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记忆
“轰!”
好浓的血腥味!
地面上长满了生锈的铁刺。
每根铁刺都有人小臂那么粗,小腿那么长,泛着幽幽的寒光。
地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满了这种刺。
有一小簇铁刺上,沾着浓稠的鲜血,鲜血缓慢流下,遇到有铁锈的地方,就会减慢速度,和锈迹融和。而那块地面上,已经这么慢慢由淌下来的鲜血,汇成了一条蜿蜒的血河。
单从这血河的量来看,一时竟无法计算多少人才能流这么多血。
难怪空气里有这么浓的血腥味。
此地漆黑一片,暗无天日,只能勉强视物,毫无人烟,这血迹又从何而来?
“轰!”
空中传来巨响。
就在血迹的正上方,约莫十来丈高的空中,有两块相同的巨型铁块。
它们每块长不到一丈,宽约三尺,厚度一尺有余,拥有完美的长方体形状,外表光滑,两块巨铁在高度上有一定距离。
这两块巨铁,宽面平行,以约与地面呈60度角的角度,诡异地平行悬定在空中。
每隔几个呼吸的功夫,上面的巨铁就会快速下坠,以自由落体的速度,砸向下面的巨铁。
“轰!”
两块巨铁发生撞击后,上面的铁块又会即刻上升,回到原先的位置,而下面的巨铁,位置纹丝未动。
下面的巨铁上,倾斜面的最顶端,趴着一个人。
那个人猛吸了一口气,咳了口血,醒转过来。
她拼尽全力,用双手牢牢地扒着巨铁倾斜面最顶端的那条边。
如果不这么做,她会顺着倾斜的坡度,滑下去。
“轰!”
千钧之力的撞击后,伴随着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的剧痛,她被压成了肉泥。
何止是血肉,每块骨头都碎成了渣渣,和血肉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鲜血顺着巨铁流淌下来,一直流到最底端的那条边,然后,嘀嗒。
嘀嗒。
嘀嗒,从几十米高的空中落下,坠落在地面那片已经沾满血迹的铁刺中。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不。
巨铁上的那摊肉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
仿佛这个时空开启了倒放一般,瞬间,那摊肉泥已经恢复成了完整的人身。
除了一直不断滴下的鲜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疼。
就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紧靠着她的痛觉神经,然后数以亿计的细胞同时引爆,疼到除了疼这一种感受,什么都没了。疼痛填满了每个缝隙。
她虚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醒转过来。
身体各处还是疼痛,只是她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每个细胞都在飞速地复原。
然后在从内到外都复原好的一刹那,眼看着上面的巨铁再次坠落。
“轰!”
撞击如约而至,她再次被砸成了肉泥。
几个呼吸后,一切又恢复如初。
除了地上那条血河。
根据它可以判断,这样的过程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她虚弱地喘着气,细若游丝地出气和进气,一是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二是呼吸的幅度大了,只会大大增加自己所受的疼痛。
这样多久了?
不知道。
没有东西可供参考,没有白天黑夜,无法计算时间。
“轰!”
很快她再次苏醒。
身体的每次极速恢复,只是为了让她再次清晰感受所有的疼痛。
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连分毫的麻木都不能享受。
疼,太疼了,好像就快要这么疼死了。
但她死不了。
她陷入这个境地没多久,就绝望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这里没有死亡,只有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巨铁上的鲜血已经太多,表面早已又粘稠又滑腻。不知多久之前的血液早已凝固板结,但新的鲜血转眼就覆盖上去。
她的双手仍死死地扒着巨铁的边,但似乎快坚持不住了。
下一秒,手指一滑,整个人从巨铁上滑落了下去,直直地坠落在那群早已被血河包围的铁刺中。
绝望又多了一次。
无数铁刺瞬间穿过了她的身体,从头到脚。
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又从铁刺丛中消失,回到了巨铁上。
被压成肉泥,和被扎成筛子,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这里就这样,重复着这些简单的动作,唯一变化的,是地上渐渐变宽的血河。
她的喉中一刻不停地往外涌出鲜血,然后顺着嘴角汩汩流下。
数不清的撞击、复原、坠落、再复原,她整个人早已被血浸透,整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外,早已被血糊了一层又一层,发丝因为沾了无数鲜血,早已胡乱粘结成一团。
她紧咬着牙关,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全部都放在双手上,拼尽全力扒着巨铁的边,被动等待着下一次撞击的到来。
“轰!”
为什么?
为什么?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她就一直问自己:为什么?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她到了这里,为什么她要受这样的折磨?
她明明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作为祖国的花朵,一路被呵护着养大,没杀人没放火,没打家劫舍,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只是进入社会不久,刚准备换一份工作。
人类的正常记忆停留在离开前公司的那个晚上,她还在对着屏幕猛敲键盘。
为什么她就到这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
“轰!”
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没有片刻休息。
忽然,她听到虚空中传来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灵枢!灵枢!”
我清醒过来,刹那间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我已经是灵枢,在天界特勤部工作。而我此刻,是在做梦,梦到的,是我曾经在地狱的经历。
而且同一个梦,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只是十次有九次,我都想不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在梦里被动承受一切,等有人发现我旷工了,再来叫我。
我问过老大,老大说,因为我是半路因缘被提去天道的,所以没有地狱报尽。反复做梦,其实是在梦里受报,继续消业障了。
感受着身体每一个毛孔的疼痛,看着眼前的巨铁又一次砸下来,我叹了口气。
今天本来是我们去人间办事处的日子,新单位开张第一天,我就缺席了。
“灵枢!灵枢!”是梁笑在外面喊。
趁着身体恢复的一瞬间,我用尽力气喊出了一句: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喊菩萨们的圣号,就能借到他们的威神力,可以很轻松地把我拔出地狱幻境。
疼痛迅速消失,身体仿佛变成了无数个泡泡,往上腾空,再腾空。
我睁开了眼。
梁笑担忧地看着我:“还好吗?”
我:“没事。”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或者,总有一天开始,你每次都能想起自己现在是谁,立刻就能回来,就好了。”
我:“嗯呐。”