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场几人已经完全被母螅发出的奇特声波震慑住了，也不知温思理是不是听过这声音太多次，产生了免疫能力，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呆在当场的人，只是狂乱的要拽着母螅，继续前进。

    母螅一嗓子吼完后，一个短暂收声的间隙，米拉和马克二人的作战本能让他们瞬间清醒，马克挣扎着起身，伸出机械臂重重朝母螅发出声音的圆形颅顶砸了一拳，让一旁的温思理发出了惊呼：“你做什么！不能伤害它！”

    母螅被砸得剧烈收缩了一下，也不知是马克有意控制了力道，还是母螅本身的强韧顶住了装甲力臂带来的冲击，母螅没有直接被砸成一滩烂泥，只是从口器中喷出了几道黄色的黏液。

    米拉一手抓着柴文，一手捏着陈晖的肩膀喊了一声：“快走！”

    程辉眼睁睁看着，在马克挥出那一拳之后，场内所有的巨齿岩螅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般，被刺激得彻底清醒了。他不禁汗毛倒竖，扭头看着陈晖，陈晖一手扶着地面，一手扶着额头，似乎还没能缓过劲儿来。

    母螅喷出一口黏液之后，再次全身颤抖，伸直突触和触角，发生了巨大如浪潮般的声波，这次嘶鸣的强度比上一轮似乎再次强烈了数倍。马克高举的拳头都停在了半空中。刚刚才有一丝挣扎起身迹象的米拉等人这次直接进入了失神状态，就连温思理也不例外。

    程辉眼看着几人如同魂魄被瞬间抽离般或僵或软，定在当场，只觉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一只不远处醒转过来的巨齿岩螅，狠狠压了压了强有力的四足后，用一次超远距离的弹射，直接扑向了马克。

    那只突然袭来的岩螅偌大布满利齿的嘴直接啃在马克的机甲面罩上，一击之下，面罩就产生了裂隙。

    然而，马克竟然仍是呆立当场，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程辉聚精会神的呼唤着陈晖：“陈晖！听到了吗！”

    此时的陈晖，感觉自己在沉沉的白雾里，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意识如同被彻底封印了起来。

    他感到无比的惊慌，似乎能不断听见自己的心跳。却始终被困在眼前的浓雾里，怎么也无法脱离。

    莫名的，他开始想到了程辉。

    他用心声试图呼唤程辉。

    一瞬间，他听见了程辉呼唤他的声音。

    “陈晖！听到了吗！”

    一株巨大的树在眼前的白雾里浮现出来，散发着撼人心魄的辉光。

    “程辉……我出不去，帮帮我，让我出去！”

    仿佛用尽所有精神力集中于要告诉程辉这句话的同时，陈晖眼前，那株似乎贯通了天地的树瞬间炸裂开来，绽放出的光晕驱散了所有的迷雾。

    他眼前重新出现了实验室内的景象！

    ——自己又能看见东西了！

    在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再次看见事物的同时，眼前出现了让他震撼不已的一幕——

    一只巨齿岩螅将自己的左前肢深深插入了马克的机甲面罩内，马克被穿颅而过，当场毙命。

    米拉和柴文以及温思理，都还在木然的杵在原地。

    他自己——没错，是他自己，就在他自己的身旁，伸手触摸了马克的那身机甲。

    他感知到了程辉驾驭着自己的身体所发出的意念心声：“把这身机甲给我变成属于我的！立刻让我解决这些讨厌的虫子！”

