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杀戮
“文志兄,如今已是第七日,我观街上行人大多未曾剃发,看来清廷这剃发令要不了了之了!”
“华夏衣冠服饰乃万世不易之程,当子子孙孙守之。三千年来,即便蒙元也未曾有改之,想来清廷也是知难而退了!”
“如此甚好!”
香河县的这家酒馆中,几位士人颇有些兴奋地讨论着。
十日之期已然过半,大多数人并未遵循诏令的要求剃发,却并不见清廷有何反应,想来此事是成不了了。
那些早早剃了发的人每每出门总要被人谩骂取笑,干脆全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外出见人。
“哼,果然一群腐儒!”
“清廷兵峰正盛,多尔衮志得意满,哪里能够容忍有人悖逆?!且等着看吧,这北直隶早晚杀得人头滚滚!”
角落里一青年独自饮酒,神情愤愤。
正在此时,一众兵丁突然出现在街道两头,将整条街彻底堵死。
“这是要干什么?”
众人纷纷冲出酒楼,惊疑不定地看向手持刀刃的士卒。
“都听好了,限尔等半个时辰内剃发!不剃发者立斩不赦!”
“自明日起,所有未曾剃发者,一律拘押到县衙。朝至朝斩,夕至夕斩,绝不姑息!”
一名皂吏越众而出,举着一张告示大声喊道。
“你,过来!”
士卒说着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一名矮瘦中年人扯到身前,不容他反抗和拒绝,当即挥刀将他脑袋上的头发剃得精光。
只在脑袋顶留下铜钱大小的一片头发,然后绑成小指粗细的辫子。
“都看好了!辫子必须要能穿过铜钱的方孔才算合格,超过一个铜钱大小者,斩!”
士兵恶狠狠地吼道。
矮瘦中年人头上被剃刀割破,血水流了满头满脸。
然而他仿佛觉不到痛疼,只抓着满地的头发痛哭流涕。
“哭什么哭?!”
士兵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带队的建奴,接着一脚踹在中年人身上,又用力将他拽起。
中年人尚在发懵,士兵已经用剃刀将他的胡须刮得只剩上唇的十几根。
真·鼠头鼠尾。
见此情景,众人心下大骇,尤其那些士人,双脚已然发软。
“你,过来!”
“你!”
“还有你!”
士兵们如狼似虎,各自抓过一人就给他们强行剃发、割须。
“老子这是在救你们!”
带队的汉人校尉心中不忿地想着。
昨晚朝廷传来诏令,摄政王措辞严厉地呵斥了各地官吏、将领,声称是他们不作为,纵容‘悖逆之辈’阻扰剃发令的施行。
今早建奴将领们就气势汹汹地集结队伍,分赴各地。
“你要干什么?老子死也不剃头!”
“我等乃是圣人弟子,岂可效仿蛮夷披发左衽?!”
一名长衫文士激烈挣扎着。
校尉心中焦急,当即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接着欺身上前啪啪给了他两巴掌。
蒲扇大的巴掌呼下来,文士当即身体瘫软、精神恍惚,虽还在本能地反抗,却无法挣脱校尉的钳制。
另有一人也欲反抗。
他激烈挣扎,使劲扭动身子,终于从士卒手中挣脱出来。
“噗!”
然而紧接着,一柄大刀从他胸膛透体而出。
一名建奴面无表情地抽出刀刃,将他的脑袋砍下,举在手中。
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军爷说了,再敢反抗者,这就是下场!”
皂吏嗓音颤抖,大声喊道。
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砸落在地面上,众人只觉是砸在自己心头;文士脸上的表情震惊而错愕,那双眼睛瞪着众人,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
“嗬~嗬~”
被校尉抓在手中那人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仿佛是溺水的人,疯狂张大嘴巴呼吸着。
其余众人尽皆浑浑噩噩,任由士卒为其剃发。
“看见了没,对待奴隶就得杀到他们害怕!”
杀了人的建奴得意地跟身边人说道。
“明人都是软骨头,多杀几个他们就服服帖帖了!唯有我等八旗子弟,才配称之为勇士!”
建奴校尉满意地扫了一眼,见众人已然剃发,这才命令道:
“走,去下个地方!”
士兵们离开后,一众文人士绅捂着脑袋痛哭流涕,半晌后皆默不作声地抱头离开。
年轻人孙临拂了拂头顶的碎发,坚毅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杀机。
轻风将街道上堆积的头发吹到角落里,只余淡淡的血腥气久久未能散去。
同样的场景在各地上演,并且日益变得更加血腥。
因为剃发而导致的流血事件频频发生。
各地官吏也由一开始的谨小慎微,渐渐变得麻木不仁,随意斩杀民众甚至是屠村的事件屡见不鲜。
顺天府三河县的一处偏僻村落,下乡勘察荒地的知府牛铨竟被几个乡民给拦住。
“大人,今年开春以来未曾降下一滴雨水,家中已无余粮,生活困苦不堪,还望大人能够抚慰一二啊!”
乡民胡俊甫等人见来者身着官袍,旁边有一众官差护送,便大着胆子上前。
“大胆刁民,还不速速退去!”
差吏当即拔刀呵斥。
“慢着!”
牛铨连忙阻拦。
兵荒马乱之际,自己亲自下乡勘验田地,还不是为了博取好名声,得到清廷青睐!
眼下不正有‘为民请命’的大好时机嘛?
何况摄政王必然喜欢这种‘救苦救难’的戏码,以此彰显大清优于大明、大顺。
然而,当他看向几名乡民时,眼神中却骤然生出一股喜悦。
“大胆刁民,尔等头顶仅剃少许头发,留顶甚大,分明是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其心可诛!”
牛铨当即命人将胡俊甫等人拿下,与保长、邻居等一起解往京城问斩。
并且亲自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奏章向多尔衮表功。
蓟州乡民陈友恪因病卧床,未能及时剃发,被当地官吏发现。最终其家人、邻居皆同罪论处,被押解到府城斩首。
永宁县槐石村多位村民未按期剃发,其余村民‘见之不行举报,皆从重论罪’,阖村被屠。
…
一时间,乡民脑袋上的头发成了官吏升迁的阶梯。
而失去了头发的汉人,却惊惶地发现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还会失去自己的土地、财产和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