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自己的运输飞船进入了返回奥卡姆的洪荒航道后，陈晖才开始回过味来。

    回过味后，他只觉得越想越气。

    他窝火到想把程辉叫出来，好好抱怨一遍此事，但是碍于二十四小时之内都不能再用玄能，只好咬牙忍住了。

    愤怒过后，他又忍不住开始觉得有些好笑：“真是搞不懂，这个莉莉丝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人，她的脑机接口义体是不是装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她认为我喜欢她？想要让人觉得新奇，就是喜欢那个人？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没错……这个莉莉丝绝对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她一定不太正常！居然还扯什么不想发展情感关系……她到底在说什么？我要是真的喜欢她，大可直说，还需要遮遮掩掩吗？”

    独自吐槽抱怨了一通以后，运输船里陷入了安静。

    陈晖看着驾驶窗外静谧流动的洪荒航道，想起了莉莉丝所说的话。

    “对暗物质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陈晖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是啊，说起来，似乎在晖金之前，两大暗物质对人类而言，唯一的应用就是跨星际航行。”

    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找到更多应用玄黄或者洪荒物质的方法。但是洪荒这种暗物质，只存在于洪荒航道里。而在宇宙空间中离散随机不断游走变化的航道入口，所流泻出的洪荒航道痕迹，严格来说，都不能说是一种物质。

    洪荒的存在就像是宇宙空间里随机连接的河流，人类可以用暗物质中和它性质相异的玄黄物质制作气膜进入这些河流，却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把洪荒捕捉起来物质化。

    按照数学家的理论，他们说洪荒航道的本质就像是纯虚数，按照理论物理学家的理论，他们说洪荒物质之所以无法被人类以任何形式捕获，是因为洪荒航道本身的存在就是人类无法触摸和驾驭的更高维度的存在。

    甚至有人说，之所以洪荒在宇宙中的出入口不断变化，随机湮灭，是因为洪荒原本就是高维世界中神的河流。宇宙中的至高之神创造和开辟了这条河流，并赐予了人类航行其中的方法。

    当然，这也是那本秩序神教信徒人手皆有的《神示》经书里，一段最为人熟知的典故之一。

    秩序神教，三千年来，都是银河系中地位最为尊崇，信徒最多的教会。执掌至高秩序集团的柴尔德家族，人人都是秩序神教的信徒，现任主席罗切斯特也不例外。

    伴随历史的演变，古老的秩序教廷的信徒似乎变得越来越高贵。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秩序教廷中有着严格的信众等级的划分。而决定信众级别的重要依据，就是谁为教廷贡献的捐赠更多，出力更多。

    这也是间接催生出像混沌教这种几乎事事和秩序神教唱反调的信仰的重要因素之一。

    工人们生活本就不易，信个教还要花钱评等级，这种情况下，冒出个没什么太多复杂教义，也不需要任何捐助就愿意给穷人们指引的混沌教，迅速在普通民众之中流行开来，并不稀奇。

    陈晖回到奥卡姆之后，第一时间链接上本地通讯网络，联系了法鲁克：

    “喂，我已经回来了。今天的单是有一些没送的，明天我会搞定它们。明天早上和平常一样，在我家旁边的泊位见。”

    法鲁克十分激动的回复道：“太好了晖总！你今天事情顺利吗？没遇见什么问题吧？”

    陈晖揉了揉眼睛说：“没啥问题。今天收获不错，不过就是有点累了。我先回去睡一觉，明天碰面再和你聊。”

    挂断通话后，陈晖想了想，在离开飞船前，用量子通讯器呼叫了希斯坦。

    短暂的等待接听之后，希斯坦的投影出现在了驾驶座前。

    “陈晖，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晖说道：“长官，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我今天去人马B191参与了一项星盟发布的注册玄能者任务。之后回玄门核验酬劳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我的玄能注册人说我是玄能过载了。”

    希斯坦看起来却像是已经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情，他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下周一我会安排人去接你。”

    结束通话后，陈晖突然有一种似乎自己身上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再存在任何秘密的感觉。