    那个如今占据着陈晖肉体的程辉的思想和意念，像潮水一样的涌入如今只剩一个虚体的陈晖意识里。

    他感知到了程辉离奇的决心和诡异的自信。

    他甚至感知到，程辉就像是进入了玩游戏般的心境。

    马克失去了机甲外壳的包裹，沉重的身躯掉落到了地上，在那只巨齿岩螅刚要转身给身后的陈晖也来上一脚的同时，“陈晖”突然整个身体被机甲包裹了起来。

    “这才对嘛，这就是我想的那个东西了！”陈晖听见“自己”在机甲中哈哈笑着所说的话，既恍惚又疑惑。

    他自己犹豫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程辉没有半分犹疑，似乎十分熟练的操纵着机甲，一甩手就将面前的巨齿岩螅打退了两步，然后端起手中的枪二话不说一梭子子弹就把目前的岩螅给突突了。

    “牛△啊！真他○的带感！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晖现在已经确信，自己成了漂浮在空中的虚体，他抽了抽嘴角，看着眼前这台的确有些眼熟的机甲，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与之匹配的画面。

    “……无主之地？是叫这个名字的游戏吗？”陈晖似乎从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与之匹配的一幕。

    “BINGGO！看我用莫师傅的无限弹药带你们离开这里！”

    陈晖确信，现在用着自己身体的那个程辉，正处于十分兴奋的状态里。

    程辉在解决眼前这只巨齿岩螅之后，毫不犹豫的用机甲狠狠踹出一脚，将那只浑身剧震的母螅踢下了楼梯。

    母螅被踢到了阶梯下的厅堂中央。

    米拉和柴文似乎在母螅被踢远之后，稍稍恢复了一丝神志。

    房间里醒来的五只巨齿岩螅同时朝这台机甲扑了上来。

    程辉肆无忌惮的消耗着子弹，大口径的机枪子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如同绞肉机一般冲撞在这些扑上来的岩螅身上。

    米拉咬牙伸手抛出一根力线，从下面平台里拽过一张金属桌子压在了那只母螅身上。紧接着，又拽来一个大厅里的零碎物件，阻隔了一只从斜刺里要扑向程辉的巨齿岩螅。电光火石间，程辉便调整了方向和角度，将这潜在的威胁用一连串子弹彻底轰成了一滩肉泥。

    陈晖听见那台机甲中的自己冷笑着说道：“去你○的，搞得小心翼翼的，有什么能比子弹好用？”

    温思理回过了神，大喊起来：“母螅呢！母螅呢！”

    程辉再次用机甲蹬出一脚，把嚷嚷着的温思理踢下了阶梯，在他朝厅堂中央掉下去的时候，还向他掉落的方向发射了一枚火箭飞弹。

    伴随火箭飞弹的的命中，四层的厅堂中央炸开了爆炸引发的巨响。

    一些岩螅竟都开始调转方向，向发生爆炸的位置——也是母螅和温思理所葬身的地方冲了过去。

    柴文在飞弹炸响的时候才如梦方醒。

    程辉指挥道：“米拉，你俩走在前面，我们赶紧离开，我会在后面保护你们的安全。快走！”

    一层装甲艇位置，希尔德在装甲艇中撑开了持续性的护盾，竭尽所能，将整辆装甲艇保护了起来。大量的巨齿岩螅在刚才母螅的两嗓子嚎叫之后，先是尽数要朝实验室里去，之后，在实验室里发出一声爆炸巨响之后，似乎乱了阵脚，一些岩螅开始陷入困惑的状态，一些则开始向崖下退去。

    为了不引起这些如过江之鲫般的巨齿岩螅的注意，装甲艇里的生还者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在门边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秩序警察手里已经架好了火箭炮。

    希尔德试着用护甲上的联络装置联系米拉：“呼叫米拉，米拉，能听见吗？”

    联络装置的反馈提示回报道：“检测到频率空间存在极强干扰，通信堵塞。暂时无法对话。”

    希尔德小声吩咐守在装甲艇内门边的两个秩序警察：“再等一会儿，一会儿注意我的命令，不要自己开火。”

