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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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有美姐

    我走进村委会旁边的一个小超市取了一瓶矿泉水,这是一栋三层民房的底楼。付款时我向卖货的大嫂询问道:“请问崔捍卫先生的家在哪?”这位精壮的胖大嫂一边好奇的打量着我,一边热情地介绍:“哦,是找崔老师啊!您顺着大路往前走,看见石桥别过去,跟着石右边的路口往坡上走,看见一片桂花树,顺着树林一直往里走就到了。”

    一位站在路边怀里抱着幼童的老大嫂好奇的问道:“这位哥找谁呀?”

    “找崔老师。”胖大嫂回答。

    “崔老师昨天就到学校里去了。”老大嫂说道:“他们家的有美和小勇也都没回来呢。”

    胖大嫂没搭理他,鼓励我道:“没事,你去就是,他们家有胡姐在呢。”

    我依着她的指引,走了半里路,见着座石拱桥,顺着右边又窄了一半的小路爬上半山坡,果然看见一片桂花树林,都只有3、4米的树高,种满了山坡约有十几亩的面积。我顺着桂花林边的土路往前走,这土路刚刚可以行驶一辆小车的宽度,走到桂花林的另一头碰见一位坐在路边青石上抽着铜烟锅的老农,我弯腰向他打听,他用手指着让我继续往前走,当我走到一座两层楼房的坎下时,他站起来大声地向我喊道:“到了,到了。”

    我迎着一小段坡路走进这座民房前的场坝,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7’字形两层房屋,这一带的许多房子都是这个形状,墙上贴着白色的瓷砖,横出的建筑部分是灶屋(厨房)和与灶屋相连的猪圈。门前的坝子里停着一辆灰色的越野车,这坝子确实很大,能同时停放5~6辆小车,坝子的边缘竖着一排水泥铸的栏杆,上面刷着白漆,房子的背后耸立着几棵高大的樟树和椿树,将大半的房顶都蔽在了阴凉里。

    “崔捍卫先生在家吗?”我冲向敞开着的堂屋大门喊到。从堂屋里左侧房间走出一位穿着皮衣,戴着墨镜,身材稍胖但并不臃肿的中年男人,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我,而后才开口说道:“老崔不在,你是谁?”

    “我在冰城和老崔认识的,我姓杜,到大峡谷来旅游,顺道来看看老崔。”我回答。

    这时从侧边横开着的灶屋门里走出一位留着短发约50岁的大嫂,冲着我笑道:“找崔老师啊!屋里坐,屋里坐。”我答应着走进堂屋,在靠墙放着的一排木椅上坐下。刚才戴着墨镜的男人也跟了进来,这时的夕阳只在远处山影后留下一点余辉了,屋里光线已很不敞亮,他不得不取下墨镜。“你是哪个单位的?”他向我问道。我如实回答,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更强的好奇了。

    短发的大嫂递上了一杯刚泡的茶水,我接过手里,向她说道:“您是胡姐吧?”

    “唉哟!您是哪门晓得的?”她有点兴奋地笑着问。此地的‘您’字的发音是‘俩’和‘猎’字中间的一个读音,汉语拼音无法准确地拼读出来,借鉴英语字母形成的汉语拼音,连中国方言的百分之一都无法准确拼读出来,当我到过的地方越多,就越感到的确如此。

    “前面超市里的大嫂介绍的。”我回答。

    “哎呀!这个涂嫂子就是话多。”她开心的笑着说。接着她转头向着手拿墨镜的中年男子问道:“有美姐说了叫我杀只鸡烧个火锅,皮总您也在这里吃唦?”

    “哦。”这位皮总应了一声。胡姐转身走进灶屋里,皮总和我坐在堂屋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多是他问我答。一会胡姐又冲着这边喊道:“皮总,有美姐叫您去接下她。”

    跟着她走进堂屋,按亮了吊灯:“稍坐一会哈。”说完又将杯子里倒满茶水,才转回灶屋里去。

    皮总跳上场坝里停着的越野车,一溜烟开上了我刚来的土路,剩我一人坐在堂屋里。堂屋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的中堂,两边挂着吉利话的对联,下面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边围着一排长凳,两面靠墙各放着一排木椅,这大概是中国传统装饰文化在乡村里保留下来的一点雏形吧,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发觉当地村民的堂屋里和广大的中国乡村一样,无论南北,大都悬挂着伟大领袖的画像。

    我听见了远远有汽车驶来的声音,过了一会,那辆越野车便停在了门口的场坝里。一位将乌黑长发扎在脑后,穿着件朱红色皮夹克,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的美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请问您是杜先生?”

