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身着蓝色工衣，开着工程车和挖掘机，工程车上满是各种工程工具。他们分几辆车前后开进一个乡间大别墅。别墅一共五层，每一层占地六百多平方米，还有一个十几亩宽大院子。院子中带有假山花园，篮球场，游泳池，大车库，小游乐园。

    游泳池绿油油，满是绿藻，枯树叶。篮球场篮板早已破烂不堪，篮筐生锈且掉地上。大车库里还有两辆日本车，车胎被人划破，所有车玻璃都被打碎。小游乐园所有设备都可以当做废弃材料处理。

    工程队老板算是当地收入比较高群体见多识广的群体，他走进六百平米的大别墅，也掩盖不住羡慕之情。在工程行业混了十几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豪横的私人住宅。

    他拍拍手集合工程队，安排各个组的工作内容。挖掘机一组要把院子里挖深，做地基。这块地已经被人购买，建成小工厂。

    化粪池位置在后院子偏左下的位置，粪便已经抽取。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三级化粪池都比别人家大很多，每一个都可以并排躺下两个人有余，这么大化粪池全村人拉一天都填不满。

    挖掘机从最后一格开始挖，一直挖到第一格，里面还有很多黄色液体。底部水泥中间裂开长缝且上凸，隐约可以看到钢筋。队长喃喃自语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化粪池底面都用上钢筋水泥。队长捂着鼻子大声交待司机，待会要清理挖掘机，他就跑开到一边去。

    挖掘机一爪子下去，以为很容易掀起水泥，干完这一点工作，赶快下班去吃烧猪肉。哪知道竟然只是勾起零碎水泥。司机调整铲斗位置，这下插入深入很多，一顿操作，还是没法全部勾起整个底面。咦，前面两个格子也是水泥地面，怎么一下就勾起来。奇怪。他下车看一下，看到钢筋水泥，还有一点灰色东西。他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把钢筋铺在三级化粪池底面。回到车上，再一次挥动铲斗，左右前后，一顿眼花缭乱操作后，再一次勾起水泥板，这一次勾起一个角，地面出乎意料的坚固。

    他喊队长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是不是今早拜神买的鸡肉不够，土地公怪罪。正蹲在远处抽烟，队长听到呼喊，就过来看一下。他往第一格化粪池中看一眼，丢掉烟，喊停工，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肖勇和陈晓冰在外面调查其他案件。回来途中接到电话，需要他们前去支援。

    大别墅位置不算偏远但也不算热闹，周围还没几个人家，大门不远处还有几处墓地。大别墅建前面是一条小溪，这几年工厂排污，早已“赤水溪”。后面是一座小山，看来是特地把别墅建在这个依山傍水风水宝地。别墅主人因为敲诈勒索聚众赌博放高利贷暴力催债等罪名，前一年被抓入监狱。听说别墅主人祖坟同样修得壮观辉煌。这位主估计不会想到风水和祖坟不会拯救他，他只会觉得修得不够好。

    周围村民不多，现场就剩下工程队的人和几位村干部。提前到达的警员已经把现场封锁。陈晓冰戴好口罩手套，去到三级化粪池位置。陈晓冰从后面一格开始查起。他跳入坑中，铁锹挖土，第二格也一样没有什么奇怪地方。

    肖勇也看到里面第一格，“找法医吧。这活我们干不了。”

    第一格化粪池底面浇筑厚厚水泥，借工程队尺子量一下。第一格水泥厚度比后面两格底面水泥厚差不多一米，上面还铺有混凝土，怪不得铲头挖得那么艰难。

    一具灰色人骨以蜷曲姿态埋在钢筋水泥下面。左手臂被铲头掀开的水泥板破坏，大部分都还很完整。

    兄妹失踪还没一点有价值线索，现在又来一个死人骨头。肖勇二人听到手机响一下，觉得是不是又发生命案。原来是所长请他们三人吃饭。

    三人来到大排挡，点了六个菜，一个栗子萝卜玉米汤。陈晓冰，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米饭一上桌，筷子舞动，烧鸭，白切鸡，牛肉牛腩炒腐竹，红烧肉茄子。所长和肖勇说：“小伙子就该多吃，不够再点。酒，我不喜欢喝，要酒就去找老板点。”