    面对一脸疲惫的陈晖，陈鹭鸶也只道他是出门太早，送货太多才这般模样。相比前一日的深夜才回家，今天已经算是勉强赶上了晚饭的饭点。看着疲倦的陈晖，陈鹭鸶问道：

    “看你今天很早就出门了，是因为想早些回来吧？明天也要这么辛苦吗？”

    陈晖扒拉着饭菜，眼睛像是有些睁不开般说：“不用了，明天和平时差不多。”

    陈鹭鸶：“法鲁克今天还在留言频道跟我说，今天特别忙，可能要和你忙到很晚才回来，他说过阵子，你们会把图雅也招做正式员工了？”

    陈晖：“是有这么回事，补充人手的事情，也是法鲁克在安排。”

    陈鹭鸶点头：“既然现在货运单多了，公司收入能负担得了，多加点人手也好，你也不用一下把自己逼这么狠。港区的年轻人，我们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图雅这些年，日子也的确不好过。现在啊，集团自己的宜居星球开发工作，已经没有以前投入那么大了；我听说，如今不少外环星球的工程企业，时常发生掠夺者袭击的事件，对我们公司的生意似乎也有一些影响。现在啊，我们塞拉港的机械订单，比起往年，少了很多。”

    陈鹭鸶所说的情况，陈晖也很了解。大型机械类的货运，本就是集团专门运输团队的工作，和他这样的小公司的业务没有什么关联。他所负责的货运单，大多都是一些集团内不同星球间工作者的的生活物资或者小型物件的运输。这类运输工作在公司看来没有什么利润，也不需要大型运输飞船，才会开放给集团内的员工自由注册独立公司来分派业务。

    奥卡姆工业的出货量减少，对如今陈晖的小型运输公司没有什么影响，但对港区那些薪资本就不高，甚至靠装卸数量赚取额外收入的普通工人而言，有着很大的困扰。

    按照文明堡垒的居民管理办法规定，如果普通居民在居住地无法完成最低年收入指标，就有可能被强制转移到低级星球或者开发地点去工作。

    陈鹭鸶的一席话，突然让陈晖想起了蓝印的矿区，蓝印的矿工们，大概也是以类似的方式被征集送到那个矿区星球上的吧。他想起了那些零星闪烁在漆黑星球底部的亮光，也不知道那一天所有蓝印矿工们的死活。

    在所有的新闻消息上，都没有提及此事。

    人们只知道，蓝印遭遇了袭击，人类黎明遭受了重大损失。

    人们只知道，蓝印之子，一个幸运的跨星际快递运输员，竟然在袭击中意外融合了蓝印总督华莱士的晖金。

    但是似乎没有任何公开消息提起过蓝印工坊里那些活生生的人，也没有任何公开消息提起过蓝印矿区的工人们。

    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陈晖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他知道，母亲陈鹭鸶的这番话，只不过是为他的运输公司能够为一些港区青年们提供一些帮助而感到高兴罢了。

    最终，陈晖只是默默咽下一口米饭，低声说了句：“嗯，法鲁克和我算过账，我们会安排好的。”

    陈鹭鸶笑了笑说：“吃完早点休息吧。对了，这个礼拜日，我们去启示会，和乌鲁占卜师聊一聊。”

    陈晖：“哦，知道了。”

    这一觉，陈晖直接一口气从晚上九点睡到了早上八点，他的智能日常工作唤醒仪准时开始了工作。

    “晖总，工作时间到了，为了使命必达，开始你的热情工作吧！”

    陈晖所选择的来自伊娃的唤醒形象从床头的唤醒仪上投影在陈晖的床边。这种定制的唤醒仪可以每天扫描睡在床上的人的心跳和脉搏频率，如果已经提前起床或者离开，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在睡眠者的确需要唤醒服务的时候，才恰如其分的呈现出预设的姿态并开始播报唤醒语音。

    当然，这项服务，在有钱人的家里，大多会直接由具象的合成机器人来完成。

    称呼长出了一口气，迷糊的坐起身子后，身旁的伊娃投影贴心的问道：“晖总，你的状态已经休息万全，不知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工作准备呢？”

    陈晖：“好了，我这就起床，停止唤醒服务。”

    伊娃的幻影微微一笑：“祝你今日一切顺利。”

