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竹二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官府出来之后他俩就打算在城里逛逛，然后准备启程的。

    梁瀚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个帮派很有意思？难道你指的是刚刚那些帮众居然会站理不帮亲？”

    “我也是听我师叔说的，她去过这么个地方。不过那些帮众这样做倒令我高看一眼了。想来只是收人入帮没那么谨慎吧。”

    听完楚竹的话，梁瀚脑海闪出一个老儒生的形象，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背着一把戒尺。想必能做楚竹师叔的，年纪应该是这样的了。

    “要不，我们去拜访下？”

    楚竹轻轻合上折扇，“可以。”

    二人向路人打听了个方向，便徒步走了过去。好在帮派就在城里，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门口。

    “这位大哥，就让我进去吧，我哥之前也是这里的，你们不能不管啊。”

    “走，快走，你哥那丢人的玩意，亏我还跟他称兄道弟呢，呸。再不走我就撵人了。”

    “不，让我见帮主一面，我求求你。”

    楚竹看了很久，终是上前拉开了女子，“你哥是我送官府的，因为你哥偷了我的东西。”

    少女胡乱抹开眼泪，她甚至都不想知道他哥是不是真的偷了东西，“你拿回东西了没有？”

    “拿回来了。”

    “那让我哥出来吧，我们一家子都靠他撑着的，我娘也晕倒了。”

    楚竹面无表情的扯开了少女的手，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少女还想有进一步的动作，梁瀚左手掐诀，一阵风不着痕迹的拦在两人中间。

    “劳烦向贵帮通报一声，就说时习院学生拜访。”

    门卫看出两人气质不似普通人，想着刚刚回来的万筹大哥说的那些话，这两人多半就是他们口中的外乡人了。时习院？没听过啊，但该通报还是要通报的，见不见是他们的事，我只做好我的工作。

    让两人稍等之后，很快就又跑了出来，跟在门卫后后面的，正是帮主洪镠和一众子弟。

    洪镠快步越过门卫，腿脚不输年轻人。“快请快请，老朽怠慢了，还请海涵。”楚竹二人连忙见礼，“是晚辈唐突了，院内长辈曾经来过这里，偶然间和我说起过，现在途经贵地，也想进来拜访。”

    洪镠瞄向门外少女的方向，朗声说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你大哥之前恶行我已给过机会，现在还重操旧业等于自己作死，你要再蛮缠，我就送你见官了。”

    不理会门外的呼喊，洪镠开口问道，“黎先生是你的谁？”

    “师叔。”

    洪镠脸露尴尬，但依旧快步请两人进了内堂。给二人看茶之后，“当年我见黎先生的时候，我还像你这么这般年岁呢。”

    楚竹怎会不明白，多半这位老帮主也是当年师叔的爱慕者吧。

    “当初有幸听了些道理，她说先不要先入为主的去看待一个人，对人多一份善意，自然会收获敬意。”

    梁瀚想到那个被送去官府的小偷，忍不住问道，“那帮主你之前就知道那个周才是小偷了？”

    “知道的，我以为他会改。当初黎先生也说，劣根难改，现在看来，好像这道理还是很适用。要不是看他是个习武的料，我是不愿抛出那份善意的。”洪镠尴尬一笑，“就是冒犯了你们。”

    楚竹笑说无妨，自己踏出院门的时候，师叔就问自己如何看待书上道理和世间万事。当时自己细细思虑了很久，想开口的时候师叔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现在说什么为时尚早，你我见面的时候不妨再说给我听。你先生比较木吶，这教了一辈子的书，脑子转的又不够你快。每次提起你的时候虽经常头大，可嘴角分明是带笑的。你不认可你师父的道理没关系，反正路又不是只有一条。有本事你去学那乐群，要真有他那一半本事，我准你另开一脉，在时习院开学。”

    “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洪镠哈哈笑道，“老黄历了，我偶然间也会翻起。说起这个帮派名字，还是你师叔起的呢。”

    “噗”的一下，楚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梁瀚脸含怒意，这些茶水沾自己衣袖了。

    洪镠大笑道，“意外吧？黎先生这么个有大学问的人。”

    楚竹抬手抹过下巴茶渍，“半点不意外，这才是她老人家。”

    “四十多年没见过她了，想必她也是如我这般衰老了吧？”有些回忆就只适合留在心底，现在再见一面都怕是对当初回忆最大的损毁。

    “没有，看模样比我还年轻。”

    老人轻轻摇头，“那就更不能见面了。”

    梁瀚这才听出了些味道，轻声问楚竹，“你师叔男的女的？”

    “女的。”

    梁瀚心中那个老头形象崩塌，原来是个女的啊。细细观察这位帮主，年轻的时候模样还算周正。

    再聊了一会后，楚竹提出了告辞。洪镠有些犹豫，浑然不像平时的雷厉风行。

    楚竹看出来了，“不知洪帮主还有何见教？”

    “我当年，送过黎先生一支玉簪......你有没有见过啊？”这句话胜过这么多年的生死搏杀，彷佛抽掉了心底那份胆气，说完之后竟不自觉颤抖和期待。

    楚竹仔细思考了一会，“上面是不是有几个字，我记得末尾是雀尾形状的。”

    洪镠闻言之后如遭雷击，突地怔住，双目泪如泉涌。曾经听一名说书先生讲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玄妙的，有些人缘分深厚但是却不能走在一起，那么那些缘分怎么办呢？你每一次做梦梦见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都是缘分的消耗，当你什么时候不会梦见他了，你们的缘分就真的尽了。

    洪镠觉得这些话在理，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没在梦中见过了。这么多年过去，原以为自己可以风轻云淡，没想到偶尔的触动还是这么刻骨铭心。

    “喂，你这姑娘家家的一个人闲逛会不会很危险啊？”

    “不会啊，我本事也不小。”

    “哪里来的小姐啊，口气这么大。”

    “哪里来的大侠啊，心眼这么小。”

    游历途中她问起自己的打算，自己当初说的是想开个武馆，赚多点钱，再娶个媳妇。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双目就没离开过她的脸。

    当初她好像是看云，也好像是在看远方的山，笑着说祝自己心想事成。

    “喂，你要走啦？”

    “对啊，下次打架的时候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有机会就练好功夫找回场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黎思欣，这东西送你，不准不要！”

    目送一位老人带着她离开，直到日落之后自己还站在那里，幻想着她会回来。

    想来她不曾有过那份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