    终于，他听见了远处载具停泊区楼道方向传来的机枪声。

    米拉出现在通道尽头，红色头发的她身后跟着蓝色头发的柴文，在二人身后的，是一台他此前从没见过的奇特机甲。

    那台机甲正端着一个大口径机枪疯狂扫射所有的巨齿岩螅，甚至还时不时从另一只手臂上的炮筒里射出一枚火箭弹。

    载具停泊区平台上原本聚集的巨齿岩螅在狂轰滥炸中，被迅速荡平。那台机甲显然对于希尔德的护盾极为放心，为米拉二人开路的子弹，竟丝毫也不留情面直接朝装甲艇的方向飞来，有不少都直接打在了护盾上。

    希尔德不自觉的暗想：难道那是陈晖的玄能？

    从峡谷崖壁上攀爬前来的巨齿岩螅已经被原始的火药类武器留下过一轮阴影，如今没有了母螅的生物电波引导，在那台似乎有着取之不尽弹药机甲的轰击下，渐渐失去了战意，开始纷纷退却。

    希尔德撤掉了护盾，三人上艇之后，早已准备好的驾驶员立刻忙不迭的开动了浮空艇，迅速远离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透镜实验室。

    那台古怪的机甲，在上了装甲艇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就变回了之前马克驾驶的那台机甲。

    当然，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里面的驾驶员，不是马克，而是陈晖。

    亦是同一时间，陈晖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就在他神魂归体的前一刻，他差点都要怀疑自己会不会始终都得以灵体形式存在了。

    程辉驾驶着他的身体和来自无主之地中的机甲大杀四方的过程中，他一直以自己的心意为驱动，如游魂般漂浮在自己的躯壳旁。

    旁观自己战斗的感觉甚是奇妙，有一种自己像是有着上帝之眼的体验。

    一切好像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又确切的知道，一切应该都是和自己有关系的。

    心里也很清楚，坐在机甲里的那个自己，要是死在这里，自己一定也就魂飞魄散了。

    陈晖在漂浮中，不自觉的想起混沌教信徒的一条教义：不轻易置身于眼见的情景之中。

    ——所以，这就是没有身处于自己看见的一切之中时的感受吗？

    坐在机甲中那位程辉的心绪涌动，他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激动，有趣，兴奋，刺激……真和置身于游戏世界中一般无二。

    当二人再度魂归原位时，双方似乎都有些没回过神。

    当然，装甲浮空艇中的柴文也有些没回过神。

    他愣愣的看着机甲中有些木然的陈晖，喃喃说了句：“马克死了？”

    程辉还处于极度兴奋的情绪中，操纵着这具不属于自己的年轻身体，在一台跨维度打击的机甲中大杀四方，显然是让他无比的畅快，他大喊道：“我X！真他□□□△○的爽飞了！这真是他妈的比玩什么游戏都爽！竟然还能这么玩！原来这才是开挂的感觉！”

    陈晖定了定神，心道：“我也没想到，我还能变成你的形态？你能直接控制我的身体？”

    程辉：“高级！这才好玩啊！所以你刚刚漂在旁边感觉如何？”

    陈晖：“……应该，就和你现在的感觉一样吧。”

    程辉：“我觉得这个技能很好！要不下次你要发挥玄能的时候也这么玩吧！”

    陈晖疲惫又麻木的耷拉着眉眼心声传话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让我先缓缓……”

    召唤中止了。

    来自程辉那激动兴奋的心绪影响似乎瞬间也消减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显得有些安静的疲劳感。

    希尔德看了米拉一眼，米拉简短说道：“母螅没能成功带出，温思理和母螅死在了四楼敞厅里。马克……被岩螅所杀。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

    陈晖从机甲中脱了身，摘下了自己脸上的空气过滤口罩，瘫坐在地板上说：“不是米拉的错，那个温思理是个疯子，他是自己抱着母螅掉下去的。如果不是母螅死了，恐怕我们也出不来了。”

    希尔德也取下了自己的口罩，拍了下米拉的肩膀说了句：“没事了，逃出来了就好。其余的事回飞船再说吧。”

