。”

    刘云飞表面上站出来质疑沈明言,实际上他和沈明言都是《收获》的资深编辑,平时和沈明言关系特别要好,他这番话看似质疑实则是在给沈明言找台阶下,也是暗暗提醒沈明言清醒过来。

    毕竟茅奖级别的作品可不能随便碰瓷,那不是个人好恶就能对标的作品,传出去对沈明言的专业编辑名声会有伤害。

    “谢谢你云飞,不过我清醒得很,我相信《应物兄》是能拿茅奖的作品,我也相信我手里头的这部新人作品是不能拿茅奖的,甚至我都能猜测它拿不到什么重量级的文学奖,最多拿拿新人奖。

    但那不是作品的原因,是作品之外的原因,是文学之外的原因,至于为什么,我想大家都知道,正如诺贝尔文学奖并不也总是颁给最好的作品创作者,对吧。

    我只能跟大家说,我个人的判断,它是近年来最佳的中文长篇,也是最能代表新生代文学方向与潮流的作品。”

    沈明言说完,全场都安静了。

    良久,只见林凯走上前去,和沈明言对视了一眼,看着他因为熬夜而通红的双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手里头厚厚一叠的纸质稿件,回到了总编办公室,开着门翻阅起来。

    见状编辑部的人也都没有再说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指责沈明言增加工作负担,包括《应物兄》的编辑唐力,反而每个人在经过沈明言身边拿纸质稿件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沈明言看着偌大的办公室,每个编辑都安静看稿的样子,心里好像有股热火在燃烧。

    一个上午过去了,午饭是沈明言点的外卖,特地点了烤鸭,可惜平时都爱吃烤鸭的众人都只是匆匆吃两口后就回到工位上接着看《潮汐图》去了。

    好像书里有更值得的美味佳肴在等着他们一般。

    又是一个下午过去了,临近下班时间,窸窸窣窣的有人站起身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个两个站起来,慢慢的,编辑组的人都基本都站起来了。他们一边活动身子,一边等着。

    终于,总编林凯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环视一圈,只见围成一圈的编辑都抬头盯着他,一种特别的情绪在他们之间传递,涌动,林凯没说什么,反而是极少见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慢悠悠的点了支烟,然后冲着沈明言说道:

    “老沈,真他么牛逼。”

    这话一出,全场编辑都笑了。

    “都讨论讨论吧,我看你们的眼神就知道好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们是编辑,怎么好,好在哪,这是要准确明白地做评论的。”

    “我先说吧,我认为确实是近年来,难得的佳作,语言是亮点,别的不说,单单是这语言就值得,就可称为杰作,你比如这一段

    ‘风从虎门一口气跑过来。风斜插过狮子洋,滚了一身湿,闻着像大塘鲺。风要过江。江面光撑撑、静英英,船都在轻晃着打瞌睡。

    风踢出叠叠波纹,波纹荡碎日光。现在一把一把碎日光吸住上过桐油的船篷,风贴着连绵篷顶跑过去,久久地跑,因为船篷连成的大地太宽广。

    如果近黄昏,日光换了色水,你会以为夏天的江面生出秋天的稻田。密密的船篷大地偶有裂缝,裂缝是天色、霞色、江水色。风行差踏错,窄窄色带即时起皱、荡三荡。’

    这篇文章大量地使用了方言,但是是开放的、多样的、有表现力的语言。很明显作者在追求方言在表述经验上的本真性。

    单单这一段就能体现作者对语言的敏锐,能看出他着力实践一种趋于极限又趋于无限的写作......”

    刘云飞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女编辑插话道:

    “他在追求语言表达的极限,尝试把每个词安放在最恰切的位置,试图抵达真实的极限,也试图抵达虚构的极限,这种语言抓取天赋真的很厉害,是我见到过最有语言天分的作者之一。”

    “还有,主角巨蛙的存在,巨蛙视角的引入,让这部小说成为一种属灵的叙事,从巨蛙之眼去看,去展开叙述,使得《潮汐图》多少避开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视角和运思方式。

    从这一视角和运思方式出发,拟人化成为常见的言说方式。但在巨蛙眼里,物拟人,人也拟物。

    你们看《潮汐图》中写渔夫“鸬鹚胜”带领鸬鹚打鱼,不是先写人,而是先写鸬鹚,写鸬鹚的辛劳,写“鸬鹚晒翼”——短暂的休息时间,接着才是写人,这很特别,是崭新的视角。”

    “最最最主要还是语言!”沈明言看着同事们都跃跃欲试,也迫不及待表达他的观点。

    “其实大家刚刚都在称赞,可能是跟我早上一样刚看完这么好的作品,很激动,但是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作为一部新人作品,《潮汐图》有它的不足,例如表达的内核还是老一套,而且表达的很空,它就像是骨架血肉皮肤都极其漂亮的作品,但是是一个老的内核,说难听点就是架子精美的空壳。”沈明言上来先是毫不留情的一阵猛批。

    “但是,正如我刚刚所说,最最最主要还是语言,在故事内核和文体上,如果说《潮汐图》是做得一般,那么它的语言上的突破,就是它作为文学最大的价值。

    这种采用方言写作的方式虽然不是它首创,《繁花》珠玉在前,但是用粤语写作,叙事语言无与伦比的开阔性和想象力,采用不断跳频和错位而产生的不稳定叙事,语言时而是粤广府方言的生活化气息,时而是后现代语体的思辨色彩,是对以往的南中国叙事传统全新的挑战

    这必然会引领新南方,新方言的写作。成为我们文坛新的写作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