    “你知道那个别墅主人吧。”所长问肖勇。

    “我知道。那人就是黑社会分子。坏事做尽。贩卖毒品，放高利贷，敲诈，暴力催债，打架斗殴，聚众赌博，非法KTV。他还请我吃过一顿饭。我怕说不清，不敢去。”肖勇看着所长说。

    “他请我两回。第一回我没去，第二回，我去了。第一回，他请我去县城他家酒店开业。第二回，就是这栋别墅入伙，我就去，想去探探虚实。结果屁也没有找到，还贴了五十块红包。现在想起来都心疼。他看着有钱，酒席的菜差得入不了口。”所长夹一块肉吃，“人家咕噜肉都是瘦肉，最差也是五花肉。他可倒好，全部是肥肉。我夹一块咬一口就吐掉，再夹一口还是全肥肉。我听说，那天酒席，净赚十几万。这么多年工资还比不过人家一场酒席赚的钱。”

    肖勇说：“所长，上个星期的几个账单报销没？手头紧张，烟都抽不起。”

    所长说：“签名了。等财务那边。看你说得可怜。那这一包烟拿去。”说着他把一包烟分给几个人一起抽。

    陈晓冰把两兄妹失踪案调查内容做个简单的汇报。

    所长看一下肖勇：“查必须查。但是时间不允许，顶多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找不到结果，那就放弃。失踪很难查。你去县局市区里看看，那里多的是查不了的失踪案子。我们警力有限，很多东西以现在技术难以精确。即使犯人在眼前，没有足够证据，也没法抓获。”

    肖勇接过话：“所长，你今天请我们吃饭，绝对不是鼓励我们几个继续查案吧。我先说了，如果有其他案子的话，那我们两人申请失踪调查案时间延长。”

    所长说：“还其他案子呢。这不是摆在你们面前。县市已经知道这件事，彻查此事。”

    肖勇说：“这个案子也归我们两个？”

    所长说：“这个案子还要辛苦你们一趟。”

    陈晓冰说：“你是所长，还需要请我们吃一顿饭才安排工作。你安排，我们敢不干嘛。”

    所长笑着说：“我主要是想吃一顿好的。你嫂子炒的菜太难吃。她做一桌子菜，你不能不吃。不吃嘛，她还发脾气觉得我挑她的。你们谁家做菜好吃。我给钱，每天带饭给我。”

    肖勇二人表示，自己吃饭堂。单位饭堂饭菜便宜，但也是难吃。承包饭堂的人又是某位人物的远房亲戚。

    第三天，从法医那里拿回报告。男性，30岁到35岁之间。一米七六左右，死的时间还在确认，初步判断死于两年到三年。目前无法明确判断，他被浇筑水泥时候，是否还活着。死者DNA已经送到市局里做鉴定，应该很快就得到结果。不过现在DNA库资料不多，即使检测出来，也很难辨认出死者真实身份。挖掘机铲头敲水泥时候，胸部以上骨头被破坏一部分，死因难以确定。

    所长说：“能不能复原一下死者相貌。这样直观一点。”

    法医说：“所长，我有这技术的话，我申请该项技术专利，躺着吃喝，怎么还整天面对奇形怪状的尸体。我记得外国好像有这类仪器，扫描人骨头，通过电脑技术复原死者生前大致相貌特征。”

    所长说：“好。下一次去市里开会，我申请资金，看可不可以购买一台。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大派出所。硬件设备也要提升一下。”

    法医退出办公室。所长问肖勇二人：“如何？”

