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狗投靠建虏，引狼入室其心可诛，朝廷竟然还要嘉奖它！那些为了大明死战不屈的人，两百余年来将热血撒在山海关外的人，还有谁记得他们吗？他们的牺牲岂不成了笑话？！”

    “如此大明，早就应该亡了！”

    韩娘子只觉一股郁气堵在心间。

    她祖父、父亲曾跟随戚武穆征战南北，最终双双战死在浑河战场。她作为遗腹子自出生之日起便生活困顿，最后不得不委身青楼。

    葛嫩娘轻轻摩挲着怀里的匕首，微微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若非爹娘皆为国战死，她此刻仍是个在亲人怀里撒娇的千金小姐。

    可是抗击建虏为国牺牲的父亲没有得到朝廷的任何嘉奖，卖国求荣的吴三桂却成了弘光朝廷口中‘收复神京’的大功臣！

    气氛一时沉默。

    “史公是怎么说的？”

    李双儿弱弱问道。

    史可法是朱敏铖的恩师，李双儿天然对他有种盲目的崇拜和期待，希望史公能跟自己的情郎一样力挽狂澜。

    “史公”

    李香君叹了口气。

    “史公言虏既能杀贼，即是为我朝复仇。应当予以义名，因顺其势，以国仇为先！借虏兵力之强，而尽诛贼寇，此今日不得不为之也！”

    “呵！”

    韩娘子闻言冷笑一声。

    “史公惯会如此作态！”

    她不满且鄙夷地撇撇嘴。

    周娘子悄悄扯了扯她衣袖。

    “哎呀，你扯我干什么呀！史公总是一副‘我知道此事不妥，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仿佛每次都是他在忍辱负重，实际上于国家却毫无益处！这岂是股肱大臣应有的担当？”

    韩娘子终归是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李双儿有些颓丧地低下头。

    “史公要平衡兼顾各方，确实颇为不易。他在那个位置必然多有掣肘，岂是我等女子可以揣度？”

    李香君拍了拍李双儿安慰道。

    “平衡，平衡！到最后摔个粉碎！”

    韩娘子小声嘀咕着。

    “朝廷诸公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人吗？”

    周娘子有些不甘心地看向李香君。

    众人纷纷看过来，目光中的期许让李香君不忍直视。

    “吏科给事中章大人反对与建奴联合，他认为如今若不加强戒备，转弭秋高，虏必控弦南指，饮马江淮！”

    “给事中赵大人..”

    李香君瞥见姐妹们失望的眼神，顿时也说不下去了。

    朝廷实权派大佬全都支持联虏平寇，认识到建虏不可信主张必须严防死守的仅仅是一些中下层官员。

    “昔日宋朝偏安于江南，乃是因为河淮以北皆是强虏，不得已而为之！今日雏虏年幼，建虏兵力薄弱。若能上下齐心，一力北伐，必能克复中原，廓清宇内！奈何如同朱四郎这般的英豪终归是凤毛麟角！”

    几人皆有些羡慕地看向李双儿。

    “若是皇位上那位是朱四郎就好了！”

    有人在心中默默想着，接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朝廷最终决定派谁出使北京？”

    周娘子将话题拉了回来。

    “左懋第进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陈洪范进太子太傅，马绍愉进太仆寺少卿，由三位大人率领使团北上。投降清廷的总兵官祖大寿的儿子，锦衣卫指挥使祖泽溥随行。吴三桂加封蓟国公，赐白银十万两、黄金一万两、绸缎一万匹，并运送十万石漕米给吴三桂作为军资！”

    李香君沉声说完便开始书写给朱敏铖的密信。

    房间里一时只有写字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晌后。

    “鼠辈！偌大的朝堂竟全是鼠辈！”

    韩娘子站起身，一脚将面前的小桌几踢翻。

    在她抱着脚呼痛的时候，李双儿抢过纸笔，愤怒地提笔刷刷写下：

    “郎君，务必截下使团，生死勿论！切不可任由此等资敌、自辱的事情发生！”

    李香君怔了怔，最后还是将这段话保留了下来。

    一群女子密谋的时候，北使团主使左懋第正在史可法府上做客。

    “史大人，我奉王命携带重金北上，除了祭拜先帝外，陛下还有诸公只说要与建虏通好！可到底如何通好，应该做到何种地步，我这心里实在没底！”

    左懋第愁眉苦脸地说道。

    他的母亲死在北京，因此他主动请命出使清廷，也好顺便为母收取骸骨。

    但毕竟身负皇命，一切当以国事为先。

    “仲及，此行旨在促成两国世通盟好，以期合力灭闯。”

    史可法斟酌了一下说道。

    “朝廷命我经理山东、河南，何为经理？”

    左懋第心中疑惑不减反增，他继续说道：

    “我认为应当沿途尽收山东、河南豪杰义士，与江北四镇形成掎角之势，如此一来清廷不敢小觑我等！此行也能与清廷平起平坐，而不是向对方摇尾乞怜，用金钱来收买对方，以期获得些许怜悯！”

    左懋第说得可谓十分直白。

    此行应当如何做，他其实早有想法。

    那就是沿途收拢河南、山东的官绅、豪杰，而后以平等的身份地位与清廷谈判，划定双方势力范围。

    “不可！”

    史可法当即下意识地说道。

    旋即意识到有些不妥，他放缓了声音接着说道：

    “经理山东、河南自是劝慰山东、河南的士绅南下江南。此行目的在于与清廷交好，仲及应当速速前往北京，不可在地方过多停留，更不可节外生枝！”

    左懋第张了张嘴。

    “唯史大人之令是从！”

    终是浅浅一揖，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保住自己的气节了！”

    踏出史府，左懋第长叹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道。

    将山东、河南的官绅南迁，这是何用意？！左懋第摇摇头，对这一次出使已然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朱敏铖收到密信时，使团刚刚进入凤阳。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呵，弘光朝廷就是给建奴送钱送粮的冤大头！”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朱敏铖不禁浅笑。

    “果然还是这妮子懂我！”

    有他朱敏铖在，使团携带的金银、锦缎、兵丁一分都别想落到建奴手中。

    不仅如此，使团里面还有不少‘积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