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从淳安知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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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挑三,不过尔尔

    北京城内。

    紫禁城如今形同虚设,嘉靖帝十余年不上朝,议事也搬到了西苑。

    西苑的大殿左右,如年前一样,摆上了两排紫檀木长案。

    司礼监四大太监和内阁五大阁员各自站在左右。

    大家都在等帷幔里传来的那一声铜磬声。

    此时正值酷暑,北京城最热的时候,殿内之人,汗水皆从额头滴下,后背已经湿透。

    不同于腊月时的争吵,这时无论是司礼监,严党,清流都静的发奇。

    只听见远远蝉鸣声。

    精舍的纱幔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嘉靖面容冷漠地从后面走出。依旧穿着厚厚的淞江棉布大袍。

    没有风,棉袍无力地垂落着,看不出飘飘欲仙的感觉。

    裕王跟在嘉靖后面,这让大殿里的九人陡然一惊。

    自嘉靖第三子朱载壡死后,嘉靖便严格执行两龙不相见的谶言。

    与儿子能不相见就绝不相见,哪怕要见面也是在其他人都在场的地方。

    像这般私下见面实属罕见。

    众人心中忧虑,到底是什么事情,已经能让嘉靖帝不顾谶言。

    “吾皇万岁。”

    由严嵩带头,九个人都在自己站立的位置跪了下去。

    裕王跟着嘉靖,在他椅子的左侧低着头站住了。

    “都起来吧。”嘉靖的声音有些沉闷。

    “万岁!万万岁!”九个人磕了头都站了起来。

    “严阁老坐下吧。”

    严嵩年事已高,每次议事都会被赐座以示恩赏。

    但这次严嵩拒绝了,他语气沉重说到:“国事沉珂至此,一误再误,以至于内忧外患,都是我等失职,臣身为首揆,愧对君父。”

    “臣还是站着说话吧。”

    “朕几十年玄修,最不喜欢的就是讨论朝局,今天我们只讲一件事,那就是,父子。”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着殿前的裕王。

    同时,一家父子两阁老的严嵩严世藩,干儿子满皇宫的吕芳心中漏了一拍。

    “严世蕃。”嘉靖点名。

    严世蕃赶紧跪下:“臣在。”

    “严阁老也八十多岁了,扶你的父亲坐下。”

    严世蕃赶紧扶严嵩坐下,严嵩见状也不再坚持。

    “你们也看见了,朕今天把儿子叫来,不是来议论朝政的,就是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父亲和儿子的关系。”

    所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中式父子的关系,是君臣,是主从,是朋友,只有父亲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才是父子。

    嘉靖与裕王是君臣,也是父子。

    但大殿里的人都清楚,嘉靖既然讲父子,那就不是单纯的议论父子关系。

    而是意有所指,至于指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没底。

    “朕一直觉得,什么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内阁首辅都不是天底下最难的,这天底下最难的是父亲。”

    “就拿朕来说吧,我这个儿子自幼体弱,但是很懂事。今年他给朕添了个孙子,给我大明朝立了一大功,朕赏了他媳妇家十万匹丝绸。”

    “今天,我这个儿子把十万匹丝绸全都退还给朕了。”

    “你们说,这是儿子不认我这个父亲,还是孙子不认我这个祖父?”

    裕王在他身边倏地跪下去了,在砖地上碰了个响头,便趴在那里。

    徐阶高拱张居正顿时吓了一跳。

    “都不是。我这个儿子是体谅做父亲的艰难,他将这些丝绸一退,又提醒了朕,朕的命苦啊!”

    “朕当了天下人的父亲,却只能委屈儿子。”

    严嵩赶紧接话请罪。

    “朕说了,不议朝局,朝局都是你们的事。”

    嘉靖扫视殿内九人:“总督巡抚按察使连一个新任的杭州知府都是你严阁老和小阁老派的,织造局是吕芳派的,两个受灾县份的知县,呵……”

    嘉靖帝忽地一声冷笑。

    一竿子又打倒了所有的人,大家都不敢吭气了,只好又趴在那里。

    “俗语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可许多做父亲的偏偏愿意做马牛。”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做人父亲,还有为人子女的,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都应该好好商议,主要是不能懈怠。”

    “严阁老。”

    “臣在。”

    “和你的儿子多说说话,管好下面的人,当儿子的要体己父亲,不要整日惹是生非。”

    这句话几乎将严世蕃架在火上烤,严世蕃立即低下头,将额头死死地抵住砖石。

    “吕芳。”

    “奴才在。”

    “你那么多干儿子,干孙子,累不累。”

    吕芳挺直了身子跪在那里,目光淳淳地望着嘉靖:“奴才有罪。”

    “有没有罪,你去问你那干儿子杨金水吗,回杭州那么久了,那五十万匹丝绸办好了吗,年底前能不能办好,现在朕的儿子退回了十万匹丝绸,可今年卖给西洋商人的五十万匹丝绸有没有着落?总不成胡宗宪在前方打仗向朕要军饷,朕还要看人家眼色行事吧?”

    吕芳:“奴才这就责令杨金水办理,今年死也要死出五十万匹丝绸卖给西洋,筹集军饷及时供给前方。”

    “要是误了胡宗宪在浙闽和倭寇的战事,司礼监和内阁共同领罪。”

    嘉靖袖子一挥:“朕说了,朝局你们自己去议。管好各自的儿子就行了。”

    “你看朕的儿子,安排了那个什么海瑞,去应对建德县的灾情,这就办的挺好,对了,还有那个李青云……”

    嘉靖戛然而止,眼神在严嵩和徐阶之间来回打转:“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可都告诉我了,这李青云是个能人啊。”

    “建德县灾情刚好的时候,淳安的桑苗都已经插下去了,严阁老,徐阁老,他是你们谁的人啊。”

    严嵩颤颤巍巍起身:“都是为了大明朝,为了皇上办事。”

    “说得好,严阁老,”嘉靖看着严世蕃,意有所指,“都是给大明朝的百姓办事的,那就不要再相互攀扯。”

    “我听说这个李青云和海瑞的胆子可不小,这点倒是和小阁老挺像。”

    ”徐阁老,觉得呢?”

    徐阶知道,嘉靖这是让自己表态了。

    他上前一步:“小阁老这些年管着工部,兢兢业业,凭着就是一番胆大心细,因势利导。这李青云和海瑞在浙江所为也是实事求是,眼下时局安稳,不起动荡。”

    他转头又说道:“若是狂悖自大,坏了军国大事,必定要重重责罚。”

    嘉靖笑道:“好,那就各自办好各自事,各人的债各人还。”

    说完,撂下众人,走进精舍。

    “臣等恭祝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