    肖勇听完法医鉴定报告，也看了骨头。骨头还散发一股屎尿味，本身没什么特征，一时间也不知道找谁来辨认骨头。在殡仪馆里，还有不少没人辨认骨灰，估计这个尸骨很快也会与那些常年无人认领骨灰一样被撒到骨灰山养育香蕉树。

    “分两步走。一步是查看前些年失踪案报警资料，符合类似的情况，就多加调查。另外一步，我要去和那个别墅老板聊一聊。他还没被枪毙吧。”见到所长点点头。

    所长说：“我也是这么想。你们就去和那个肥猪老板了解多一点线索。他被判死缓。要是坐实这个是他的案子，缓字划掉，改刑字。”

    监狱里面很肃静。肖勇两人等一会，狱警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他一米六五个头，身体很健壮，皮肤稍微稍白，有点胖的国字脸，死鱼眼无光亦无神，双唇紧闭，丝毫没有当年威风。

    他扫视面前两人，认出肖勇，冷笑道：“怎么宣判我死刑？”

    肖勇也冷冷回应：“你刑期，不关我们警察的事。想死，请找法院。”说罢，抽出一根烟，递给他。

    他看一下狱警，得到许可，便让肖勇点烟，猛抽一口，久旱逢甘霖，死鱼眼中出现光和神。他说：“你们不会来送给我烟吧。需要问我什么，对我减刑有利的，一定努力配合。对我减刑无关的东西，别问我，我记性差，记不住。”

    肖勇说：“记不住你也要想起来。减不减刑，我做不了主。你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见他默然，继续说到：“你那栋别墅00年建吗？叫哪个工程队施工？”这种私人住宅，一般请熟悉工程队施工，建好后，不可能在家里某个地方立个牌子，上面写着某某工程队某年某月某日完工，要想获悉这些信息，只能问当当事人。

    “那栋别墅啊。”他仰起头，似乎透过厚厚墙壁，看到那个令人羡慕豪华大别墅。“00年那时候建。承包工程的是我朋友公司。公司地址就在县城物流中心附近。你去就那里就看到，名字叫西城设计工程建筑有限公司。”

    “他负责全部工程吗？包括三级化粪池完工？这个你要十分确定。关乎你刑期。”肖勇说。

    他双手抱前，看一会天花板，十分确定地说：“我记得合同是全部承包给他。除了给钱和偶尔催一下进度，我没插手过任何工程方面的事务，连问都没问过。”他再想一会，十分确定地说：“的确是这样。关于这个工程，我没有半点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钱来得不正，这个你们比我清楚。怎么突然又重新调查起？这个时候应该拍卖了吧。”

    肖勇冷了地说：“我们在你三级化粪池中发现一具尸体。这个你有什么看法？”

    他眼睛瞪大，一瞬间没有傲气，矮了半个身子，像法官刚刚宣布他死刑缓，改成死刑立即执行一样。他声音有点发抖：“我家化粪池里？有具尸体？还死去几年的？”

    陈晓冰给他一支烟，让他冷静。他情绪稍微镇定，苦笑地说：“妈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事。怪不得那些年走背运，后院有一个鬼，哪有不衰道理。”而后，他继续说：“我的确做过很多坏事，但是我从来没把人埋在自家院子里。我信神佛一说，不会这么践踏自己住的地方。我再不在乎我自己，也要在乎老婆孩子。谁想要老婆孩子上个厕所，下面是一具尸体。”

    肖勇还是冷冷地说：“你可要认清楚这个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你当然清楚。我们已经调查差不多了，因为涉及到你曾经家产问题，加深调查。如果确定是你做的话，罪加一等。当然不是你做的话，我们提交相关报告。看法院那边如何审理这件事。”

    他好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很是自信地说：“这件事，太突然。我的确没做过这件事。至于是不是我手下那些兄弟做，我不敢确定。他们几个也被抓了。你们去调查他们。以我对那些兄弟了解。他们不是这种人，他们贪财好色打架斗殴，但没有杀人，更加不可能把尸体往我家里放。何况还埋在厕所下面。他们估计没这个脑子，躲着我，干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