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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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袭龙城,转念谋

    匈奴人在雁门北草原庆祝胜利的同时,漠北的龙城外,一群不速之客徐徐而来。

    卫青连发将令,汉军迅速以左右各两千骑为臂,似游龙环抱之势迂回向前,两军计划汇合于龙城西北,一为合围龙城,二为彻底切断龙城跟外界的联系。

    而准备冲击的正面,一排排汉军骑兵列阵着甲,骑兵们整戈亮矛,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一身将军甲的卫青站在骑兵军阵的最前沿,下一刻他手中握着的将军剑便要饱饮奴血。

    眺望着前方毫无防备的匈奴龙城,卫青知道此役已经成功了一半。

    骑马立于卫青身侧的公孙敖,此时亦难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踏平龙城,他将要踏平龙城!

    不久,一个信骑快速向着中军奔来,连马都来不及下,便一把勒住缰绳,快声禀报道:“将军,左右两军已经就位,龙城已被我军合围,四周游荡巡逻的匈奴轻骑、哨探尽皆伏诛。”

    “彩!”

    卫青目露决绝,缓缓从腰间抽出战剑,向前一挥,令旗前指汉军骑兵驱马向前,赤色的洪流滚滚而进。

    “冲!”

    “杀!”

    在哨塔上执勤的匈奴兵士,听到了远处的嘈杂,他好奇的探头出去,想瞧瞧草丘背后,却未想到迎接他的是汉军的劲矢。

    跌落的哨兵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跟所有匈奴人一样,根本没有想过会有敌人能赶到这里。

    “东南面好像有大队人马过来了,怎么?今日单于庭有人来祭祀吗?”

    “会不会是左部的王爷们?”

    “估计又是上面忘了报,开门开门,准备迎接。”

    龙城的大门缓缓而开,驻守在这里的千夫长穿着正装准备迎接上官,但当他出城向东南望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草原上疾驰而来的赤色洪流。

    未等千夫长面露惊惧,卫青高举的战剑就已经让他人首分离,鲜血喷流。

    “杀!”

    眼见主将被杀,反应过来的匈奴亲卫想跑去示警,却在汉军的强弓硬弩下被射成了筛子。

    城头上的匈奴兵士望见了大批赤骑,惊恐道:“汉...汉军!是汉军!”

    天崩的恐惧瞬时席卷全城,汉骑如风而进,战士的刀影上,有着上谷的血债,有着数代边民的积怨,终将在今日得以洗刷。

    龙城的祭祀们竭力组织兵卒们起来抵抗,片刻就被卫青指挥汉骑冲散,死亡在前,天神也拯救不了这一面倒的局面,溃逃开始了。

    四散逃命的匈奴人撞上了汉军包抄而来的两翼骑兵,吓破胆的匈奴骑兵毫无战心,又怎会是这帮复仇者的对手。

    等公孙敖鼓起血勇冲到城前时,大战基本上已经结束,骑兵们正纷纷跳下战马,逐帐搜索残敌。

    很快根据粗算,卫青难掩喜色,围歼很是成功。

    卫青一早就明白消息的时效性,所以他对草原上的匈奴散骑格外关照,汉骑以绝对优势对他们进行围杀,力争不让一骑活着走出龙城草场,这是在为接下来的撤退,尽可能的消除潜在风险。

    不过显然卫青高估了匈奴人的抵抗之心,见势不对的匈奴人大部分选择拨马就跑,汉军的围捕很难尽善尽美,漏网之鱼在所难免。

    得了空,公孙敖陪着卫青巡视龙城,在公孙敖看来,此战未免太爽利了些,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若是能趁机再吃一波匈奴单于庭,此举必然震古烁今。

    颇有些意犹未尽的公孙敖主动说道:“匈奴人在龙城只留有数千人马,祭祀的地方跟咱们修的皇陵差不多,按我汉军此次出塞的规模,咱们的斩获未免太少了些。”

    卫青望了眼话里有话的公孙敖,自家这一路能如此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没碰上匈奴主力,由此可见云中、雁门方向必生恶战。

    李广和公孙贺两将的骑兵规模并不大,若是匈奴主力齐至,以多击寡下,两地的汉军必然凶多吉少。

    数息后,卫青还是接了话,他肃声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饭,若是一味贪多,硬要将夹生饭吃下去,到头来只会大病一场。

    此战过后,假以时日,待我军骑兵成长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望着不远处一伍士卒将匈奴人的白底黑龙旗扔下土墙,听此言,公孙敖知道卫青还会像以前般见好就收,毕竟稳扎稳打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公孙敖走到墙边,扶着龙城的墙头远眺北方,草原上此时已经是一片黑幕,没有半点亮光。

    反观城南,刚打了胜仗的汉军骑兵们正点着篝火,烤着全羊,好不热闹,一北一南简直是两个世界。

    公孙敖悠悠叹道:“卫青,你我都是陛下一手拔擢起来的獒犬,你更是外戚,于公于私你我都该搏命报国。

    你知道的,匈奴人麻痹大意的机会只有一次,以后除非朝廷能彻底打垮匈奴,否则我军很难再深入漠北。

    就这一次宝贵的机会来说,我们此行的收获还是太少了。”

    卫青肃着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按着剑柄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公孙敖丝毫没有被撞破私心的觉悟,而是继续厚着脸说道:“听俘虏们说,匈奴人的单于庭离龙城并不远,还记得出征时陛下说的话吗?寇可往我亦可往!”

