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和建筑，心里无限感叹。

    心里想着老大交代的任务，我往目的地奔去。

    “三年，你最多只有三年的时间。特勤部还会派很多人去，不只是我们组。”

    “再不行动，真的来不及了。”

    我坐在餐厅里，一边看着这次的个案，一边等老朋友。

    服务员给他端来了一份番茄火腿奶酪三明治，配一杯咖啡，他礼貌地谢过服务员，开始仔细享用眼前的食物。

    “早餐吃这个，好腻啊……”

    身边幽幽地传来这么一句，我压了压眼帘，梁笑来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说说细节。”

    “罗贺，30岁，单身，现任启方集团正州分公司副总，目前受集团邀请，出差来总部开会，呐，眼下正在集团大楼里的餐厅吃早餐。”

    “罗贺……他爸姓罗，他妈姓贺？”

    我板起脸：“不好笑。”

    他自顾自笑了两声，然后正经起来：“说正事。小罗年已而立，但母胎单身，一心搞事业。父母康健，家庭和睦。他们分公司的总经理马上就要调回总部了，到时候他就是新的总经理。”

    梁笑虽然是个显眼包，但办事相当靠谱，是很值得依仗的好搭档。

    我立刻问：“你有没有头绪？”

    他：“难。”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次的任务，并不是简单的劝善。

    这次的任务，是叫醒。

    罗贺就职的启方集团，最大的收益来源，就是他们正州分公司，这家分公司主要负责生产一种速效护田剂，主要原料是生物酶。

    农户的庄稼上只要全程使用这种护田剂，可以保证在植物生长的全部过程中，地里没有杂草，没有害虫，同时还能让庄稼长得更好，收成是普通农田的三倍以上。

    而且因为原料是生物酶，所以集团对外保证，绝对零污染，无公害。

    这种护田剂几十年前一经推出，就受到广泛好评，大力推广，集团一时盛誉满天。

    用了护田剂，老百姓解放了双手，不用成天泡在田间地头除杂草了，有时间回家，打麻将，下棋去！

    集团获得了收益，农户获得了增产和闲暇，共赢，大家都很开心。

    如今，全国90%以上的农田都已被护田剂覆盖，护田剂也早已更新了好几代，更是远销海外，应用甚广。

    但真实情况是，护田剂不像宣传的那么无害，或者说，实际危害深远。

    它的原料也并不是什么生物酶，而是一种毒素。这种毒素，含量轻微，足以杀死地里的杂草和虫类，但又不足以杀死庄稼。

    随着护田剂用量的增加，杂草和虫类都有了耐药性，故而毒素的含量一次次增多，才能达到原来的效果，这才是几十年间，护田剂更新数代的原因。

    而庄稼再厉害也是植物，所以渐渐的，出产的粮食毒素含量也渐渐变高，人吃下去，短期看不出问题，时间长了，慢慢就吃出了各种毛病。

    几十年过去了，问题渐渐暴露得越来越多，集团使了手段，联合修改了多次食品护田剂残留量市场标准，少数人醒悟了，但多数人还被蒙在鼓里，并鄙视少数人大惊小怪，主张：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罗贺知不知道呢？他知道。

    但正如大多数人一样，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一个人在正州生活，日常并不下厨，都在外面吃，从不在意什么食品安不安全的问题。而他的双亲，也照样买市售的米面粮油，去普通的菜市场。

    特勤部了解过罗贺以后，觉得以往我们的方法太磨叽了，并不适用。靠给他讲事实，靠讲因果报应，他可以一律否认，我们工作会很难推进。

    就我个人而言，那62个案子不是白失败的，怎么操作有用有效，大家心里都有数。

    于是，来之前，我们就一致决定，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要做就做得彻底点儿：

    直接摧毁他的世界观。

    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假的，让他觉得自己这30年来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让他忍不住怀疑一切，然后彻底崩溃。

    到时候我们再正式介入，后续就好操作多了。

    而摧毁一个人的世界观，这个阶段的工作，我们定名为：叫醒。

    梁笑手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地喃喃着：“事业成功，家庭幸福，除了还是单身，在世俗的道路上他几乎都圆满了，这个案子，不好办啊……”

    我在旁边没吱声，他说的没错。

    如果一个人过得很痛苦，活得很差劲，你跟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可能会很乐意听。

    以我们过往的经验看，人在痛苦的时候比较容易被叫醒。

    罗贺现在简直风生水起，哪里来的痛苦？

    我半是问梁笑，半是问自己：“他有什么弱点呢？”

    “就差个媳妇了，”梁笑看着还在慢条斯理吃早餐的罗贺，分析着，“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可以了……这家伙还没谈过恋爱，连前任都没有，所以也没有情伤，这……”

    正说着，一个服务员经过我们旁边，估计是光顾着看手里的盘子了，没走稳，眼看就要跌倒，服务员迅速腾出一只手撑在我们这张桌子上，额，穿过了梁笑的胳膊。

    “太没有礼貌了！这儿有人看不到吗！”梁笑气得咋咋呼呼，还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仿佛要把什么看不见的灰尘拍掉。这次成功把我逗笑了。

    人家当然看不见他，也看不见我，我们现在是光化身，人类自然是看不到的。

    我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他还在拍打的手臂，急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他没有礼貌啊。”

    “不是！是前面，说罗贺的那句！”

    “我说他就差个媳妇，人生就圆满了，变身CEO，赢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也不是这句！”

    “噢，我说他还没个前任啥的，这小子母胎单身，没前任，没受过情伤。”

    “就是这句！”

    他住了口，若有所思。

    “没情伤，我们可以给他创造一段啊！”

    他眼睛一亮，立刻会意：“用梦境唤醒那套？”

    “对。”这案子总算有点头绪了。

    特勤部员工最常出没的工作场所之一，就是世人的梦中了。现实层面我们没有动的权限，也没有动的能力。

    譬如，假使罗贺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对自己爹妈打心里尊重、敬爱，那他爹妈如果突发重病，就是最快的让他痛的方式。

    但他爹妈显然没有生病的因缘，来之前我们都查过资料了，照他这一世的世缘，会在32岁结婚，父母在这几年内也没有大病。

    但梦里就不一样了。在梦里，让他跟他爹妈演一场生离死别，还是能做到的。

    可这显然改变不了什么，谁都有做噩梦的时候，他只要一醒，发现是场噩梦，一切设计就都白费了。这些在过往的失败案例中都有参考。

    所以梦境唤醒，求的是深刻，求的是一击即中。

    我们要创造一个无中生有的人，一个在罗贺的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人。

    这个人将是他的初恋，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他的学生时代，然后一路伴随他，走过青春年华，立业成家，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孩子的母亲。

    这个梦，必须要做得比真实还真实。

    所以，我们需要创造不计其数的细节，细节要多到，让梦醒后的罗贺，彻底无法否认自己的梦境，从而因为梦境和现实的巨大反差，而最终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