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断了几条“人链”，穿过长长的走廊后，柒柒打开了通向农业仓段的仓门，模拟日光从天顶下照下来，晒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移民舰的农业仓段通常是一个巨大的开放空间，在各种综合农业楼上紧密布置的大量模块化农田随着机械结构调整着表面的光照、温度与湿度，进而不断生产出从地球携带的各色高产品种的粮食与蔬菜。

    如今，十号移民舰的农业仓段里，大量的模块化农田上搭起了帐篷与临时房屋，手工赶制的绳梯串联起了上下层，不断有人在绳梯上移动，互相传递着什么，在农业楼群的底部，几挺固定式的老式机枪守卫着建筑入口，眼看柒柒接近纷纷将枪口对准了她。

    “我是来自战争女神军团的战士，有重要的事要向你们现在的领导者传达，请代为通知一下。”柒柒打开了扩音器，亮出了胸口的徽章，她注意到那些老式机枪里甚至还有旧地球时代的火药动力机枪，心头痒痒的感觉不断传来，想凑近去端详一番，但是那些操作机枪的守卫们恐慌的表情让她止住了心中的冲动。

    “战争女神军团？外边来的？难不成有人来救我们了？”“快去通知参议员先生，我们有救了！”“她们已经把管道里的怪物们清理干净了吗？我父亲还在那里边……”嘈杂的议论声中，一个肥胖的身影从人群后挤了过来，扯着自己的小胡子问道：“请问现在农业仓段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你们已经重新掌控了移民舰吗？”

    柒柒看着那个胖子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战争女神军团的主力，我是被意外卷进来的，根据我和其他被卷进来的同伴调查，现在除了这里和生态穹顶外，全船所有的人类都已经被那个叫大家庭的怪物吸收了。”“大家庭？那是什么？管道里的怪物？”胖子得知没有援军后，态度轻慢了起来：“那你又是来干什么的，本议员有得知你目的的必要。”

    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几声讥讽：“从来没有经过选举的人也好意思自称议员。”胖子扭头骂道：“我自由人民党可是议会里占多数的历史选择党分支，我有自动递补议员身份的合法程序，你们有意见的话可以去议会常务办公室投诉，去啊？”刚刚发声的人没有再言语，至少柒柒没有听见。

    “我和同伴制定了一项歼灭大家庭的作战计划，需要一个足够大的有氧空间作为诱饵将大家庭聚集起来一举歼灭，所以需要还在这里的各位幸存者尽快离开，去生态穹顶避难。”柒柒低头看了看扫描仪的结果，开口道：“现在这里的幸存者大概有两千四百人，如果现在就启程的话，应该能在一个小时内完成避难，我们也能尽快展开作战。”

    “不好意思，我们拒绝。”胖子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柒柒的要求：“不经过议会投票决定的迁移决定不具备合法性，您请回吧。”柒柒有些哑然，她看着胖子得意的样子问道：“这是一举帮助你们船上的人夺回自己的移民舰的作战，你却要在这个时候要求议会投票？”

    “确切的说，议会因为缺乏成员现在不能召开投票，所以我们的回答是，免谈，请你去请战争女神军团的军团长提交正式的请求协助书以后再说。”胖子扭头就走，柒柒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你知道这里的状况如果被军团得知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吗？军团会毫不犹豫的派出机神作战群将十号移民舰彻底击毁。”

    “什么？要把我们全部消灭掉？”“刽子手！疯婆娘！”胖子身旁的人群里传来几声怒骂，胖子也转过头来挑着眉毛问道：“就算你是为了我们好，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离开？你一个大头兵，就靠手上那门重炮就能夸口自己要拯救这艘船了吗？”

    “我不是大头兵，也不只有这门重炮。”柒柒有些不耐烦了，“我的同伴驾驶着一台具备战舰级火力的大型作战兵器，他会负责解决掉大家庭，我们有一定把握在军团对这艘移民舰展开歼灭前解决这里的危机。”

    “那我再告诉你一次，不可能，只有议会才能对十号移民舰上的军事行动进行审议，你这种幼稚的作战，议会是不会同意的。”胖子的脑袋几乎仰到了天上去，接着便被一声能量武器开火的破空声吓得后退了几步，柒柒抬着重炮，将激光指示器对准了胖子，他面前的地面上被轰开了一个大坑，“我不是来谈生意的，我在试图拯救你们，如果你反复拿这些议会的名义来拉扯，那就没有必要谈了。”

