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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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奇怪的老者

    相传蒙荒大帝初临之时,世间本无山、本无水、本无天空、也无生灵草木,唯有这广阔无边的荒凉大地与炎炎烈日。

    他怒斥苍宇,既无百态何以生万土,一怒之下踏地而行,一步成山、一步成壑、拔地开天、挥汗落雨,而后转地生阴阳,阴阳衍命理,终得太虚初开,万物得以生生不息。后因万物永生,大地无法承载,蒙荒大帝旋泪融入万物以成轮回,至此这人轮界便是创了。

    人轮界存在至今已万亿年之久,久到山移地迁,久到人智大开。现如今的人轮界海洋占了大半,也生生将整片陆地一分为二,人域便占了海洋南端较大的一块。

    虽然人域比之海洋小的太多太多,亦是广阔无边,至于海洋北边的那块陆地,因无边之海的阻挡,鲜有人可以抵达。

    广袤的人域之地以灵智大开的人族为尊。现如今的人域虽久经战乱却也未得一统,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度盘踞己方,虽有能者掣肘却也摩擦不断。

    南崖村隶属于柳国,柳国之下乃是九大城池,每城八十一镇,每镇之下更是有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村落,一如南崖村便是南海镇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村落,而南海镇是南瑞城下八十一镇之一。

    此刻的北歌已经走出这人域最南端的村落、也是整个人轮界最南端的村落——南崖村。

    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村子,此刻的北歌对自己的将来完全没有打算,既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最终要干些什么。

    或许走入另一个村子,被那里的淳朴民风所吸引,就此安家落户,找一位善良的姑娘为伴,救世济人,了此一生。

    或许风餐露宿、浪迹天涯,去看尽人世间的凄苦与美好,待到老时要么落叶归根回到南崖村,要么病死他乡化成一抷黄土。

    亦或是入那正义之师,为保家园戮战沙场,要么轰轰烈烈战死,要么功成之后名扬四方。

    人生有太多个想要,又有太多个求之不得,索性随遇而安吧。

    夕阳的余晖从北歌脚下扯出一条细长的斜影,一路上走走停停,此刻的他才堪堪走到了亘畔山脚下。

    十多年前,人域大陆遭受不知来由的兽潮侵袭,即便是处在极南之地的南海镇也未曾幸免。好在有亘畔山的阻挡,一路厮杀而至的兽潮涌至亘畔山北竟停莫名的了下来,留得南崖村幸存至今。

    南崖村的绝大多数村民们自兽潮来袭后便再也没出过村子,几个随单志民出过山的村民在回来以后告诉村民,这人域之地现如今已被凶兽占领,偶有些许人类幸存,也是过的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渔夫憨腐,信了单志民的鬼话,让他顺利的以极低的价钱收了村民们的蛟丹,转手高价卖出,赚的是盆满钵满。

    人算不如天算,单志民多年以来攒下的家底被亲儿子私带到了镇上,没几日的功夫便赌的一文不剩。

    只不过以单志民现如今的疯癫模样,即便仍旧家大业大,只怕他也无福消受了。

    十四年前的兽潮北书堂亲眼目睹过,不但如此,他的发妻,北婉儿的亲娘月芙蓉更是被凶兽所害。

    北书堂与南崖村的村民们不同,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域强者之多可谓浩如烟海,其中最为卓绝者更是有着撼天震地之大能。他不相信那些空有蛮力的异兽能够仅凭数量就侵占人域,也不相信十几年过去了,这亘畔山外还有异兽。

    哪怕谁人说这山外还有只凶兽,在北书堂看来,也定是被五花大绑着供人参观取乐罢了。

    北书堂不想让自己的儿女守着这乡野之地了此余生,所以,在几年前,他设计将还未成年的北婉儿送出了山。

    至于北歌,他原打算将其在身边多留些年岁再说,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现如今的他不敢确定九方汐螺是九方遗孤这件事有没有被单志民传到村外去,他不敢冒险,只得让已经长大成人的北歌尽早离开村子。

    现如今,儿女都已长大成人,身为拥有北宗至纯血脉的自己却只将白济真元练了个初窥门径,他无力去背负曾经光耀人域之北宗的血海深仇,只得继续留在这极南之村,与那家族命运同样多舛的心爱之人相暖相伴。

    北书堂在北歌临行前曾嘱咐北歌,要其先去南海镇见见北婉儿。北歌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心中所想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婉儿姐还能不能认得自己。

    由于亘畔山脉的阻挡,天空仍旧披着晚霞,可太阳却已早早的落了山,北歌不知山上是否会有野兽在夜间出没,故在山脚下生了堆篝火,涂了些驱赶蚊虫的药汁,打算就此将就一晚,待到天明,再用一天的时间翻过山。

    背依着大树,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风餐露宿的北歌只觉浑身湿粘冰冷,甚是难受。朦胧中的他睁开了惺忪的眼,其这才发现篝火灭了,天上透过乌云的月光被头顶浓密的枯叶遮的几不可见,放眼望去满目的漆黑一片。

    无奈之下,他只得摸黑寻了些落在地上的枯叶,掏出火折将其点燃,趁着微弱的火光,其又寻了些枯树枝,支起了篝火。

    衣衫被夜露浸湿的厉害,此时的北歌担心受凉不敢就此睡去,他坐在篝火旁取暖,心里想着:今日月圆,有干娘陪在爹爹身边,若是娘亲的魂念回来撞见了,不知会不会咬牙切齿着大发醋意,而后仗着爹爹看不见自己,拄着腰,翘起兰花指,指着爹爹的鼻头骂骂咧咧着说一些肉酥酥的话。

