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吟道：“传朕旨意，擢刑部尚书吕震、左都御史陈瑛入内阁做事，由吕震任首辅，陈瑛为次辅。但自此以后，内阁徒留票拟之权，批红则由司礼监执行。”

    沈玉给朱棣留下了阴影太大了，他是真不敢去想，如果再出现一个沈玉会怎样？

    虽然复刻成下一个沈玉很难，但朱棣还是不敢去赌，他必须确保不会有任何机会去诞生第二个沈玉。

    所以他要分化内阁的职权，让更容易被皇帝掌控的宦官来去掌管批红的权力。

    虽然这样很有可能会引起宦官做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朱棣心里其实是想着直接把内阁抹除的，沈玉搞出来的这个玩意儿实在太恐怖了，内阁的出现让皇权成为了一个笑话。

    洪武朝时，太祖爷朱元璋取消了延续千年的丞相制度，但又创建了内阁制度。不过在太祖爷那会儿，内阁还是个微不足道的部门，阁臣们也只是帮助太祖爷去处理政务，但几乎没有过参决国政的权力，所有大事都是由太祖爷一人独断的。

    到了永乐一朝，任吏部尚书的沈玉找朱棣讨要了内阁的差事，一开始朱棣还奇怪来着，沈玉这位靖难第一功臣怎么会想在内阁这么个小部门里做事，所以他很大方的便把内阁交给了沈玉，并且赐予了沈玉诸多特权，很热心的帮忙完善内阁制度。

    但就是这一次热心带来的反噬，让朱棣悔恨终身。

    最初的时候朱棣还是觉得内阁是个很不错的部门，能帮他分担繁忙的政务，但后来他便意识到了事情似乎偏离了他的预料，内阁的权力愈发膨胀，最终膨胀到了脱离皇帝控制的地步。

    有沈玉这位靖难第一功臣担任内阁首辅，他的权力超过了前朝的任何丞相。

    他不仅控制着帝国的最高权力，甚至还可以去压缩皇帝的权力，最终架空皇帝。

    权力的游戏里出现了一个怪物，他太过霸道，任何的规则都要为他让路，沈玉做到了真正的凌驾于皇权之上。

    尽管他最终还是输给了朱棣，但这并不是因为朱棣想到了压制内阁的手段，而是因为沈玉不想玩了。

    “沈玉，还是要接着查的。”

    朱棣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秦园的事到此为止就是，汉王……这个逆子！让他好好待在他的汉王府上，半年内不准出府。”

    “但沈玉的案子该怎么接着去查……纪纲，你来说说吧。”

    纪纲心中大喜，道：“陛下，要给沈玉定罪其实没那么难，他这些年犯过的罪可太大了，不过要想在短时间给他定罪，臣倒是有一条建议。”

    “你有什么建议？”

    “抄家！”

    “抄家？！”

    这话把朱棣都给惊到了，“还没定罪，就抄沈玉的家？”

    这不胡闹吗！

    纪纲赶忙说道：“抄沈玉的家，是最快捷也最有效的方式了，沈玉这些年贪了那么多的银子，但凡能找到一成的脏银，臣就可以给沈玉定个死罪！”

    “……”

    朱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事怎么听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虽说沈玉贪婪无度路人皆知，但现在毕竟还没定罪，要是没有任何的证据就给沈玉的家抄了，难免会惹人非议。

    不过纪纲的话，确实是让朱棣有些心动。

    “罢了，抄家就抄家吧，反正早抄晚抄都是要抄的。”朱棣最终还是选择了认可纪纲的想法。

    “只是，这次你别再让朕失望了。”

    ……

    “什么，朝廷要抄沈阁老的家？！”

    户部衙门里，夏原吉听到这话人都傻了，“谁做的决定，他怎敢如此！”

    “夏老尚书慎言！”户部侍郎赶忙说道，“这可是陛下说的话，下官也是听人说的，纪纲现在正带着锦衣卫打听沈阁老的家住哪儿呢？”

    夏原吉听得更迷糊了：“这不胡闹吗，他连沈阁老的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谁知道啊，沈阁老是北平人，未曾成婚，来南京以后就一直住在了文渊阁里，很少有人见到沈阁老回家，可不是得找人打听吗？”

    夏原吉思索片刻，好像还真是这么个事，他在内阁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学士，还从未见过沈玉回家，阁老起居都是在文渊阁后面的一间小屋里。

    不过沈玉快四十的人了还没成婚就挺扯淡的，据说他还是家中独子，连个姊妹兄弟都没有，未婚自然无后，无后便是大过。之前沈玉貌似也没有成婚的打算，现在入了大狱，就跟别提成婚的事了，估计沈家到沈玉这一代也就绝后了。

    对于沈玉来说，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大明，自己的事反而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夏原吉这才意识到，自己给沈阁老当了整整十年的下属，到现在连他都不知道沈阁老住哪儿。

    “你知道沈阁老的家在哪儿吗？”夏原吉问道。

    “这……下官不知。”户部侍郎挠了挠头，说道，“不过下官觉得，之前在内阁服侍沈阁老的两个仆从应该是知道阁老的家在哪儿的。”

    夏原吉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你不说老夫都忘了，这阵子真是忙昏头了，竟连这都给忘了。”

    “对了，那两个仆从现在在哪儿呢？”

    户部侍郎想了想，说道：“沈阁老入狱后，他身边的人大都被撵走了，要找的话可能有点费事。”

    “费事也得找啊，老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劳你代老夫去跑一趟，找到那两个人问清沈阁老的住所，务必要快！”

    户部侍郎赶忙说道：“夏老尚书客气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夏原吉微微颔首，但却忽得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世间多有不公，悠悠苍天，为何偏要对沈阁老如此无情？”

    “老夫虽是个读书人，但老夫却从不信世上有圣人可言。传国玉玺尚缺一角，天下哪有什么圣人可言。”

    “但直到我遇见了沈阁老，才算相信这世上真有完美无瑕的圣人。”

    “沈阁老未曾科举，但他的学识之渊博，为人之高尚，谋略之慎密，为国之尽忠，皆让我感到由衷的钦佩与崇拜。”

    “但上天对阁老太过不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