    陈晖起身洗漱完毕更衣出门时，便捷通讯腕带上收到了法鲁克的通话请求。

    “喂，晖总！你没啥事吧？我在运输船上了啊！”

    “知道了，我正在出门，很快就到。”

    对于陈晖前日的安然归来法鲁克本就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陈晖竟然还能第二天如常一般和自己一起干送货的工作，让法鲁克觉得十分佩服。他干脆坐在运输船门口，陈晖在视野里出现的时候，他就使劲挥舞起了自己有些粗短的手臂。

    待到陈晖走到近前来，法鲁克先是瞪圆了眼睛，然后笑嘻嘻的捶了一下陈晖的肩膀说：“晖总！真行啊！你昨天真去干星盟的活去了？看你好像真没啥问题啊！”

    陈晖好笑道：“不然呢？难道你还希望我缺胳膊断腿回来？”

    法鲁克啧了一声：“那哪能呢？晖总，昨天情况怎么样，能跟我说说不？你都不知道，昨天一整天啊，我这心，突突的跳。我真的是那个怕呀。你说万一你要是真回不来啥的……”

    陈晖走入驾驶座打断道：“行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啊。我这不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吗，记得，下次有这种事，还是一样，下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了。”

    法鲁克坐上副驾驶位后，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着陈晖说：“晖总，那，星盟的事情，咋样啊？危险吗？”

    陈晖吸了口气咧嘴说：“说实话，没啥大不了的。”

    法鲁克表示不信：“看你这么说，应该挺危险的吧？”

    陈晖想了想，突然笑起来说：“我告诉你个好笑的事。”

    法鲁克：“啥事啊？”

    陈晖开启了飞船，一边开始设定目的地一边说：“我昨天把星盟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去玄门那边领酬劳的时候……哦，对，还是先跟你说个好消息吧！昨天星盟那趟，挣了一百一十五万。”

    法鲁克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陈晖叹口气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挺多了。不过后来想想，他们这种活，下次去的话，我可能得准备充分一些，我可能还得花点钱置办些东西。说起来，昨天能赚到这么多，的确是运气比较好。”

    法鲁克有些跟不上陈晖的思维了，问道：“晖总，昨天到底发生了啥？要不你还是从头细细跟我讲一遍吧。”

    陈晖想了想道：“也好！”

    于是，飞船进入洪荒航道后，他一边和法鲁克整理着货品和订单，一边细细的和法鲁克讲了一遍透镜实验室任务的过程。当然，对于十分危险的部分，他有选择的隐去了一些会让胖子大惊小怪的细节。

    在程辉占据了他自己身体的那段，他也只是简单一笔带过，就只说自己将一台工业机甲变成了一具有战斗能力的机甲，然后在柴文和米拉的帮助下逃离了实验室。

    在说到回玄门见莉莉丝的时候，陈晖是这么说的：

    “那个莉莉丝不是总是一本正经，跟个合成人一样吗？我当时就想试试，我的能力能不能把整个房间都改变，给她开开眼界。没想到一下玄能展现得有点过头，那个房间连续不断被变换了好几种形态，都是一些非常特别的，我们都没见过的那种，然后呢，因为玄能使用过度，有点累，我就晕过去了。之后在他们那边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她送我走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法鲁克瞪着眼睛，正听得津津有味：“说什么啊？”

    陈晖无奈的一笑，用十分荒谬的语气说道：“她居然说我喜欢她！她说我昨天在那里对整个房间使用玄能是喜欢她！更扯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法鲁克摇头瞪眼：“什么啊？”

    陈晖扁了扁嘴说：“我都什么都还没说呢，她居然跟我说她不想和人发展情感关系！”

    法鲁克嘎嘣咬了一口嘴里的零食，这次他吃的是海港风情口味土豆片。

    陈晖瞪眼嘲讽道：“你说是不是很好笑？这个女人你说她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法鲁克想了想，嚼了嚼嘴里的土豆片，半眯着眼问陈晖：“晖总，你不喜欢她吗？”

    陈晖一愣，说：“你说什么呢？”

    法鲁克一本正经道：“她要是这么对我说，我肯定立刻拉着她的手说就是喜欢她啊！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不喜欢她吧？我可是真的喜欢她啊，莉莉丝多好看啊！呃……嘿嘿，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丽莎的，对吧？”