    北歌笑着笑着就莫名的酸了鼻头,他叹了口气,念境中的母亲永远背朝着自己,他没见过母亲的脸。

    不知是何时又睡着的,也不知这一回又睡了多久,他不明缘由的惊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砰的猛跳着。

    不明所以的他被面前烧的正旺的篝火照眯了眼,其这才知道,自己分明就没睡多久,又不知先前是做了什么梦。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感叹了声:“这夜,是真难熬。”

    话音刚落下,身后不远处传来野兽啃食猎物的声音,北歌舒展到一半的双臂顿时被惊回了胸前,他有意识的放缓胸前的起伏,却发现自己看似绵长的呼吸竟然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他心想:这连只兔子都没有的亘畔山边,是何时有了野兽的?

    北歌大气不喘,寄希望于那树后的野兽吃饱了赶紧离开。可那野兽撕只咬了几回便停了下来,不多时竟发出干呕的声音。

    北歌心中一惊,离自己仅有几丈远之物哪里是只野兽,听那不断作呕的声音,分明就是个人!

    北歌只觉一股冷流自脚底而起,一路上窜,沿途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最后竟连头皮都紧了几分。

    北歌躲在树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且听身后那人干呕过几次之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鼻息急促的喘息了起来,喘息的间隙依旧穿插着时不时的干呕。

    “出来吧,我又不吃人。”

    那人的声音颓废且浑浊,苍老中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北歌一跳,紧贴着大树的巨干猛地一抖,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正当北歌犹豫着要不要跑,却闻那人懒散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走至近处,那人竟一屁股坐在了火堆旁,散漫的将手中的枯枝扔进了篝火之中。

    篝火随风起伏,映的那人脸上明暗不定。

    北歌将随身带着的草药箱挪到了身前,缓缓走到了那人对面的篝火旁,小心的坐了下来,迎着篝火,北歌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那人穿着身脏到看不出本色的衣袍,衣袍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和孔洞,左袖不见了踪影,空露出漆黑斑驳的左臂在外。衣袍的右袖相对完整,此刻正随着微风肆意的起伏着。

    北歌心里一惊,这人,竟没了右臂。

    北歌端详着对面之人的同时,那人也擎起左手,撩起挡住眼面的蓬乱垢发,而后抻着脖子,眯起眼睛打量起北歌来。

    北歌这才看清,那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打量了北歌一回,又嫌这篝火碍眼,随性的站起身来,拍着屁股走到了北歌跟前,朝北歌勾了勾手,示意其站起身来。

    站起身来的北歌不知老者欲意何为,他紧抱着药箱,下意识向后腾挪了小半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者也不说话,捋着脖前如枯草一般的胡须,绕着北歌仔仔细细的看了两圈,而后又一屁股坐回到先前的地方,直勾勾的盯着北歌,继续捋着他那长短不一的胡须,若有所思般说道:“大体不错,细皮嫩肉的,就是瘦了点。”

    北歌这一听,顿时炸了毛,横竖都是一劫,索性也不怕得罪眼前这个怪老头,呵斥着说道:“你这个糟老头子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不吃人么?”

    那老头听北歌这么一说,坐地来了兴致,随手摸起一根地上的细柳,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你这娃娃年纪轻轻的眼神却不好,没见我刚才都吃饱了么?你家杀鸡杀两只?炖一只看一只?”

    老者的话给北歌浇了个透心凉,他不知道对方是何来路,也不知打不打得过,他盘算着先跑,跑得掉最好,跑不掉也无妨,想必那少了只胳膊的怪老头怎么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怕只怕那吃人的怪老头还有同伙,若是再让他拖延了时间,等他的人赶到了,自己就真成案板上的嫩白鸡肉了。

    想清楚了的北歌也不拖沓,猛的朝老头身后的方向指去,口中大喊道:“看!那是什么?”

    老头没有防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闻脑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那老头倒也不急,转过身来一边继续剔着牙,一边低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老头坐在地上,槽手在身边的地上随意的拨弄了几回,而后才又想起了什么,将剔牙的细枝从口中掏到了身前,朝着北歌的方向轻弹了出去。

    那细枝自老者手上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一路上发出破风之声,最终砰的一声插进了北歌身侧的药箱上,将那药箱推的向前晃出去半身。

    一路狂奔的北歌先是听到身旁一声脆响,而后只觉药箱猛地前窜,险些将自己带倒,北歌心中一凉,知道身后那吃人老头的这一击是留了活口的,如若自己还不识抬举,那下一次就该轮到自己屁股了。

    无奈之下,北歌只得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耷拉着脑袋朝火光的方向回行。

    再次回到篝火堆旁,北歌自觉跑不掉,打就更没戏了,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洒脱了几分,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老者身旁。

    老者见北歌乖乖就了范,摆出副胜利者的得意,随手抽出插在药箱上的细枝,一边继续剔起了牙,一边洋洋自得的说道:“睡觉,养肥了再说。”

    老者话毕也不拖沓,依了棵粗树闭上了眼,北歌见老者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却也不敢冒险趁老者入睡时逃跑。

    他也寻了棵树坐下,盘算着先摸一摸老头的底细再做打算,至少今夜自己是安全的,甚至比先前一个人过夜的时候还要安全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老者时有时无的鼾声,北歌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