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拉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暴风雨中的大海上，渺小的一粒尘埃，甚至连船都不是。因为她只能感觉到精神要被撕裂一般的痛苦，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混沌意识拥挤着，冲击着，将她小小的自我裹挟，碾压，随时会被粉碎成渣。

    钱德拉感应到了无数个意识，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她能听到无数的低语哀嚎痛哭吼叫，喜怒哀乐混杂聚合，快要撑爆她的脑袋。

    这些混沌的意识，无论形态，全都染着一抹暗红色，疯狂的毁灭欲望刻在所有意识的最底层，他们包围着钱德拉，撕裂着她，毁灭着她。

    也同化着她，她的灵魂最深处，略有杂色混夹的青色正在一点一点染上暗红，她饱经折磨的意识也逐渐疯狂，一股股毁灭一切的冲动不断推动着疲惫虚弱地灵魂。

    她的身体青筋暴起，双目充血，心脏在以恐怖的频率剧烈跳动，全身在极致的痛苦中也变得极致的兴奋。

    “队长，快一点加入我吧……你那么强大，我会救你出去的……”

    阴沉的男声在思维混乱的钱德拉耳边响起，他的话语勾动着那压迫钱德拉意识的混沌。

    “滚开！”

    浑厚的男声怒吼道，枪声响起。

    思维在崩溃边缘的钱德拉无力去注意周围的情况。

    “我来救你们了！色诺斯！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阴沉的声音怪叫着。

    “离钱德拉远一点。”

    “你在说什么？你恐惧我？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不会害了你们！”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这样是救我们吗？”

    又是几声枪响和打斗声。

    “我在救她啊！我最敬爱的队长！只有获得了赐予才有离开这里的力量！”

    “咳——呕呜，哈呵——你这个下地狱的杂种！”

    更加激烈的搏斗声，和一声枪响。

    剧烈地喘息声和呕血声，浑厚男声明显虚弱了很多，“你——咳咳，你不能……离她远点！怪胎！”

    “队长会成为我们的同行者！让雄鹰小队一起迎接最完美的终结！”那阴沉的男声慷慨激昂地大声说着，随后是上膛的声音，“队长，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钱德拉仅存的一丝思维，让她注意到外界的动静，她竭力想起身，却无法驱动身体。

    爆炎的声音由远及近，枪声在钱德拉的头顶传出，紧接着是金铁交加的声音，钱德拉感受到了灼热的高温。

    人体摔出的声音。

    “走开biao子，这是我们小队自己的事情，你想让队长死在这里吗？”阴沉男声发出咆哮，话语有些含混，发声似乎受到了阻碍。

    “人格扭曲了吗？”一个女声低语道。

    男人断续抽泣的声音传来。

    “畜生，你还好意思哭？！”虚弱的男声骂道。

    “队长……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了……明明是最亲密的战友……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色诺斯！你就这么想队长去死吗？！”抽泣的男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的话又歇斯底里地喊叫了出来。

    虚弱的男声叹息一声。

    “在他已经扭曲的世界里，或许真的在救钱德拉，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在乎队友。”平静的女声这样说到。

    一声苦笑，“连人格异化都要带着队友一起的在乎吗？”虚弱男声又说道。

    “他似乎有扩散感染的特殊手段，”女声传来，紧接着是火焰燃起的声音，“必须清理。”

    男人没有说话。

    不知他们做了怎样的交流，女声又说到：“在我的最高火力下，他不会有痛苦的。”

    钱德拉的思维开始紧绷，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她极为艰难地获得了片刻思考的能力，她困难地抬起头，视线里像是蒙了一层暗红色的滤镜，她看到瘫倒在地，身上又添了不少伤的色诺斯，他缓慢地喘着气，看起来极度虚弱，随时会闭上眼睛。

    钱德拉又看到不远处全身焦糊血肉模糊的白曜，他较为完好的脸上也没有一点皮肤，血肉狰狞，他满是暗红的双眼淌着眼泪，显得很是悲伤。

    希尔薇正在他身边，手上燃着火焰，对着白曜，“你的队友会活着出去的。”希尔薇平淡地说道，一朵火焰落在了他的身上，瞬间扩大包裹住了白曜的全身。

    正如希尔薇的说法，白曜没有一丝痛苦，在一瞬间，脆弱的肉体就化为灰烬，飞散而出。

    钱德拉感受到了沾到脸上的灰烬。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断裂。

    庞然的混沌意志在一瞬间涌入钱德拉的灵魂，毁灭的暗红色迅速染红了斑驳的青色，已经淡化的幻觉在此时又覆盖了钱德拉的五感，她回到了和队友一起处理辛科城大小污染的过往之中，那些熟悉的话语熟悉的感情熟悉的面孔充塞了她破碎的心灵。

