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拿到了。”

    “放吧。”

    晚上8点26分，A市市区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房间里，两名中年男人沉默而凝重地围坐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虽然口头上告诉A市这边他们明天才会到，但事实却是，他们下午三点半就直接上了飞机，晚上7点出头，人就已经到了地方。

    刚从外面回来的人，拿出U盘插进电脑，一边说道：“医院里的监控，还有他们市交警大队今天早上到下午的监控，我都已经让他们删掉了。现在只剩这个盘里的和另外两个备份。一个备份等回去后交给司里的档案处，另外一个，已经交给国安那边了。”

    “嗯。”队长点点头。

    笔记本这时轻轻嘀的一声，跳出新插入的硬盘提示。

    队长伸手点击，先调出了医院的监控录像。

    房间里另外一个秃顶中年人，这时说道：“医院的监控显示，和案件有关的部分，最早能追溯到今天凌晨的两点十四分，一号嫌疑目标，走进他们的八一四病房，然后第二天六点半，该楼层病区里的医护人员，发现四号嫌疑目标的伤口愈合了。

    这处伤口位于腹部左侧，深大概1.5公分，长度11公分，医院方面的记录，是肠坏死切除后，创口渗水较多，不好愈合，所以就没马上缝合。每天换药的时候，除了常规消毒，还要倒点白糖，减轻水肿，但是效果一直一般。

    截止今天，这个四号嫌疑目标，已经是在医院住院的第十六天。根据昨天的病程记录，他在昨天这个时候，伤口还是和原先的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秃顶中年人拿起边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复印病例。

    队长接过病例，翻得很快，但并不潦草。

    他敏锐地捕捉着病例上不正常的地方，然后轻轻一按电脑的空格键。

    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楚思从814房间跑出来的那一刻。

    队长放下病例，沉声道：“现在总共是十二个嫌疑对象，八一四房间里的三个病人和一个家属，一号嫌疑人和他母亲，他房间里另外一个车祸病人和那个护工，那个癌症痊愈的病人和她家老头，还有医院方面说的，送早饭时无故倾倒餐车的两个工作人员……”

    “队长，那两个送早饭的，和这件事应该没关系吧？”送U盘来的青年说道，“看着就像是医院这边，为了故意增加神秘感搞出的无聊选项。”

    “我同意。”中年秃顶男也附和道，“还是应该把注意力重点放在一号嫌疑目标身上，现在所有线索，很明显基本全都指向他。”

    队长没有急着下结论，只是将医院里的几段录像，来回快进着看了几遍。监控的内容其实不多，无非就是楚思触电，楚思偷溜进814，还有楚思在医院走廊里随意走动的那几段。

    过了一会儿，队长才缓缓地说：“一号嫌疑对象和四号嫌疑对象，还有一号的母亲，二号嫌疑对象，这三者之间，确实能串联成线索。但是，证据呢？直接的证据呢？”

    “完全没有直接证据。”

    他轻轻摇了摇头，“而且就算单纯只从逻辑上分析，如果一号真的是神仙，如果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又何必露出这个破绽？难道故意在向我们释放什么信号吗？”

    屋里安静了几秒，最年轻的那个人轻声道：“我听A市这边的人说，今天下午，他们已经当面找三号嫌疑目标和一号对质过了，但一号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

    秃顶中年男人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主观上不想向A市方面承认自己的身份，或许是他在等某个特定的人？”

    “等谁呢？你这么分析，只会让调查方向越来越复杂。”

    队长直接否定了秃顶的这个思路，“我们现在不是要找神仙的动机，我们是要找能让他暴露身份的直接证据。”

    一边说这，关掉了医院的监控视频，又打开了院前路十字路口的监控录像。

    这段监控就很长，从早上9点，到下午3点。

    足足6个小时。

    也就是从楚思离开医院之前，到老阿婆病愈的那段时间。

    队长按下2倍加速，继续跟两名队员说：“我有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是一号的能力，就是在昨晚上获取的？我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正是那次触电，让他获得了超能力。

    然后从昨晚上两点多一直到今天下午这段时间，他其实都是在小心地尝试，或者说在对自己的能力进行试验。按这个思路，他或许有可能，还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次试验。”

    秃顶中年男立刻道：“可一号现在明显就是在有心地躲着外界了，就算他想试验，也不可能再在医院里动手了吧？我们也不可能在所有地方都安装摄像头。”

    青年人道：“那我们就故意制造巧合，引诱他出手。”

    “怎么引诱？”秃顶中年男道，“人为制造车祸，让他公然出面当英雄？然后登报公开，让全球几十亿人的世界观一起崩溃，承认我们这个世界不是物质的？”

