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萧清安
元泰皇朝,南疆,再寻常不过的官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顶着午后烈日狂奔。
拉车的两匹马,颇为不凡,身形俊秀,乌黑发亮,不见丝毫杂色,要比寻常马匹要大上一圈,十分健硕,日行百里,必定不在话下。
此为乌云驹,是难得一见的宝马,非寻常人家可以饲养。
御车之人,是个头戴斗笠的精瘦汉子,两眼含光,异常锐利夺目,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在他位置一旁,盘坐着一肥头大耳的胖子,憨憨的模样。
两人身后的马车,异常宽大,足有一个耳房大小。
凑近马车一看,却是能够发现,制造马车所用木料,尽是罕见之极的紫檀木。
寻常人家,拿到一片紫檀木,都当宝贝似的藏着。
而眼前这辆马车,竟然全是用紫檀木打造而成,这要是让那些喜爱之人知晓了,非痛心疾首,当场破口大骂。
不当人子!
虽如此,但能舍得用紫檀木来做马车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能乘坐此车外出游行之人,不是非富即贵,就是非官即权。
可偏偏就是如此的让人意外,马车里面坐着的,只不过一群还未褪去稚气的十一二岁少年。
四男三女。
颠簸的马车,让少年们昏昏欲睡,东倒西歪地躺在宽敞的马车上。
似是睡够了,又似被癫醒的。
依靠在年纪稍长些少女身上的少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两人面容略有相似之处,应是姐弟来着。
穿着不同颜色的锦衣华服,面色红润白皙,显然家境不错。
男孩两眼滴溜溜地乱转,扫视着马车内的所有人,那感觉就像是个不怀好意,偷盗的贼。
目光落到,对面粗布麻衣的黝黑少年时,他当即就不给好脸色地瞥了一下嘴,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其的仇视。
隔空对着其张牙舞爪,胡乱挥舞。
忽然,一阵剧烈颠簸,黝黑少年胸口晃过一个吊坠。
虽然一闪而过,但锦衣少年看的真切,那是一块被雕刻的异常精致的琉璃玉,不过拇指大小。
从小的耳目濡染,让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不俗。
当即他便想着,将这东西搞到手。
但看着对面好似熟睡的黝黑少年,他却是有些犹豫。
最终,还是欲望战胜了理智。
锦衣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一旁的少女扶正,然后缓缓起身,不发出一点动静。
等在颠簸的马车上站稳了,锦衣少年才缓缓俯身。
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摸向黝黑少年脖子上的吊坠。
此时,锦衣少年紧张到极点,大气都不敢喘。
锦衣少年摸到琉璃玉灯的一刹,黝黑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当场就将锦衣少年吓得后退半步,发出尖叫。
“呃啊~”
黝黑少年果断地抬腿,毫不客气地踹向锦衣少年的腹部。
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养尊处优的锦衣少年哪能受得住,撞到马车靠背上,便躬着身子痛苦地瘫坐在横梁上。
“萧清安,你个狗娘养的!”
“张越,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萧清安毫不退让地怒瞪张越,就像一头炸了毛的野狗。
两人声嘶力竭的怒吼,打破了车厢的平静,将车厢内熟睡的其他人给吵醒了。
“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这次又因为什么?”
一穿着黑色武服的少年,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见怪不怪地看向车厢内,毫不退让的两人。
齐云啸皱着眉头,无比头疼地挠了挠头。
自从这两人上车之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时候更是直接上起手来,他就没见过这么水火不容的情况。
虽如此,但在这沉闷的路途,倒是挺解乏。
“萧清安这家伙,偷我们张家的东西。”
“放你娘狗屁,明明是你这个王八犊子,趁我睡着了,要偷我吊坠。”
“那琉璃吊坠就不可能是你的,一定是偷我们张家的。”
萧清安右手靠在右腿上,神情嚣张地盯着张越,语气恶狠狠地说道:“张越,你以为现在还是在张家村吗?没有宗族为你撑腰了,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否则老子一定找机会做了你。”
“唉~唉~唉~过了,过了,没必要闹到这个份上。”齐云啸连忙站出来做和事佬。
一旁的那名与张越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也连忙附和道:“就是。清安,大家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出门在外,以后还得相互帮衬一二,没必要闹到这个份上。
我替张越向你道个歉,此事就……”
“张香玉!”张越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然后他怒不可遏地大呼:“你还是不是我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萧清安适时地说道:“看在香玉姐面子上,这次饶了你。”
“我不需要你大发慈悲,有本事你现在就将我做了。”
看着张越嚣张的模样,萧清安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摸向背后的包袱,从里面抽出一柄锃光瓦亮的柴刀,一语不发地架在座位衡梁上。
车厢内的其他人见状,神情全都一愣,显然都没有料到,他居然会拿出一把刀来。
在旁看戏的另外三人,纷纷后退了一步,深怕波及到自己。
齐云啸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搭在萧清安肩膀上,苦口婆心地劝说到:“清安兄弟,我们好不容易检测出灵根,可不要在这个地方栽跟头,人得往前看。”
“云啸大哥说的没错,再过几日我们就要踏入仙途,可别在这个时候犯事。”张香玉皱着眉,也连忙规劝道。
萧清安也不回应两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张越。
一旁的张香玉,神情焦急地推了推张越,让他赶紧表个态。
最终,张越还是屈服了,冷哼了一下,就歪头朝一旁看去。
萧清安见状,便也就收起柴刀,塞回到包袱中去。
张越斜眼看向收刀的萧清安,心中依旧很不爽,不由得低声嘟囔了一句。
“有娘生,没爹养。”
萧清安身子一顿,怒目圆瞪地看向张越。
张越瞬间被他这一瞪,吓得抖索了一下:被听到了?!