    “够了，莱克特，你回去吧。”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可是，参议员夫人，我还没教这个家伙什么叫……”被称为参议员的中年女人拍了拍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够了，接下来由我来谈吧。”胖子识趣的退了回去。

    “来自战争女神军团的女战士，抱歉本舰现在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中，不能得体的招待你。”中年女人介绍道：“我是这里现在的最高负责人，参议员庞斯特夫人，你可以跟我谈。”柒柒没好气的看了看她：“该说的我刚刚已经说完了，尽快撤离去生态穹顶，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庞斯特夫人摇了摇头：“你这种要求太突然也违反我们的法律，任何居住迁移通知都必须提前一个星期张贴出来。”“没有一个星期了。”柒柒打断了对方：“大家庭将你们所有人都吞噬殆尽连一天都用不了，它现在只是还没向这里发起进攻。”

    “我承认，最开始我们确实对管道里的怪物没有什么抵抗力。”庞斯特夫人又摇了摇头，随后扶着一旁的老式机枪说：“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对抗它的诀窍，通过临时发放武器使用牌照与更新自卫协议，我们肯定耗得过它，毕竟那种规模的怪物没有食物来源很快就会饿死。”

    “对，很快就会饿死，然后你猜距离它最近的食物来源在哪里？”柒柒抱着胸，讽刺的看着庞斯特夫人，话音刚落，柒柒来的方向上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不少在庞斯特夫人身后的幸存者扭头就跑，庞斯特夫人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但是你又如何能够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十号移民舰向来注重政治互信与……”

    “听好了，老女人！”柒柒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是战争女神军团麾下，第40突击大队队长，宋柒柒少校，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五十余场，场场冲锋在最前线，手下斩杀过的各种恶徒有一百余人，我现在正在为了拯救这艘移民舰而战斗，不是为了金钱或权力，是在拯救你们的生命，我对你们那套推倭扯皮自我满足的政治游戏没有兴趣。”

    每说一句，柒柒就朝前迈出一步，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经站在了庞斯特夫人面前，她低头看着庞斯特夫人问道：“立刻撤离这里还是继续跟我搞这种无聊的扯皮，选吧。”庞斯特夫人难堪的往后弯下了腰，脸上的从容终于消失了，她勉强扯着嘴角问到：“少校小姐，请问我可以优先撤离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后，罗素从塔桑身后的桌子底下探出身子，看着塔桑肩上仍在冒烟的机炮感叹道：“干员大哥，你枪法可真厉害啊，这么重的武器都能枪枪命中。”塔桑喘了口气，扭头看了看罗素笑了笑：“过奖过奖，以前在防卫军练的，当时我就是扛这个的。”

    两人此刻都穿上了太空服，正在昏暗的走廊中摸索着朝沃塔所在的主控机房赶去，作为十号移民舰的舰载主机，沃塔保存着整艘船上发生大小事件的详细日志，调取出来以后更方便事后的报告，而离开了白矾的神躯以后，他们至今没有找到一个能从沃塔调取记录的终端，塔桑只好带上罗素这个唯一具有船上权限的人跟他去寻找沃塔的所在地。

    路上时不时能遇到躲在管道中打算偷袭路过人类的大家庭末梢“人链”，塔桑一一将那些“人链”打断，掌握了对方的特点以后，只要射击伸出的“人链”根部，整条人链都会失控在地上无助的扭动，“比狩猎三剑之星上放养的野生动物都简单。”塔桑是这么描述这些战斗的，罗素眼看塔桑的写意，内心也壮起胆子来，从塔桑那要了一把手枪来自卫。

    塔桑倒是不担心罗素偷袭自己，在这种遍布大家庭末梢的地方杀死他，罗素也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担心他反水还不如担心他手上的枪走火，所以塔桑没有把打开保险的方式告诉罗素。

    越接近主控机房，遭遇战斗的密度就越高，“他妈的，简直就像我们在靠近一颗大树的根部一样。”塔桑刚开口骂道，背后的罗素就反驳道：“大家庭是一个网状结构，不会有一个大脑一样的巨型结构在，那对大家庭来说是本末倒置。”“人类在地球上进化了不知道多少年才拥有一颗发达的大脑，你们为什么会想把它给舍弃掉？”塔桑扭头问到。