    青年人分辩道：“这事肯定是要暗地里来啊！”

    队长却打断道：“这个想法不现实。只要他足够铁石心肠，见死不救，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对这个人，我们现在既不知道他的品性，也不了解他超能力的具体情况。而且这孩子今年才二十多岁，我们甚至不能判断，他的心智到底成熟了没有。硬上的话，后果是难以预料的。

    更坏的情况下，万一他的超能力具有攻击性，你说我们是将他就地击毙，像解决畜生一样把他解决了以绝后患，还是该像养狮子、老虎一样，把他圈养起来？但万一我们困不住他呢？甚至最坏地想，他都能起死回生了，如果他本身就是不死之身呢？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类呢？他万一压根儿就没安什么好意思呢？你们看过《祖宗人》吗？”

    队长一连串的几个问题，一下子把两个队员问得无言以对。

    三个人一齐沉默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有点压抑。他们盯着屏幕上快进的画面，谁也不再说话。这种思考问题的高度，已经远超A市的认识层级了。

    直到半小时后，队长忽然将播放速度放慢。然后三个人同时眼睛一亮，死死盯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马路边的人行道上走过，一路走进了老阿婆说的那家面馆。

    他轻轻按下暂停键，吐出一口气来，“早上十点三十八分，三号嫌疑目标和五号嫌疑目标进入面馆，十点五十四分，疑似一号嫌疑目标，进入面馆。”

    秃顶中年轻轻一握拳，振奋道：“绝对是一号，我不可能认错的，和医院监控里那个，明显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都一样！全都搭上线了！”

    青年人则奇怪道：“那为什么，三号嫌疑对象下午会认不出一号来？”

    “这个问题不重要，和我们直接需要证明的事情没关系，你直接理解为超能力的一种效果都行。”队长沉着脸，虽然嘴上还是没咬死，但眼中透出的那份肯定却是藏不住的。

    他缓缓说道：“假设昨晚十二点，就是一号嫌疑对象获得超能力的时间，那么很有可能，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二号嫌疑对象，也就是他的母亲。然后第二个试验对象，是四号嫌疑人，第三个试验品，就是三号……”

    秃顶中年人眼睛发亮地点头：“我完全同意！”

    青年人停顿半拍，也说道：“我也同意。”

    “那么现在，我们就有好几个任务需要完成了。”

    队长站起来，正色道，“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我们目前，暂且将一号嫌疑对象，列为首要观察目标。但其他十一号人，包括医院说的那两个送早饭的工人在内，我们也不能马上放弃布控。现在我们做一下分工，除了一号之外的目标，由小王你来负责指挥监视。

    按照可疑程度，就算嫌疑最小的，我们也至少要布控一年。然后依次往上，增加布控年限，直到完全确定目标，或者所有线索发生转移。”

    “好吧……”青年人没被派到好活儿，脸上有点不乐意，但也没拒绝。

    队长又对中年秃顶道，“老王，你来负责指挥，监视一号嫌疑目标。但是除了要找到直接证据之外，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弄清嫌疑目标能力的具体情况。”

    老王道：“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吗？”

    “当然。”队长道，“只要能找到证据，你当然可以用任何办法。不过在工作过程中，有两个原则，你们一定要注意遵守。第一是鉴于我们对目标的能力和道德水平都还没有具体的了解，所以绝对不能和目标起正面冲突，更不能激化他的情绪，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他们正在监视他们。第二，有鉴于目标本身具有潜在危险性，我们还要尽可能地保证，目标不被其他人影响情绪，从现在开始，要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满足目标的各种正常需求。”

    “他万一要想统治世界呢？”青年人问。

    队长眸子里，瞬间凶光一闪，说道：“那当然是马上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有相应的作战计划。”

    老王问：“那你做什么？”

    “我当然是全局指挥你们两个。”

    队长收起了一闪而过的杀气，“我们明天早上，先和A市这边的人碰个面，然后我就马上回去，向上面汇报情况。这个事情，已经不只是涉及找人的问题那么简单了。

    最起码还要包括舆论控制、应急处置、防爆准备，等等等等，方方面面要做的工作，绝不可能只是你们现在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现在我们要找的这个人，既有可能是神仙，也有可能是一枚行走的核弹。该怎么处理，不是我们这个层面能说了算的。我们这队人马，只是冲在最前面打打前哨而已。”

    任务的意义，一下子被队长拔高到了天顶。

    老王和小王不禁听得心有戚戚。

    然后又听队长继续严肃地宣布：

    “现在是XX24年6月16日，晚上9点08分，我们的侦察任务，从此刻起正式进入一级保密状态。一号嫌疑目标，现正式更改代号为‘天师’。任务代号……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