    卫青冷声哼道:“寇可往我亦可往?公孙敖,从我在平阳府当马奴起就知道,喊口号打不赢匈奴人。

    你无需狂言,服从军令即可,否则青这次必然将你军法从事!”

    公孙敖没想到卫青会如此决绝,难道将军不都应该渴望功绩吗?

    面对着昔日的恩人,卫青终是未曾狠心,沉默了一会,他才低声解释道:“我虽然也心存不甘,但更知我军绝没有冒险的资格。

    此次奔袭龙城能如此顺利,要多赖公孙贺、李广在云中、雁门牵制匈奴主力,为我军争得时间。

    他们跟匈奴人两虎相争必生恶战,我汉军力散,军士多新,匈奴却以精锐主力相待,必然是凶多吉少。

    固我军绝不能再出事,只要能将将士们安全带回上谷,这些有奔袭经验的老兵,就是他日我汉军横扫草原的种子。”

    原来卫青是在顾忌这些,公孙敖不禁抬高了语气,道:“比起一味的韬光养晦,此时我汉军急需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来振奋汉家颓唐了七十余年的国家士气!”

    带着突袭龙城的余温,公孙敖激动的说道:“卫青,此时匈奴单于庭精锐尽出,几乎可以断定只要能找到,我军必然能一股而下。

    就算我军的战马不足以支撑回师的路程,那就抢!不是还有匈奴人的。

    掘了皇陵和攻破长安,那个对世人震撼大,那个又更能振奋国人!”

    卫青冷脸反驳道:“你要知道,原路返回和重新找路而归,后面这条路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去填?

    一旦找不到单于庭所在,匈奴主力闻讯回防,我军会在草原上被匈奴人包了圆!

    到时候奔袭人困马乏,大军有倾覆之危!”

    公孙敖低下了头,他知道卫青的谨慎是对的,自己对汉军的了解,尚停留在后世的大杀四方里,但他就是不甘心,这种天赐的机会,匈奴人在彻底被打垮前,绝不会再给汉军第二次。

    心中热血上涌的公孙敖转身望向卫青,四目相对,肃声道:“卫青,起先我尚存偷生之念,但此时为了国家,我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给我两千死士继续北进,你带着大军回返上谷。”

    分兵!

    卫青怒不可遏的质问道:“公孙敖!你敢欺我卫青贪生怕死?”

    公孙敖头压的更低了,嘴上却沉声道:“陛下要打一场声势之仗,天下人都在看着,此役我汉军决不能输!

    攻破单于庭虽是锦上添花,但却能振奋天下人心,一扫我汉室七十年畏惧匈奴的阴霾,我军赴死又有何惧!”

    望着沉默中挣扎的卫青,公孙敖知道他背负着塌天的压力。

    公孙敖壮着胆子,伸手拍了拍卫青的肩膀,说道:“人活着永远比赴死难,敖选了一条捷路。

    卫青,带将士们回家,我去为大汉闹一次单于庭。”

    话罢公孙敖转身就走,深怕慢了自己绷不住,又被理智的卫青说服。

    看着转身要下梯的公孙敖,卫青目光灼灼,冷哼道:“两千骑胜算极小,时间上亦来不及,唯有全力一击,方能闪电而决。”

    话罢,卫青探出身子扶墙喊道:“军司马,传令哨骑即刻出发,向东北探路。

    大军一个时辰后集结,抛弃斩获,向北而进。”

    “诺。”

    靠在墙边的公孙敖满脸不敢置信,这是历来谨慎的卫青能做出来的决定?或许换成是他的外甥才对。

    卫青扭头望了一眼呆滞状的公孙敖转身下墙,龙行虎步。

    谁曾经还不是一个渴求建功立业的年轻将军呢?

    公孙敖脸露笑意,紧握宝剑,快步跟了上去。

    打定主意的卫青率领大军迅速甩开龙城,突袭龙城的杂念也被抛诸脑后,他带领骑兵快速向东北突进,摸黑半夜的功夫,已经沿着找到的余吾水向东走了二三十里。

    此时卫青手里的地图已经完全没了用处,匈奴向导和俘虏的话又不能尽信,所以卫青只能加大对侦查哨骑的运用,这无疑又给此行增添了些许变数。

    汉军在黑夜中摸黑而行,静默下唯有河水流淌的轻灵声音做伴,马儿也许会时不时打两个响鼻,但却绝不敢嘶鸣。

    哨骑战马的四蹄用兽皮裹着,在紧张压抑的氛围里来来去去,而匈奴人的单于庭营地却像是消失了般,了无音讯。

    一夜苦寻无果,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公孙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现实与想象有着巨大的鸿沟,偌大的草原,各部匈奴人都被抽送雁门前线,这是利好不假,但寻战亦是困难。

    第二天眨眼而过,时间的流逝令焦躁袭来。

    终于在第三天拂晓,经过多方面考量后,卫青肃声道:“不能再这么盲目的找下去了,中午哨骑要是还无法发现单于庭,大军直接兜头南下,只要能在戈壁内摸到半截原路,我们就能回家。”

    公孙敖还欲开口,就被卫青抬手止住,他肃声道:“节制私欲,是为将者的必备,你无需多言。”

    公孙敖低下了头,自己想找到单于庭,未必没有私心作祟。

    此时向东迤逦前行的赤色大军已经有了些许疲态,时间也在分秒而逝。

    许多汉军将士咬着汗水浸透的干硬粟米饼,就近喝着秋凉的河水,脚步却一刻都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