    “因为大脑虽然发达，但是它不够发达。”罗素躲开一条人链上朝自己伸来的几条胳膊，连滚带爬的躲到墙角伸头喊道：“因为大脑过于发达，每一个人类都是实质上的早产儿，在毫无自理能力的状态下降生，还要耗费父母巨大的精力去照顾和抚养，就是因为人类的大脑发育太早，没能在大脑扩大到超过骨盆直径之前将孩子生下来的母亲都因为难产死了。”

    说到这里，罗素又自嘲的说：“但是它又不够发达，没办法真的像一台超级计算机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不间断地去思考问题，它全功率工作一个小时就会开始疲惫，它在疲惫时难以运转，它需要摄取整个肉体30%以上的营养，又会产生影响整个肉体100%的情绪。”

    “那你们造更多的超级计算机不就好了吗？”塔桑抱怨道，“三剑之星上的政务处理可是有一半都交给了AI来完成。”“不管怎样强力的计算机，最终都是工具罢了，人类可以让计算机决策，但是又不会百分百信任计算机做出的决策，总有人会提出质疑，总有人会对质疑附加合理的理由，最终能做出决定的，一定要是人才行。”罗素感慨道：“所以我们的目标才会变成制造更有智慧的人，并且最好能比计算机更强，一个人不够就并联两个，两个不够就并联四个，一直到满足条件为止。”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变了，一阵剧烈的手掌拍打与脚步踢踏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塔桑的面色变得煞白，看着从走廊那头涌来的怪物问道：“我说，你们那个大家庭计划里，有这种产物吗？”

    不同于之前的人链，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变成了七八十来个人躯体相叠连接在一起的“圆阵”，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行，他们依然用和“人链”相同的方式连接着彼此，但许多人的手中举着不同的物件，从各种舱室里捡来的杂物乃至垃圾正充当着他们的盾牌与武器，高举着护住自己朝两人扑来。

    尽管塔桑的等离子机炮轻松击穿了那些简陋的盾牌，打穿了组成“圆阵”的其中一个人的胸口，剩下的人没有停息，仍然在朝两人冲来，“该死，这些人居然不需要神经束连接也能被大家庭所指挥吗？”罗素的脸异常苍白：“不可能，被大家庭同化的人必然要时刻连接在一起才行，人脑又没有天线，不可能靠无线电操控的，不然我们两个早就完蛋了。”

    “塔桑？”其中一个“圆阵”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卡斯丽？”塔桑难以置信的看着须须转过来的圆阵，组成其中的一个人赫然是昨天早上刚刚被抓走的同事卡斯丽，那个爱笑的小姑娘此刻已经完全扭曲了，镶嵌在不同人体与毛发混杂而成的“圆阵”核心中，张着茫然的眼睛看着他。

    “塔桑是谁？”“塔桑？”“塔桑！”“你叫塔桑？”“塔桑你好。”“加入我们，塔桑。”“加入我们的家庭”“我们融为一体。”“来吧塔桑。”“还有你……”那圆阵仿佛张开了数十张口，嘈杂的呼喊着，仿佛一个人的无数种思绪涌动出来，七嘴八舌的朝塔桑与罗素涌来。

    伴随着能量弹药破空时发出的啸叫声，那声音停止了，塔桑将机炮对准那个“圆阵”，又开了一炮，接着又是一炮，直到彻底将组成“圆阵”的人都烧成灰烬，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罗素猛地干呕了几下，随后扭头看着塔桑问道：“你没事吧，那难不成是你的同事？”

    “没错，昨天刚被抓走。”塔桑的嘴唇颤抖起来，他扭头问道：“难不成你们制造大家庭用的药剂还有剩吗？那些鬼东西看起来似乎和刚刚开始融合其他人类的大家庭一样。”“你的意思是，大家庭正在给新捕获的人类注射药剂来制造……”罗素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同类？或者，子嗣？不不不，那岂不是说大家庭已经拥有了理智？还是人类的繁殖本能在作祟？”

    “不管是哪一种，肯定都是个很坏很坏的消息。”塔桑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走廊，心跳的几乎蹦出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