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亲兵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欧少匠早就洞悉了我修行的问题，所以才通过这把特制的断剑点醒我！”

    杜丰厚说得斩钉截铁。

    “还记得我从军之初想去当排头兵，大哥极力反对，说我那套市井泼皮打架的路数不适合战阵，过于求险，死得快。”

    “我那时心比天高，当然不服啊，于是自创了‘灵猴步’，这才让大哥闭嘴。”

    “十多年过去了，我身法越来越精熟，但剑道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我一度认为是因为自身缺乏修剑天赋。”

    “可今日，欧少匠却给了我另一个答案。”杜丰厚双手捧起断剑，神色无比郑重，“原来，我真正的天赋是用短剑！”

    “我就该利用自身灵活敏捷的优势，于方寸之间，险中求胜！”

    “市井有市井的打法，没必要非得去当排头兵冲锋陷阵！”

    “违背自己天性强行用长剑，结果就像断裂前的‘尺断’，头重脚轻，配重失衡，哪哪都感觉不对劲！”

    杜丰厚指了指散落地上的剑刃碎片。

    “又像我平日那样，强行出头，空耗自身天赋！。”

    他又指了指亲兵替他背着的旧剑，也即早前被欧叶借去观摩的那把。

    那剑处处是缺口，但前半截的损耗明显多于后半截！

    “这就是误入歧途了啊！”

    “居然是这样吗？”亲兵一时看看碎片，一时看看旧剑，半信半疑，“会不会是二郎你想多了？人家欧少匠根本没这层意思……”

    “不，他肯定有！”

    杜丰厚说着将断剑抛给对方。

    “你看这剑变短后，配重是不是精准了？”

    亲兵简单挥舞后点点头。

    他又指着剑鞘附带的小挂牌：“你再看，他给这剑起名‘尺断’，总不能是盼着自己亲手锻造的剑会断吧？别说高贵的锻剑者了，就算是个不入流的役工也不会这么干啊！这不自毁招牌吗？”

    亲兵想了想，再次点头：“二郎说得对，这确实不太可能。”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杜丰厚激动道，“欧少匠真正要造的是一把短剑，但为了让我迷途知返，故意驳长了一截！”

    “可惜我昨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还轻视对方资历不足，实在可笑！”

    “若是早些悟透，今日就能轻松拿下胡力，不至于胜得如此狼狈！”

    亲兵听到这里，终于彻底相信这把颇为抽象“尺断”，确实是人家欧少匠精心设计过的。

    他早就看穿自家杜二郎的成色，以迂回的手法点醒了后者。

    至于说为什么不当面提点……拜托，连亲生大哥都劝不住心高气傲的杜二郎，人家欧少匠跟你非亲非故，有些话怎好直接开口说呢？

    你杜丰厚又怎好意思要求别人当面指点你？

    能够迂回提点，已经是大恩大得了！

    想到这里，主从二人同时默契转身，朝着将台方向郑重一拜。

    杜丰厚更是行弟子礼！

    提点之恩，铭记于心！

    ……

    啪！白玉酒盏掉落，碎了一地。

    有侍女匆忙上前打扫，但被脸色铁青的魏青樱斥退。

    待屏退左右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欧少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杜丰厚剑断了了，他还能赢下决斗？”

    那当然是因为经过我海量、专业、精确的计算啊。

    欧叶心中无声得意。

    这次任务之前，他只听过镇岳军的事迹传闻，并未见过杜丰厚本人。

    接下任务之后，女帝也没给他多少时间跟对方熟路结识。

    但欧叶并不需要那种浮于表面的社交。

    他只需要观摩对方的惯用剑，就能据此反推出对方修行上的细节问题。

    这是他过去三年间在无数次铁与火的锤炼中练就的本事。

    有自身天赋的加成，也有数据化视野的辅助。

    只有努力没有天赋成不了罗总裁。

    只有天赋没有努力成不了梅老板。

    只有天赋与努力，但没有深蓝加点，还是当不了起点主角。

    而欧叶全都有。

    所以对他来说，要看穿杜丰厚隐藏的天赋不算太难。

    真正的难点在于怎么在女帝的监视下，隐蔽地向对方传达有效信息。

    最终他决定反过来利用“染种”的负面buff，让它成为破局的关键。

    其实按照最理想的设计，给杜丰厚量身定造的短剑还能再长两寸。

    不过他毕竟不是神仙，无法干涉魔主提供的染种，所以意思传达到位就行，不差那两寸。

    同理，他也无法确保杜丰厚一定能及时醒悟过来，所以只能赌一把。

    成了，对方活下来，自己也保住了名声与前途。

    不成，反正自己也不会变得比原来更糟糕。

    事实证明，他的计算没有问题。

    “疯猴儿”没有令他失望，确实是个有隐藏天赋的好苗子，或者说，是用错了自己真正天赋的天才剑修，而非纯粹的莽夫憨货。

    否则他这番操作就是对瞎子抛媚眼，白忙活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若杜氏兄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这些年镇岳军又怎会成为主战派的旗帜？又怎会被魏青樱如此处心积虑地针对？

    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因为魏青樱对此人足够“重视”，欧叶才有了成功的信心。

    当然，以上这些心里话，他是绝对不会在女帝面前说出来的。

    “陛下，臣只是个锻剑少匠，不是算无遗策的伟大魔主，臣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杜丰厚居然能凭借一尺断刃战胜了胡力……”

    言下之意，是胡力太废了，连一个拿断剑的都打不过。

    “可你那剑的品相是怎么回事？”

    魏青樱并没有被他轻易忽悠住，很快指出疑点。

    “照常理说，军剑断裂之后，强度、手感都会有一定幅度下降，根本不堪再战！”

    “除非，你故意调整了剑身的强度结构！”

    哟呵，没想到介娘们居然还懂些门道，不是纯小白啊。

    对此，欧叶早有准备，半是提醒半是强调道：“陛下可曾记得您提醒过臣，要做好伪装，不能留下破绽，以免杜副总兵起疑心？”

    魏青樱点头：“我确实这么提醒过你，但这跟现在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陛下！”欧叶一脸苦口婆心道，“杜氏兄弟是什么人？那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见过、用过的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如果不将剑调校得像模像样一些，万一他看出猫腻，推辞决斗，岂不是坏了陛下与魔主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