    “是的。”我站起身来,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局促。

    “坐,坐,老崔可能会晚些到,他还在沐抚的学校里呢。”她笑着向我说道。皮总跟在她身后,向着灶屋里喊到:“饭弄好了没得?胡姐。”

    “好了,好了。”胡姐在灶屋里高声应到:“有美姐,过来帮下忙。”

    刚刚到来的这位女子就答应着走到灶屋里去了。在堂屋左侧房间的正中,安放着一个桌式的大火炉,炉子的角上一根手臂粗的烟道直伸到屋顶,顺着墙角的一个小洞穿出屋外,火炉上已摆满了刚烧好的菜倄,中间的炉口上放置一口大铁锅,里面冒油的汽泡咕咕响着将鸡肉的香味充溢在整个房间里。

    “胡姐你吃了再回去吧。”被称做有美姐的年轻女子向正摆放碗筷的胡姐说道。

    “不了,我孙子今天从城里回来了,我要赶紧回去呢!”胡姐笑着说。

    有美姐拿掉屋角桌上的一个土坛的盖子,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便掺和到鸡肉的香味里来,她拿出两个只上了半圈釉的土碗,用竹提舀了满满两碗酒来,我立刻意识到这其中一份是为我准备的,连忙站起来婉拒,在对面坐着的皮总拿眼盯着我说道:“大男人哪有不喝酒的。”

    “入乡随俗了,这是纯酿的包谷(玉米)酒,不上头的。”有美姐也笑着劝道,我便只好小心地接了过来。

    有美姐端起她手中的杯子,向我笑道:“我叫甄有美,有无的有,美国的美,是老崔的爱人,我以茶代酒,敬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赶紧端起碗来抿了一口,火辣的酒香里有一丝烤玉米的味道。

    “我们土家人是茶待客,酒待友,喝了酒,就是朋友。”皮总也将酒碗向我端起。

    我赶紧又端起酒碗:“皮总请。”

    “哎,叫我老皮。”

    皮总一会儿便将碗里的酒喝完,我也只好跟上他的速度,他站起来要去再舀酒时,有美姐对他说道:“老皮你别喝了,晚上还要开车呢。”我一听这话,感到如释重负,想想这个老皮刚刚像喝水般饮酒的样子,我便心有余悸,接着我自然也推脱了有美姐的劝酒,有美姐便给老皮和我各添了一碗米饭。

    “老崔回来叫他把字签了,有份合同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明天叫小勇带给我。”皮总向着有美姐说道。

    “小勇和桃娃上城里桃娃大爹(母亲的姐妹)家去了,我明天给你带上去。”有美姐说道。

    老皮开车离开后,有美姐对我说道:“你不用等老崔,老崔还要上晚自习课,会回来的有些晚,你旅途劳累,就先休息吧。我便说道:“那实在是打扰了。”

    她便安排我在堂屋右侧的客房里住下,客房分前后两间,我住的这间靠着外面的场坝,有单独的卫生间,我靠在床上,虽然有些疲惫,却怎么也不能入睡。上星期才和老崔见上一面,受他请吃了一顿永帆国际酒店的自助餐,今天却不远万里跑到他家里来,和他的朋友、妻子一起饮酒吃火锅,想来自已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忽然想起有美姐介绍老崔时用了‘爱人’这个词语,这应当是父辈们使用的词语吧,可是从这位年轻的女子口中说出时,我却感觉是再自然不过的称呼。

    山村的夜晚格外的寂静,除了偶尔有几声狗叫。大约晚上10:00钟,我听见由远而近驶来一辆汽车停在了场坝里,有人走下车推开堂屋的房门,又听见有美姐从楼上下来,大概是老崔回来了,两个人在堂屋里低声交谈了一会,我正想着要不要起来,他俩又上楼去了。我便安心的重新躺下,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在大脑里无目的地晃荡,过了许久,终于涌上的睡意将它渐渐地拉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