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别云天还没有从昨夜的宿醉中醒来。

    昨夜回屋之后，他为陆霜寒一天比一天进步感到开心，于是一个人喝了三坛酒，直到醉倒在酒坛前。

    当他还在熟睡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

    “师傅，快起来吃早饭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别云天揉着眼睛打开门，看到了满脸笑容的陆霜寒。

    “还好你喊醒了我，不然我就要睡到下午了。”

    陆霜寒在前面走，别云天在后面走，陆云尚早就准备好了饭菜。

    江涛近来每天都会派人送些菜和肉过来，江涛还给他找了个轻松的差事——每个月帮镇长去收取一次镇上居民的税铢。

    江涛说要给陆云尚每个月发五铢的辛苦费，这可比他以前每个月累死累活赚一铢钱要好太多了。

    故而陆云尚这几天都闲着，每天出门一趟去找镇上那个落魄说书人学字。

    收税铢的时候需要记账，他得把那些常用的字都记下来，以免到时候让别人笑话。

    别云天低头吃饭，抬头要夹菜的时候，却看到蒙着黑绸的陆霜寒准确无误夹起一块鸡肉送到嘴里时，他手中的筷子突然掉了下来。

    “你……你已经开了吗？”

    “师傅发现了呀，昨晚开的，嘿嘿……”

    “这……我以为你至少要用半个月的时间才可以……”

    别云天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用了一夜，陆霜寒就可以主动使用窥天眼。

    “我就是按照师傅说的做了，然后熬的快睡着的时候就突然开了，之后又练习了几次，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五六次里面至少可以成功一次，每次持续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陆霜寒不敢将昨晚的梦告诉别云天，他可不想被那个恐怖骷髅烧成灰烬。

    别云天和陆云尚万分惊讶，随后别云天欣喜说道：“这样以来，你便可以不断升级窥天眼，不断觉醒其他的能力。”

    陆霜寒很开心，别云天比他更开心，甚至比昨天多吃了两个馒头。

    陆云尚不知道师徒二人在高兴什么，但他也看的出来儿子身上似乎多了一份了不得的能力。

    等吃过了饭，陆云尚又拿着纸笔出了门。

    镇上的人近来对陆家很是关注，毕竟贫苦的陆云尚一夜之间就住进了这么好的宅院，也引得镇上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镇长竟然送了一套宅院给陆家父子，还给他找了个最轻松的差事，这可真是稀奇。”

    “这件事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知道，你以为镇长是为了他们父子？那都是为了别武师！”

    “听说呀，别武师要去参加今年的武举。”

    “张胜早就有了通过武举的实力，可他不愿意去神刀门，宁愿在这里收徒弟，听说是要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而别武师既然轻松打败了他，加入神刀门成为刀师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还想着将孩子送到别武师那里学刀的，可别武师偏偏要去参加武举，现在都没有打算在镇上收徒的打算。”

    “镇长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可以拉拢他的，等他成了刀师，镇长自然也是风光无限，神刀门免不了要给镇上一笔不菲的钱铢，说不定还会送一本九品武学给他，那可比这套宅院值钱多了……”

    陆云尚这两天对这种言论已见怪不怪，索性任他们说，只专心去学字。

    平日里门可罗雀的说书人今天竟然真的在说书，讲的是神刀门的过往。

    “神刀门创立于三十年前，由当年的神刀侠白雪峰一手创立，据说那神刀侠如今已是令人望不可及的五品武者……”

    “经过三十年的沉淀，如今的神刀门已拥有四十二个刀师，其中最厉害的六级刀师就有三个。而这四十多个刀师，更是为神刀门培养着五百多个优秀的弟子，这五百个弟子都是有着极强的武学天赋，他们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陆云尚走过去，看到说书人的前面坐着几个陌生的外地人，几人脚边都放着一个厚重的包袱。

    陆云尚站着听完，等到说书人将响木一拍，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时才走过去，将一文钱铢放到桌上，笑着说道：“周先生，我又来麻烦你了。”

    姓周的说书人刚要说话，那几个外地人挤过来，将一本书放在桌上，又给了说书人一铢钱，一个个子矮小的人说道：“先生讲的实在精彩，只是这故事怕是本地人都听腻了，不如讲一讲我们这个，我们给你钱铢，你帮我们讲。”