    陈晖看见米拉眼里闪过了一些泪光，点了点头。

    希尔德看了眼柴文说：“你没问题吗？”

    柴文似乎有些回不过神，看着希尔德问：“什么意思？”

    希尔德：“我们很快就要各自上飞船离开了，你没问题吗？”

    柴文的目光落回到那个原本属于马克，现在无人驾驶的机甲身上缓缓说：“噢……也对，要回去了。”

    陈晖联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前，柴文还吊儿郎当的带着马克和两台机械战警，以及一台拍摄无人机，在附近的林地里搔首弄姿，记录自己猎杀巨齿岩螅的英姿。

    现在，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回那艘掠影船了。

    陈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自己开船吗？”

    柴文似乎有些疑惑他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啊。”柴文突然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道：“马克不在了，你得自己去取峡谷外面那些牙齿了。”

    陈晖拧着眉毛眯着眼，很是不解，但他终究只是耐着性子说：“不用了，不用取了。一会儿回飞船我就走了。”

    程辉：“看吧，一开始就该听我的，大不了多跑两趟。辛苦这一场，最后收入和下实验室的时候没区别。不过我倒是对刚刚那种体验挺满意的，下次啊，你可以直接让我来玩。”

    柴文哦了一声，陷入沉默。

    希尔德开口了：“我们的飞船和你们的船停在同一个地方，一会儿你们还是立刻离开吧，透镜实验室的所有者已经申请了紧急处理事故程序。我们上船之后，就会把实验室区域彻底清理掉。”

    “你们要把实验室全炸掉？”柴文面无表情的问道。

    希尔德嗯了一声后，柴文再次沉默了片刻后，陈晖听见他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了一句：“马克，放心，回去后我会让你的伴侣和孩子拿到抚恤金的。”

    陈晖准备回到自己的飞船上时，米拉从他身后叫住了他。

    “陈晖，今天谢谢你的帮忙。”

    陈晖站在自己的运输船门口，看着神态有些失落的米拉，努力抬了抬嘴角说：“能安全出来就不错了。你也不用自责，毕竟，要进入实验室，是我自己的决定。至于那个温思理，就更别说了，神经病一个，早点弄死他估计还好点！”

    米拉的嘴唇动了动，捋了下额前的发丝，看着陈晖说：“陈晖，注册玄能者的任务大多都很危险。这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我知道，你很需要钱解决债务的问题。不过，你一定要小心挑选任务。另外，你的玄能……是刻意不想让玄门知道的吗？”

    陈晖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不过可能现在也瞒不住什么了吧。”

    米拉脸上现出了些许笑容，她问道：“陈晖，其实我现在也不是真的知道你的玄能是什么。我相信，你也不是真的知道我，或者希尔德玄能的全貌。”

    陈晖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米拉：“其实，你可以有选择的告诉玄门一些事，对你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而且，我感到你的玄能……变化和进步，都很快。即使你告诉他们一些信息，大家也不可能知道今后你还会演变成什么样。”

    没等陈晖说话，米拉便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她侧过头说道：“今天大家都看见了，你可以将物质转换为能够帮助战斗或是脱险的形态。在我们的玄能者培训课程里，有说到，玄能者拥有的能力，总是体现了玄能者本人内心深处认同和需要的东西。使用者的信念和精神力越强大，能力所能赋予的力量和可能性也越是强大。我能感觉到，你是个有着强烈自我信念的人，祝你好运。”

    看着米拉回到了至高秩序的武士级战舰上，陈晖才转过身，走入了自己的运输船船舱。在他驾驶着飞船离开人马B191的大气层之后，远远看见了视野中透镜实验室的方向升起的巨大蘑菇云。

    ——真和希尔德说的一样，为了这个实验室，竟然需要动用到聚变摧毁武器，难道是为了将那些巨齿岩螅彻底灭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