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来世，我是会做妖，还是做人呢？柳玄生这样问自己。

    在必然的死亡来临前，他的头脑里闪过过去的无数片段。三年前与妖王来到此山，五年前在极端刻苦的环境下修炼，十年前在无数魔气环绕的大山间游荡，茫然不知所措，毫无线索，去寻找屠戮家乡的仇人。

    能做到的几乎全做了，所有能算到的每一关节，也全算到了。今日若不能活过去，就算是命……吧。

    柳玄生用面具的天功系统，兑换了两个木石果，扔给妖王一个。

    “这是什么东西？”瘫坐的妖王问道。

    “吃一个吧，去地府前先润润喉咙。不然见到阎王，有多大的委屈也讲不出来。”

    妖王接过拳头大小的果子，“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你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的笑，冲淡了死亡的凝重气氛。

    怎么会就这样放弃呢，哪怕现在符箓护盾只余下十几道抵御光芒，还有最后的玄龟无极阵，两妖的最后希望所在！

    在神通极光到达大阵的最后几息时间，柳玄生迅速打理好袍子，束好头发，整理好仪容。

    光芒和大阵接触的瞬间，大阵幻化出浓绿色的雾气，包围两人。脚边的灵石一个个从亮晶晶到暗淡，玄龟在极力对抗圣光。

    柳玄生已经能控制体内凶猛的妖力了，源源不断的法力注入暗淡的灵石内。

    灵石反复明灭明灭，大殿一面明亮，一面玄绿。

    一呼吸的时间彷佛被拉到无限长，“拜托，千万要撑住啊。”柳玄生意识到自己的法力输出已经在下降了，就算榨干体内妖丹，每一处肌肉，细胞，也要把大阵的灵力缺漏给补上！

    僵持之下，灵石一颗颗灰暗，因反复使用而破碎。

    一万灵石，五千，两千，一千，五百，一百。

    剧烈的光芒下，大阵只剩一颗灵石因柳玄生的法力反复亮亮灭灭。

    最终，那颗极品灵石在一声砰中，化为烟尘。

    柳玄生用尽了真丹残影融入身体的所有法力。在那最后一颗灵石灰飞烟灭的同时，神通，大五轮日世的时间，结束了。

    刺眼的光芒散去后，柳玄生和妖王才能看到大殿内的一切。

    那道人看着脚前两妖气喘吁吁半跪在地上的样子，惊讶道：“你们没死啊？”

    柳玄生虚弱地答道：“你都没死，我怎么好死呢？”站都站不直。相反，妖王已恢复好了妖力，肩部扛着大锤，雄壮的站着。

    九百六十四件法宝被毁，用掉一千五百三十二道符箓，消耗万余颗灵石，加上一道真丹残影。

    这就是仅仅抵御一道神通的代价。

    柳玄生之前从未听说过金丹期修士有这样强的，况且是才初入金丹的天福宗长老。

    要再用一次神通，两人就死定了。

    柳玄生道：“长老，那王家寨被劫掠的法宝，刚才都被你打碎了，只剩下这一件面具。”

    “你若是愿饶了我们二妖，我愿双手奉上。”柳玄生诈降。

    道人看见那张面具，心中暗暗道，这就是掌门所说的那件至宝吗？脸上无喜无悲，毫无变化。

    他掏出面具，双眼闪烁，像是发现了什么。

    真丹残影还在那面具空间内！使用时间还是一炷香！

    天不亡我啊，柳玄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心中仍长舒一口气。

    融合！

    这次没了先前的痛苦，那虚影的力量融入躯壳，体内有风在呼呼作响，很舒服。

    柳玄生的修为，在逐步上涨。

    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筑基圆满……

    有一团气游离在心尖，法力凝成液体在体内奔流，所有的一切，畅通无阻。

    妖丹处，有股能量要爆发，就在那里。

    柳玄生用心感受着，没有撕裂的痛苦，没有爆炸的危机，更像是新生命的孕育，从妖丹破壳而出。

    金黄的色彩浮出妖丹表面，彩云的纹路，几朵花纹。

    当妖丹完全变为金黄，法力亦为金黄，磅礴的气息，散发出来。那妖丹在丹田处，滴下一滴金液，浓厚纯甄，散染全身。

    柳玄生睁开眼睛，一举一动皆带有威严，他已跨入金丹境！

    原来如此，真丹残影的描述是融入躯体可短时间大幅增加修为，而之前并没有提升修为，那是因为我体质根基太差，根本承受不了虚影的力量，所以它才先用那种奔流不息的力量帮我稳固虚浮不实的修为，锻造根基。

    柳玄生对面具道了一声谢，目光丝毫不畏那长老的威压。

    “哦，这就金丹了？”长老看起来并没有过于惊讶。反倒是妖王，不敢相信自家军师这样轻易境界达到金丹期。

    只有一炷香时间，要尽快解决此人！

    要知道，同等阶级的妖，肉身之力远强于人类修士！

    连跨三境的柳玄生势必要报小妖们的仇！如闪电般的长拳，长老还未反应过来，头就被一击打入地下！

    大厅中央，地面上绘制着越王徽记，此时裂缝如蛛网在上面蔓延。道人引以为傲的三层防护，层层破碎！

    嘴里一股血腥味道，道人还未能发怒，另一拳又把他的头砸向地板更深处。

    这个看上去风度翩翩，人老但风韵犹存的老道，眼皮青肿，头发凌乱，牙掉了好几颗。

    他想起来，头却被死死按住，向地面磕去。

    无奈，人类肉身天然比不过妖兽，加上人族智慧繁多，注重加强法力锻炼，大多数人对于肉身锻炼，只是要及格即可。

    这样的修行风气下，一旦遇到比试，战斗，被近身缠斗，大多数输多胜少。

    好巧不巧，这个刚入金丹的道人就是一个疏忽肉身修炼的人。

    那道人的头一次又一次砸向地面，脑袋里一塌糊涂，连思考都不能做到了。想要挣脱，那双手的力道，只能用恐怖形容，怎么也拔不出来。

    “给我向越王山的小妖磕头谢罪！”

    “你杀一只妖，就要磕一次头。”

    道人心中充满了不甘，屈辱，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大意。

    “那些妖不是我杀的，是天道杀的，是正义的圣光所灭。正如你所见，人类一个都没有死。”

    柳玄生加重捏脖子的力道，道人仍辩解说：“因为恶而被消灭，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就是这样吗！”说到最后他几乎吼了出来。

    柳玄生愣住了，继而双眼朦胧，“所以说这才是我憎恶人类的理由啊！”他极力控制好情绪，微颤着说完这句话后，左手青筋涨起，紧紧提着道人的头，像要捏爆一样，重重地向青岩构成的地面磕下去。

    砰——！

    青石地面如蛛网，以道人磕在地面上的额头为中心，又碎出十几条裂缝，大殿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道人抬起头，头骨变形，耳，鼻，喉，眼皆溢出鲜血，污了他的面庞。

    他好像呜呜哭着，嘴里囔着不清不楚的话，凄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