    说书人看到那一铢钱立马就笑了起来：“好说好说。”

    陆云尚还要说话，已被这几个人挤了出去。

    说书人远远对他喊道：“老陆，明儿你再来，今日我怕是要和这几位贵客好好聊聊……”

    陆云尚无奈只得回去，回家之后，看到别云天师徒正在练刀，便攥着纸币回屋温习昨日学的字了。

    别云天在院中对陆霜寒讲道：“重瞳在一般人看来是极其古怪的相貌，可在八大武宗里，这种相貌往往是天才的象征。”

    “天才？师傅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的吧……”

    别云天笑道：“对他们而言，只要宗门里有重瞳的弟子，那可是要重点培养的——重瞳者多有成神之资，且修炼瞳术之后，更是恐怖无比……”

    “师傅，瞳术是什么？”

    别云天道：“瞳术起源于灵域，灵域之人通过修行便可觉醒瞳术，灵域强大的瞳术令其他四域都是忌惮不已。”

    “师傅是说……小寒也可以修炼瞳术？”

    别云天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你觉醒的是最稀有也最难修炼的窥天瞳，即便是你只觉醒了第一阶的未来瞳，那对你而言也是天大的福分。”

    陆霜寒问：“未来瞳是不是可以看到未来？”

    别云天道：“的确是可以，不过想要看到未来，那得花费无数年的时间。第一阶又分为九层，强大如我那位挚友，也只不过在这一阶修练到第八层，始终没有修炼到极致，倘若你能练成第一层，那你在没有遇到拥有境界的对手时都能帮你很大的忙。”

    “境界？”

    别云天解释道：“境界是一个武者利用自身武学突破凡体，接触到大道因果之后，受九天雷霆之劫，最后脱胎换骨，正式踏入武途成为一名强大武者之后对自身修为高低的一种界定，这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还早的很，现在你只需要好好练习第一层便是，相信用不了十年，你便可以完全学会第一阶的第一层。”

    陆霜寒吃惊道：“竟然需要这么久……”

    别云天笑道：“那还是你，倘若换做别人，怕是得花几十年光阴才能学会，不过你放心，窥天眼一共三阶，分别是未来瞳观未来，过去瞳观过去，天地瞳观天地，三个阶段可以同时修行，但只有当你拥有境界之身的时候，你才可以修另外两阶，强行修炼只会让你自毁窥天眼。”

    陆霜寒道：“徒儿明白了。”

    别云天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但是……”

    陆霜寒问：“但是什么？”

    别云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但是我那位挚友除了告诉我几句他是怎么觉醒窥天眼的事之外，便再没有跟我说过如何修炼窥天眼，他生怕我知道了到处嚷嚷……”

    陆霜寒嘴角抽动，问道：“也就是说……我需要自己摸索怎么修炼这窥天眼，是这个意思吗，师傅？”

    别云天郑重点点头，严肃说道：“为师相信你可以的！”

    不知为何，陆霜寒有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别云天又道：“你放心，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修炼窥天眼，但关于瞳术的功法我还是收藏了一些。”

    陆霜寒又是一阵疑惑，跟着别云天身后说道：“师傅，什么是功法？”

    别云天耐心解释道：“功法也称武学，从高到低对应一至九品，越是高品的武学威力越是恐怖。”

    陆霜寒不仅没有见过武学功法，也没有听说过功法，此时他心里再一次激动起来。

    两人走到别云天的屋内，别云天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白色册子递给了陆霜寒。

    陆霜寒接过之后先是一阵犯难，然后嘟囔道：“师傅，我……我不识字……”

    别云天一愣，随即无奈笑了笑，他忽然想起来，像陆霜寒这样的家境是很难请的起教书先生的，于是接下来他只好再多了一份任务，那就是教陆霜寒识字。

    陆霜寒不仅在武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在学字这件事上也是有着惊人的进步。

    仅仅过了十来天，他已经比天天跑去找说书人的陆云尚认的字都要多，陆云尚也是惊讶不已。

    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欣慰和自豪。

    他知道他的儿子一直都很优秀，比别人家的孩子都要优秀。

    这十天来，陆云尚的无悔一刀已颇具火候，再过一两天便是刀试的日子，他们也将在明日启程前往神刀门。

    出发前昔，陆霜寒和别云天却在陆云尚口中听见了一件趣事。

    吃中饭时，陆云尚生气说道：“以前的老周，为人谦逊，淡泊名利，可最近天天讲那些没用的东西，得了不少钱铢，现在啊，已经飘飘然了，有时我去找他学字还要被他搪塞半天……”