看着萧清安从包袱中抽出柴刀,张越脸色顿时煞白,不假思索地拉过一旁的张香玉,挡在自己前面。
已经被愤怒冲昏头的萧清安,面色涨红,使出了浑身力气。
“啪!”
一拳头直接打在张香玉的右脸上,瞬间就起了清晰的红色拳印。
云泽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
我刀呢?
齐云啸一把拉下愣神的萧清安,将他死死地按在位置上。
“看上面。”
听到他的话,萧清安疑惑地抬头,两眼瞳孔瞬间一缩,乖乖的低下了头。
只见车厢上空,萧清安的那柄柴刀,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稳稳当当地悬浮在那里。
若是细看,却能发现,柴刀萦绕着一层淡若不见的白气。
下一刻,车厢前头上的狭小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柴刀无声而动,径直地飞过窗门,落在一只胖乎乎的手中。
胖手轻轻一捏,响起清脆的断裂声,碎成了七八瓣。
接着,柴刀碎片在那股淡若不见的氤氲白气操控下,嗖嗖嗖的疾驰而出,落在了官道外的草堆里。
看到这一幕,张越欣喜若狂,连忙大礼参拜起来。
“潘仙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萧清安,这个王八犊子,他居然敢在您的地盘上动刀子,他这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啊~您可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瞥了一眼张越,萧清安神情不忿的冷哼了一声,便又低下了头,一副任由处置的态度。
“张香玉,这瓶子里的丹药,能够消肿祛瘀,赶紧服下。”
伴随着低沉厚重的声音,窗门外的胖手丢进来一只瓷瓶,稳稳当当地飘到张香玉面前。
张香玉接过瓷瓶,缓缓起身作揖行礼。
“谢潘仙师赏赐。”
萧清安抬眼看向张香玉,又瞥向窗门外,便收回了目光,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人也松弛了一些。
“潘仙师,您……”
张越话还未说完,外面就传来异常严厉的呵斥。
“闭嘴!要不是怕闹出人命,不好向上面交代,我才懒得去管你们两人之间的破事。你要是胆再多说一句,等到了五磊山,我一定往死里操练你。”
听到这话,张越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瞬间变的煞白。
张香玉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清安,张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小的明白了。”
说完,窗门就被重重地关上。
萧清安突然从横梁上起身,吓得张越连连后退,还以为他又要动手了。
然而萧清安只是不屑瞥了他一眼,就拿起身后的包袱,径直走向车厢最里面。
坐在角落的农家少女,见他走过来,慌里慌张地连忙让开。
他也是不客气,就直接坐在了角落的位置,假寐起来。
张越也愤愤不平地起身,坐到了萧清安斜对面的角落里,裹了裹衣服,便也靠着门板睡起来。
似怕弟弟在闹出什么事情,张香玉坐到了他身旁。
其他人见状,也都送了口气,纷纷背靠车厢仰头睡觉。
萧清安,张香玉,张越,三人皆来自张家村。
不难猜出,这萧清安是外来户口,事实也确实如此。
早年间,南边闹兵灾,几户外姓人家为了逃难,就到了四明山一条小支脉下七里沟的张家村,萧家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若非有官府在上面强压着,张家村是不愿接纳这些外来户。
谁也不愿意,有个外人来自己家,占着地方就不走了。
这矛盾也就这么来了。
几家外来户,全都和本地户的张家人有仇怨。
萧清安更是与张家人有父母之仇。
据他大伯所讲,他娘生他的那个晚上,大伯和三叔去请村内唯一的张家稳婆,被对方百般刁难,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亮才请了过来。
她娘桂英,在辛苦生下他之后,出现了血崩,没救过来,就这么走了。
他爹富贵,在大喜又大悲后,就直接晕了过去。
好在被他师父孙大夫给救了过来。
醒来之后,富贵气不过,硬要张家稳婆给个交代,不让不放她走。
张家稳婆的两儿子得知消息,便拿着棍棒带人来算账。
几番言语,两方人就一言不合地械斗起来。
争斗之中,他爹被张家人一棍子打死了。
除了这些祖辈们的恩怨外,萧清安跟张越还有点私人恩怨。
这个王八犊子老是调戏他师父孙大夫的女儿,他未过门的媳妇,孙翠儿。
往日在村子里,顾忌张家人多势众,他不敢做的过分。
今日虽然没将张越这家伙给宰了,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萧清安整个人痛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