    陈晖无语至极：“不是，你现在脑子正常一点行不行？莉莉丝是好看，不过人和人之间，喜欢和喜欢是不同的吧？她当时那个感觉，就是一口咬定我想找他发展情感关系的样子你明白吗？”

    法鲁克眼睛又瞪圆了一分说：“你不想吗？我挺想的啊！”

    陈晖无语，静默了两秒后说：“法鲁克，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又管不住嘴，又管不住自己对女人的那些心思，你的资质评级才会只有B-啊！”

    法鲁克不屑的咧了咧嘴：“那又怎样，反正现在我也是注册玄能者晖总的公司合伙人。以后肯定是能跟着晖总挣大钱的，谁稀罕他们整的那些评级啊？”

    陈晖叹气道：“成天想着女人，只会影响你的事业和生活。”

    法鲁克：“没这回事，你看丽莎对我多好，咱们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不也是靠科瓦斯基给咱安排的那些货单做起来的吗？”

    说到这里，法鲁克脸上浮现了一个甜腻的微笑道：“对了，晖总，我还没告诉你呢，丽莎已经同意了，她已经准备给我生个孩子了，我们打算下个月就在塞拉港办个婚礼。”

    陈晖瞟了法鲁克一眼，带着嫌弃无语说道：“真准备好了？打算怎么生？”

    法鲁克笑着说：“那当然是照咱们港区的老传统来啊，不用搞那些麻烦的事情了。我都想好了，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第一场婚礼，所以这次婚礼，肯定要好好热闹一下。”

    陈晖笑了笑：“也好，有了孩子可能你也能成熟点。时间都定好了吗？”

    法鲁克：“当然，我一会儿就把日程发给你，你可一定得来啊，这没什么可说的吧。”

    陈晖：“那必须的。”

    法鲁克所说的老传统，实际就是文明堡垒集团里大多普通工人们采取的自然生育方式。不对新生儿进行基因筛选，也不做基因编辑，一切全看天意的方式。

    对他们来说，两个人要建立共同生育后代的关系，完全是一种自由的意愿。婚礼也仅仅只是一种习俗，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约束。

    陈晖突然问道：“对了法鲁克，你听说过离婚这个词吗？”

    法鲁克：“没有，那是什么？”

    陈晖：“哦……没什么。我也就是无意中听人提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法鲁克：“不会又是那个莉莉丝提到的吧？”

    陈晖无语：“不是。”

    法鲁克也没放在心上，问道：“晖总，听你这么说，你的玄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一台普通的工程机甲，你可以让它变成战斗型机甲？”

    陈晖点头：“嗯，是可以的。只不过我的能力，限制好像也很多，很多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法鲁克眨了眨眼：“你能现在变个东西给我看看么？”

    陈晖无奈一笑：“现在不行。昨天玄能使用过度，说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能再用，不然可能会对身体有损害。”

    法鲁克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这么说，那确实也是挺危险的啊！”

    陈晖：“这也是因为我不了解情况吧，没有经验，以后我注意点，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听说这种情况其实也挺少见的。”

    法鲁克想了想说：“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昨天在那个透镜实验室本来就消耗很大，然后你又在玄门为了给莉莉丝炫技，对那个房间用你的能力，所以才发生使用过度的问题的。哎呀……这么一想，难怪人家莉莉丝会觉得你喜欢她啦，你要是这么对我，我也肯定会这么想的啊！”

    陈晖一脸黑线道：“都说了，我是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试试罢了。”

    二人东拉西扯的时刻，响起了飞船脱离洪荒航道的自动播报声。

    法鲁克呵呵的一笑调侃道：“好了，晖总，准备干活啦。不过我觉得嘛，咱们迟早都是要生孩子的吧，难道你之后，打算做个人工的？用基因筛选匹配生育一个？我说真的啊……直接找个漂亮女人多好啊，莉莉丝不是很不错吗？”

    陈晖深吸一口气：“你以后别再提起这事了。”

    法鲁克呵呵笑着：“也对，也对。晖总以后要什么女人没有，不用这么放在心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