    别云天问：“陆兄口中的老周，可是教陆兄学字的说书人？”

    陆云尚点点头。

    别云天又问：“他最近在讲什么？”

    陆云尚嫌弃说道：“讲什么武域如今掀起了一股染发的风气，各地的人都开始将头发染的花花绿绿，还说这是什么潮流……还有时尚，听都没有听过这些词，他一开始讲确实吸引了很多人去听，这些天下来，听的人虽然少了，可竟然真的有一些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去买了那些外地人的药水，将头发染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还有一些花白头发的老人，竟然将头发又染成了黑色……”

    陆云尚说完，陆霜寒突然呼吸急促的抬起头注视着陆云尚。

    陆云尚问：“怎么了，小寒？”

    陆霜寒思索再三，坚定开口道：“爹爹，我也要去买他们的药水！”

    陆云尚听完先是吃惊了一声，然后又问：“你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买了他们药水的多是一些没有学刀天赋，整天消弭意志的人，小寒你……”

    陆霜寒的胸膛此起彼伏，解释了自己的想法：“重瞳赤发，这样的怪模样已经让我遭受了太多冷言冷语，我想做个正常人，想和同龄的孩子坐到一起，一起学刀，一起吃饭，师傅让我戴上这条黑绸，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被我的眼睛吓到，即使别人会拿我当成瞎子，那也好比当成怪物好……可我这一头赤红的头发，还是太过显眼，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染了头发的人都是些消弭意志的人，等我以后加入了神刀门，别人看到我的赤发，会不会也以为我是那种消弭意志的人？与其再被别人指指点点，我……我想将头发染成黑色！”

    别云天拍着他的肩膀叹息道：“人心中的成见是一柄尖刀，伤人于无形，这样也好，可以为你省去很多麻烦……”

    听到两人这么说，陆云尚才明白了儿子的难处，随即安慰陆霜寒道：“小寒和别人不一样，爹爹支持你，等吃完饭我就去给你买药水。”

    陆霜寒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这般要求，他心里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理解他，好在陆云尚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疼爱他。

    吃完饭别云天便看着陆霜寒在院中练刀，他看着一点一点努力发光发亮的陆霜寒不禁感慨万千：

    ——千年前的你，性烈如火，素质低下，这一点也影响了我……你遇到不服气的事都要骂回去，打回去，那是因为你很自信，你坚信你是这天天地最强大的武者，所以你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受了轮回之苦的你，除了骨子里无法磨灭的善良之外，在遭遇了太多歧视非议之后，你的性格已被岁月塑造的无比敏感自卑，已要开始去迁就他人眼光……

    ——对于这个年纪的你，这样的选择也许是最好的，但我还是希望有一天当你踏足武神境的时候，能当着全天下的武者摘下黑绸，洗去黑发，告诉那些躲在暗地里的蛆虫，那个令武域战栗的大魔头又回来了……”

    刀柄上的小蛇小声说道：“不得不说，他的进步实在令人咋舌，这再过一个月，恐怕他就要踏入九品武者的行列了……”

    别云天和小蛇的声音很小，专心练刀的陆霜寒根本没有听见，现在的他只想再刻苦一点，再认真一点，再进步一点，好在刀试上不要丢别云天的脸。

    过了不久陆云尚捧着一罐黑色药水走了进来，陆云尚对别云天说道：“别大哥，药水买回来了，只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我怕……”

    别云天忽然一笑，道：“让我来试试。”

    小蛇立马看向别云天，用意念传话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别云天回它道：“他以前捉弄了我那么久，我这个时候不让他吃点苦头，他岂不是会怪我不够朋友？你要不要染一下，我帮你买罐药水将你全身染成金色，让你在外表上重回半步妖帝之境？”

    小蛇听完立马骂骂咧咧钻了回去。

    陆霜寒试探问道：“师傅，你帮别人染过头发吗？”

