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正午时分。

    丝雨飘然而落，淅淅沥沥抚在城头。

    雨中的空气中充满清新，冲淡了洛阳的急躁与市侩，露出了这座古城的真面目。

    这里有沿途叫卖的商贩，靠在路边休息的脚夫，互相争吵打骂的路人，带着奴仆耀武扬威的富家公子，卖沟子的男人和女人。

    但等一条狰狞的长龙碾过正阳街。

    嘈杂的街道瞬间寂静无声。

    民众跪迎，把头颅深埋进腿间。

    “奉皇帝诏，雨止——”

    尖细的声音从前方太监喉咙中钻出。

    秋雨接了旨意，顿时固定在半空中，变成根根细小的水针，反射着金光。

    踏，踏，踏……

    数十匹高头大马踩进了正阳街。

    甲马上的禁军武装到牙齿，只露眼睛扫视着周围，提防有可能出现的祸患。

    洛阳禁军，大乾具装骑兵。

    待他们开道后，才是车队的真正展开。

    更多骑兵冲至两旁，冰冷的铁甲闪着寒光，马蹄声重重踏进了每个人的心头。

    与此同时。

    街道两旁的屋楼上，不知何时出现数十道训练有素的黑影，排除着潜在威胁。

    仪仗队开始奏乐。

    跪拜的众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金黄色的龙旗猎猎作响，待乐声到达高潮时，众人开始高呼“大乾圣天皇帝”的威名，脸上的表情已是习以为常。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驶离正阳街。

    添了几分血色的秋雨继续落下，把众人的衣裳的颜色染深，但没一人敢起身。

    直到屋楼上方的兵器碰撞声消失。

    咔嚓。

    十数具尸体顺着屋檐滑下，跌落至石板路上，发出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跪拜众人缓缓起身。

    洛阳城恢复了往日的嘈杂，叫卖的商贩继续叫卖，砍价的客人继续砍价，似乎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也有几人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

    “是皇帝呢。”

    “不是，皇帝病重了，由太子监国，所以这应该是太子的法驾。”

    “太子去干嘛？会见那八王吗？”

    “应该是了，那八王来势汹汹……而且城里来了很多外乡人，刺客也多了起来。”

    “说不定又要打仗了，这狗屎世道。”

    “物价也越来越高了……”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街口处有一间古朴的茶馆，因为在街坊邻里口碑甚好，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但它今天的客人却只有两人。

    茶馆二楼，青衫少女靠窗而坐。

    少女明眸善睐，仙资玉质。

    眼角一滴泪痣点缀，白秀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金线，下方悬着铜色齿轮，身背布包，青衣朴素，白靴略黄。

    “真是好一头皇帝。”

    姜书墨扭头看向面前的少年，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李宁安，你怎么看？”

    在他对面的少年约莫十八岁，身穿白衣，脚踩黑靴，腰系圆玉，佩刀负剑，皮肤白皙，容貌清秀，额生道纹，唇红齿白。

    “一般。”

    李宁安放下茶杯，淡淡说道。

    “哪个一般？”

    姜书墨不知道他指的是这碗茶水，还是指外面的过去的龙辇，或是意有所指。

    少年摩挲着茶碗:“都很一般。”

    姜书墨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不错不错，我们宁安兄思想觉悟已经很高了。”

    “对了，刚刚讲到哪了？”

    李宁安提醒道:“铁鸟。”

    姜书墨点点头，继续开始了讲述:“铁鸟其实不是鸟，它真正的名字叫飞机，最开始用两个螺旋桨来让它飞上天……”

    “哎，螺旋桨你知道是什么吧？”

    李宁安摇摇头，一脸诚恳。

    姜书墨叹了口气。

    她觉得穿越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虽然面前少年有些时候想法会和自己不谋而合。

    但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呐，就是长这样的……”姜书墨努力描述了一番，兴致勃勃道:“有了飞机，哪怕是凡人也可以像修士那样飞上天了！”

    “你之前说，有一种东西叫TNT？”

    李宁安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说到TNT时，他明显有些口吃，只能模仿姜书墨的口音，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对啊，那可是众生平等器。”

    姜书墨笑嘻嘻道。

    李宁安抿了口茶:“那是不是可以骑着这个非，非机，往敌人头上丢这个TNT……”

    听了这话，姜书墨目光发亮:

    “对！”

    “宁安兄你真是太聪明了！”

    “你绝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想到轰炸机的人，放在我们那里，你就是先驱者！”

    李宁安眼里浮现出笑意，安静地喝着茶，听着少女滔滔不绝的讲述。

    说着说着，姜书墨突然轻叹一声，有些意兴阑珊:“若有一日这方世界真造出了飞机，我只怕看不到了，凡人的寿元毕竟短暂。”

    这时，李宁安目光闪了闪。

    他放下茶碗，开口道:“这就你参加道举的理由？成为修士后造出这些东西？”

    “是也不是。”

    姜书墨解释道:“我更多是觉得，这方世界不应该有皇帝，王朝这种东西存在，人们应该站起来，做自己的主人。”

    说话时，少女有些走神。

    “所有人吗？”

    “对，所有人。”

    李宁安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后，他才缓缓道:“那你会站在所有贵族世家，帝国王朝的对立面，甚至平民百姓中，也有一部分会反对你。”

    姜书墨毫不在意:

    “贵族世家，帝国王朝？”

    “旧时代的余毒而已，早就该被扫进垃圾桶，把它们通通打碎便好了。”

    “但是你没有这份力量。”

    “所以我才要参加道举啊，从乡试，会试，到接下来的大试，殿试。”

    “这一路走来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取得好名次，拜入道院成为修士，这样才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姜书墨脸上出现认真之色，语气自信而坚定，似乎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李宁安点点头，算是认可这番话，随即话锋一转道:“你之前不是有张图没完成吗？拿出来看看，我现在倒是有些眉目了。”

    姜书墨大喜，用袖子把桌面擦干净，从布包中小心地取出牛皮图纸摊开。

    “这是蒸汽机。”

    姜书墨又介绍了一次:“有它才算工业革命的开始，这可是个好东西。”

    “笔呢？”

    李宁安头也不抬

    姜书墨翻了翻身上的衣兜，搜寻无果后，有些尴尬道:“好像，好像落在龙门院了。”

    “丢三落四，老毛病了。”

    李宁安摇摇头，丹田内灵力涌动，一点红芒在指尖出现，在图纸留下点点焦黑。

    见此情形，姜书墨有些紧张。

    虽然她知道少年是火单灵根，对灵力的把控非常人所能及，但还是担心图纸。

    不多时，李宁安停下了动作。

    “看看。”

    他喝了口茶，神情有些疲惫。

    姜书墨接过图纸，发现和前世见过的蒸汽机一摸一样，甚至上面还有标注。

    “宁安兄，你真是大才。”

    姜书墨欣喜之余，又有些好奇:“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会绘制蒸汽机图纸的？”

    “随便画画，有用就行。”

    李宁安放下茶碗，有些漫不经心。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穿越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