    她笑了出来，之前残酷的经历仿佛都只是逝去的噩梦。

    希尔薇收起能力，看着已经无力再挪动丝毫的色诺斯，她开口问道：“钱德拉怎么处理？”

    色诺斯剧烈地咳嗽几声，抹去嘴角的鲜血，低声道：“艾琳的能力……可以隔绝，咳，污染，如果她不行……外界的医疗科恐怕也无能为力，只能，咳咳，只能拜托你了……给她体面的离开……”

    希尔薇沉默，她带着歉意说道：“我会的。如果我没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她对二人的歉意来自她最开始的谋划，她想利用空洞内存在的天然扩散性让二人在幻境中自毁或者削弱，她再将其抹除，排除任务出现的变数。

    谁曾想艾琳对他们如此重视，甚至不惜释放038来保护他们，空洞附近释放038只会刺激其中的神秘存在，希尔薇不得不放弃了行动，甚至转而帮助他们。

    “咳，你不必在意，没有你，我们也早就死了。”色诺斯很平静地说到，“灰区内的诡异确实不是我们能窥探的。”

    芷水和白曜的遭遇让色诺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失去存在？为什么会风化消失？为什么会变成那副鬼样子？为什么皮肤会全部被剥离？为什么人格会扭曲？

    太多的为什么，色诺斯得不到答案，他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追寻答案了。

    暗红色的残影闪过，连希尔薇都没有反应过来。

    色诺斯瞪大了眼睛，看着穿透心脏的长剑，感受到那熟悉的清风，看到了一张他完全无法想到的面孔。

    “色诺斯！”希尔薇喊了一声，身子已经冲了出去。

    色诺斯猛地吐出大口鲜血，千疮百孔的他到底是坚持不住了，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黑暗开始包裹着自己，带着自己急速下坠。

    钱德拉的伤口不知为何恢复了七七八八，她的双眼被暗红色吞噬，看不见往日的清澈。她的表情狰狞，全身血管喷张，喘着粗气。

    她的手中是她最常用的长剑，长剑穿过了她最亲密的队员的心口，深深地扎入了地面。

    对灰区有一定了解的希尔薇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钱德拉的身周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狂风比她完好时更加猛烈，让希尔薇无法靠近，眼睁睁看着钱德拉把剑从色诺斯的身体中拔出，剑身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刺眼无比。

    “咳——”色诺斯竭尽全力地抬起右手，搭在了钱德拉此时布满青筋的手上，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是咳出血来，右手无力地滑落。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

    愿主护佑着你……

    他仿佛看到了他所追寻的主的国，光芒万丈，圣歌环绕。

    色诺斯的双眼黯淡了下来，身体失去了活力，残破的心脏停止了最后的跳动。

    钱德拉的嘴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睛却流出了眼泪，“毁灭……毁灭……”，她重复着，转头看向了定标中的艾琳。

    希尔薇怒吼，不顾身体的虚弱，她再次燃起火焰，挡在了钱德拉的面前。

    “毁灭……毁灭……”流着泪的野兽低吼着，凶猛地扑向了希尔薇。

    发生不知名变故的钱德拉不复之前的灵动，她像是席卷一切粉碎一切的特大暴风，摧毁任何接触的事物。

    一直没有得到休息的希尔薇已经有些虚弱，她竭力在狂风中燃起了冲天的烈焰，风吼火啸之中，希尔薇艰难挡住钱德拉刚猛的力劈，被砸得倒退十几步。

    钱德拉没有任何停顿地追赶而上，无数风刃穿过灰雾斩向希尔薇。希尔薇再次凝结出炽白火焰，护住周身，勉力挡住风刃。在风刃之后钱德拉紧随其后，长剑挥出，仿佛巨龙一般的暗红色龙卷高速旋转咆哮袭来，超高温的炽白火焰显得如此不堪，在暗红色之下转瞬破碎，希尔薇被高高的吹起，身上瞬间多了无数伤口，很多都深可见骨，随即重重地摔到地上。

    钱德拉狂吼，毫不停歇地再次冲出，在暴风加持下竟传出音爆，暗红色的身影如同瞬间移动一般出现在倒在地上的希尔薇身边，长剑带着奔驰而来的气势划出残影，一剑劈出！

    希尔薇燃起爆炎，匆忙将自己推离原地。

    “轰——”

    暗红色的大地出现了几米宽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