    别云天自信满满，道：“怎么，你不相信师傅？”

    陆霜寒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问问。”

    然后一整个下午别云天都在给陆霜寒染头发，鼓捣了七八次，才将所有的赤发染成了黑色。

    别云天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的说：“大功告成！”

    陆霜寒去照镜子，然后一脸无奈的说道：“师傅，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给别人染过头发？”

    镜子中的陆霜寒头发虽然变黑了，却又糟又乱，有几块地方头发已经打了结，还有的地方被药水粘成一股。

    他的脸上和身上全是黝黑的药水，别云天想笑又不敢笑，心虚说道：“当然……当然染过，你师傅我走南闯北，什么新鲜事物没见过，区区染发而已，何足道哉！”

    那条飘渺的幽蓝小蛇慢慢爬出来，看了陆霜寒的样子之后，竟好像对着别云天做起了翻白眼的样子。

    陆云尚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黑了就行，黑了就行……”

    夜间，陆霜寒在房间内将头发整理干净，不得不说，看惯了自己的赤发，对这一头乌黑的长发还真的有些不习惯，不过这种不习惯里又带着欣喜与好奇。

    “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和那些孩子一起走路，一起……成为朋友……”

    这一夜他温习了学过的字，又用别云天教的方法学了一些生字，睡觉时还不忘继续掌握窥天眼，好让窥天眼的持续时间长一点。

    现在他已可以完全主动开启窥天眼，持续时间也已由一炷香的时间变为半个时辰，每过半个时辰，他都要重新使用一次。

    这也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以至于每天晚上他只要躺在床上就能立马进入梦乡，可当他第二天睁眼的时候，他的精力又再一次达到顶峰。

    他不知道他的恢复能力为什么这么强，他只觉得不管损耗再大，只要睡觉便可以恢复自己的精神。

    而当他睡着之后，那些常人看不见的，悬浮于空中的，那些闪着荧光的点和线，慢慢涌入重瞳之中，如春风一般源源不断洗涤着他的身躯，不断修复着他受损的精神力。

    他睁眼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可怖的丛林。

    “又来到这里了吗……上次多亏了那具骷髅，我才得以觉醒窥天眼，虽然他看起来很可怕，不过我现在倒觉得他对我没有什么恶意，我得当面去感谢他才行……”

    虽然林中的恐怖气息依旧令他害怕，可他还是鼓起勇气摸索着朝山上走去。

    他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骨塔跟前。

    依旧是熊熊烈火，依旧是震耳的魔音。

    “进来！”

    他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走了进去，走到那具骷髅的跟前。

    骷髅慢慢熄灭骨塔的火焰，只留有身上的一团。

    “开了没？”

    骷髅开门见山的问道。

    “在您告诉我那个方法之后，我回去用了半晚上的时间就开了，现在已经可以主动使用这份能力，每次大概能持续半个时辰的时间。”

    骷髅的嘴张的很大，半天没有说话。

    “您怎么了？”

    骷髅虽然震惊不已，但还是恐吓般说道：“太慢了，我还以为现在你已经能让窥天眼持续六个时辰，实在是让我失望！”

    陆霜寒无奈说道：“对不起，可我除了每天不断使用它之外，便再不知如何是好了……”

    骷髅想了想，道：“你现在还太弱，等你成为了一品武者之后，你便可以去这座塔的二层，那里有一只吃人的怪物，等你打败他，你就可以得到修炼窥天眼第一阶的第一层功法，那里还有许多你用得上的好东西，所以你要好好跟着你师傅练功，目前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陆霜寒不禁发问：“我和您无亲无故，为何您愿意帮助我？”

    骷髅语塞，随后大笑道：“因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从来没有活人进来过，这座塔困了我太久，所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陆霜寒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于是谨慎问道：“什么交易？”

    骷髅幽幽说道：“这座塔除了这一层用来困住我，其余八层里都沉睡着一位塔灵，当你帮我打败这八个狗娘养的怪物之后，我便可以烧断这八根恼人的铁链，重返自由，与此同时，你可以在打败他们之后获得修炼路上所需要的各种奇珍异宝，武学兵器，助你的修行之路畅通无阻，怎么样，心不心动？是不是恨不得立马就闯上去打怪升级？”

    陆霜寒听完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摇头。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